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学者高屋瀽瓴,根据龚贤不同时期的画风特点,常冠以“白龚”、“黑龚”之说,亦有学者间以“灰龚”于“黑”“白”之中,以作过渡。世人多推崇“黑龚”,轻其“白龚”,疏遗“灰龚”,以他晚年耗时三年之久所绘的《溪山无尽图》作为“黑龚”风格的典范之作。诚然,龚贤黑厚华滋的积墨山水画有其独到之处,“白龚”、“黑龚”之说亦具有其高度概括性和直观性。但品鉴龚贤的山水画,不能只停留在“黑龚”的表象上而惟“黑”是论。画史上有“浓而不腻”、“沉雄深厚”的赞誉声,也不乏“深山老炭”、“秀韵不足”的訾议声。究其原因,是观者只注重了龚贤作品扑面而来的黑色,未能真正关照到他晚年灰雅润滋的笔墨和虚清浑厚的造境。若把浑黑之色作为品藻龚贤山水画的终极目标和制高点,我们将不能真正领悟到他山水画的魅力之所在。笔者以为,品鉴龚贤之绘事,不能被“黑龚”的陈知旧识所囿,观者应越过“黑色”樊篱、挣脱“黑网”,畅游在浑沦苍润、氤氲烟岚、寂静空寥的妙境中,感悟其灰雅神韵,让观者涵养身心。根据龚贤不同时期山水画的笔墨特点,笔者以为龚贤山水画历经了早期的疏简“白描”期、中晚期的浑黑“工笔”期和晚年的灰雅“写意”期这三个主要时期。《赠长翁山水卷》是作者步入晚年(1679年),历经国破家亡,阅尽人生悲凉后,在笔墨技法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后,幽居在南京的清凉山下,在静穆空寥、心闲气定、笔健墨醇时恣意挥洒的畅神之作,是他笔耕砚田几十年的自然漫溢,正如他的《柴丈画说》中云:“柴丈之墨气如炼丹,墨气活,丹成矣。”①该作用笔劲健而不悖狂、墨气润滋而不漫湿、丘壑沉雄而不窒碍、气息浑厚而不纤巧。览之,率真恣肆、浑然苍润;游之,山峦迂回、曲径幽然;居之、幽林静谧,岚气氤氲……呈现给观者以“灰雅”之趣和浑沦苍润的幽境。此卷犹如一首缠绵悱恻的抒情诗感天化地,更似一首即兴演奏的柔和奏鸣曲荡涤心田。《赠长翁山水卷》卓然屹立在中国山水画史上,意蕴深远,光照千秋,当属龚贤绘画的巅峰之作。本文在回望龚贤的人生境遇和从艺履迹的同时,对以上三个不同时期的绘画风格提出笔者的一管之见,并对《赠长翁山水卷》的语素架构进行解析,探赜其美学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