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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代以来,中国的女性写作开始繁荣。女性自身的独特性别特征,使其写作中出现的"婉媚"风格,更为贴近于感性的情感。但是,随着情感之易于流宕无归,女性写作的这种特色在盛清之际遭受了严重的质疑。随之女性写作中的诗教诉求理想开始频繁出现,但是,这种德行化的诉求极易趋向枯燥乏味,失去文学自身的美感。因此,盛清时代的女性写作在这两者之间产生了极大的困惑,这种困惑影响了女性写作的发展路向。 本文讨论盛清时代女性写作中一个最主要的矛盾,即才情与德性之间的困惑。这一困惑如同一把双刃剑,既对女性写作作出了种种规定和限制,却也推动女性写作往的纵深发展。 本文由四章构成,前三章采取由外围而内核的论述方式,分别从社会经学思想背景、女性身份认同、女性写作传统三个领域来展示盛清时期的女性到底处于怎样的社会文化环境中,这个环境是怎样塑造理想女性的,这种价值体系使得女性在写作中有怎样的偏重,因此她们如何向既往的文学传统中去寻找资源构建女性写作的传统。第四章讨论盛清时代女性对于自身文学传统的构建是否有效地解决了女性写作中遇到的诸种问题,它有没有使女性写作在德性与才情之间获得一个平衡。 更为详细的说明如下: 第一章探讨盛清时代最有代表性,并且在后世影响最大的一次妇学争论,即章学诚以《妇学》、《诗话》等文对袁枚招收女弟子,刊刻《随园女弟子诗选》作出的一系列批评。对这一批评,袁枚虽然没有来得及作出书面回答,但是他一生招收女弟子的行为以及他文集中种种与女诗人相关的记载,都足以让人们了解袁枚的妇学态度。本章试图论证二人的争论其实是一个时代性的分水岭。袁枚沿袭了王学末流将"道"-变为"情"的思路,将之再变为"欲"。章学诚的经世史学则把形而上的天理自然之"道",转为形而下的政治制度、人伦日用。在女性身份认同的方面,袁枚所代表的是晚明重才重情的一路,推崇女性直抒性灵的诗歌创作,而章学诚所代表的是盛清学界注重女性德、学,要求女性在对个人情感进行节制的基础上,将女性写作纳入《周礼》以来的女性学术体系中来进行规范。在本章的最后,通过随园女弟子自己的作品,来说明女诗人其实是选择了更有助于推动女性写作的那些内容,来为自己的写作服务。 第二章则延续袁枚与章学诚之间关于女性才情与德性的争论,来讨论对于盛清时代的女性而言,她们心中的女性榜样是什么样的。本章以对历史上两种相对的女性偶像的梳理为开始,讨论班昭与谢道韫、"林下风"与"闺房秀"分别偏重了女性作者身上的哪一部分特色。在本章中,可以看到,盛清时代的女作家与明代女作家比较更欣赏正统端庄的"贤媛"角色,她们更深地回归到了儒家对于女性的要求中去。本文试图说明,这其实并不是一种后退,而是女性试图为自身寻找更深厚的传统文化根基的表现。在这一过程中,女性最强烈地面临着才情与德性的矛盾,可对矛盾的处理,也推动了她们对女性的历史进行主动构建。在本章的最末,分析了盛清之时《兰闺宝录》和《国朝闺秀正始集》对女性言的历史和行的历史进行的书写,并展示了这一书写如何通过对德性的强调而获得了政府与民间的广泛支持,并为女性才与学获得了最大的空间。 第三章讲述了社会文化方面对女性的要求,如何反映在女性的文学观上。本章首先提出,晚明以来,女性写作不再是零散而随机的。在男女性学者之中,都有人开始来探讨女性写作应当建立在怎样的文学传统之上。带着这个问题,回溯到晚明,并发现以当时文坛的认识,女性因其"婉媚"之特征,而被广泛地认为应当与《花间》传统对接。尤其是明代女性写作的情况恰好与明代人对"花草词风"的认识一致,就更加固定了女性与《花间》传统之间的关系。但是,入清之后,学界对于《花间》的认识开始与明人不同,对于女性写作的要求也发生了转变,因此到了盛清之时,大部分的女作家其实更多地遵循"诗教"传统,来满足女性写作中强烈的道德诉求。在女性写作对于文学传统的抉择中,"花间"风格与"诗教"诉求间的扞格,变相演绎了抒情与言志间固有的对立传统。情与德再次在女性写作中成为需要谨慎抉择的问题。 在第四章中,发现女性写作中的"婉媚"风格与诗教诉求的理想之间出现的违谬,也类似地出现在词体写作之中。而在词史上,这一违谬经张惠言的阐发得以解决,并在常州词派手中为词的发展开出了一条广阔的道路。本章选择了常州词派中张惠言胞弟张琦四个女儿的写作情况进行研究。试图分析在同样的时代,同样的学术背景和审美偏好之下,常州词派通过比兴寄托来将小词引至"温柔敦厚"的道路上的方式,是否也能解决女性写作的困局呢?发现张氏四女的写作通过严谨选择的写作路径、恰当合适的写作内容、和平温厚的写作风格,将女性写作中的阴柔之美和诗教理想结合起来,但用这种方法进行的写作表面的和平雅正,却又带来了内在的空洞乏味。 在本文的结论部分,作者试图说明才情与德性之间的艰难抉择,作为盛清女写作所面对的最大困惑,植根于中国古代人性论中"自德以言性"与"自生以言性"两个不同的传统。在寻求二者的平衡之间,女性写作经历了种种困惑,也获得了强大的动力。正是这一动力,使得盛清时期的女性写作在与滋养了明代女性写作的社会文化基础改变了的情况下保持着繁荣,并推动文坛作出更多的思辨和尝试,来拓展女性写作的面貌。虽然历史的发展运势没有给予古典语境下的女性写作一个真正的出路,但道德与才情之间的困惑依然植根于女性写作的历史之中,给后人很多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