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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喻性话语是语言运用的常态,也是语言学研究的热门话题之一。尽管学界关于这一话题的研究成果已颇为丰硕,但有关其意义建构的认知研究仍存在着可进一步探讨的空间。有鉴于此,本文尝试运用多种学科的知识对隐喻性话语的意义建构进行深入研究。认知科学认为认知系统主要由感知、情感、范畴化、抽象化以及推理等子系统组成。本文从感知觉活动入手,综合运用中国传统哲学中的观物取象理论和认知科学中的具身认知理论以及知觉内容双重性理论来探讨隐喻性话语生成和解读的认知过程。这一探讨涉及隐喻性话语的意义建构过程、意义建构机理、参与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的认知要素以及贯穿于隐喻性话语运用中的思维方式四个问题。主要研究发现如下:第一,隐喻性话语的意义建构是具身的取象的过程,这是对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过程的定性与概括。与概念隐喻理论从“概念”出发并进而提出两概念域映射的思路不同,本文基于中国传统哲学中的观物取象所蕴含的以意象表达对世界的认识的隐喻认知内涵和观物取象的体知观所蕴含的具身认知内涵,从“象”概念出发,提出隐喻性话语的意义建构是以意象表达认识的具身认知过程这一观点,即隐喻性话语的取象说。取象说认为隐喻性话语的基本要素是意和象的有机结合,即作为本体的意须寄寓于喻体中具体的象才得以表征。取象说是对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过程“是什么”的回答,同时作为一个提纲挈领性的观点它也贯穿于全文对隐喻性话语的认知研究。第二,隐喻性话语的意义建构受到知觉内容双重性机理的制约。按照隐喻性话语的取象说的观点,对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机理的探讨也是对隐喻性话语中意象形成的机理的探讨,这是从大脑内部视角展开的对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的研究;意象形成是一种知觉活动,在这一研究中我们引入具身认知观下的知觉理论——知觉内容双重性。基于知觉内容双重性机理的隐喻性话语的意义建构体现为隐喻性话语生成和解读过程中意象形成的知觉活动,对这两方面的知觉活动的概括和比较如下:(1)隐喻性话语生成中意象形成的知觉活动在知觉内容双重性机理的制约下,发话者对交际意图即本体的知觉内容存在于两个层次:一是发话者基于对本体的事实性感知而形成的事实性知觉内容,另一是发话者在坚持本体不变性的同时对其进行视角性审视并进而生成以意象形式存在的视角性知觉内容。(2)隐喻性话语解读中意象形成的知觉活动在知觉内容双重性机理的制约下,受话者对隐喻性话语即喻体的知觉内容存在于两个层次:一是受话者基于对喻体的事实性感知而形成的事实性知觉内容,另一是受话者在坚持喻体不变性的同时对其进行视角性审视并进而生成以意象形式存在的视角性知觉内容。(1)和(2)的概括表明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的知觉活动的发生离不开交际主体对世界的视角性感知,这与认知语言学的识解观点是相同的,即两者均强调了看待事物的视角(ways of seeing things)之于语言的生成和理解的重要性。隐喻性话语生成和解读过程中所形成的意象要进一步发展,即分别外化为具体的隐喻表达和内化为意义。(3)隐喻性话语生成和解读过程中知觉活动的异同相同点有三个:其一是性质相同,过程均是知觉的;其二是机理相同,发话者和受话者的知觉活动均受到知觉内容双重性机理的制约;其三是层次相同,发话者和受话者关于知觉对象的知觉内容均经历了从事实性维度向视角性维度的转换。不同点有两个:其一是主体的知觉起点不同,就生成而言,发话者的知觉起点是作为交际意图的现实世界中的事件,受话者的知觉起点是具体的隐喻性话语;其二是主体的心智状态不同。心智状态包括知识储备以及个人的风格、兴趣等,并因人而异。发话者和受话者在隐喻意义建构中的心智状态是不同的。第三,参与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的认知要素有身体要素和环境要素,这是从大脑外部视角展开的对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的知觉活动的研究。身体要素指的是基于身体的感觉运动知识,环境要素指的是隐喻性话语发生的语境。正如感觉运动知识是知觉形成不可或缺的认知要素,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的知觉活动首先也离不开感觉运动知识,这其中作为隐喻意义建构基础的意象图式的形成就是对感觉运动知识的充分利用。隐喻性话语的意义建构不是纯粹的知觉活动,毕竟隐喻性话语是在具体的语境中发生的,因此对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的认知要素的考察就不能仅仅局限于身体要素,还要考虑作为环境要素的语境对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的影响。本文对参与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的语境的探讨参考了K?vecses的广义语境观,但又做些调整:作为身体要素的感觉运动知识同K?vecses关于隐喻的语境观中的身体语境在本质上是相同的,因此作为身体要素的感觉运动知识就不再被纳入作为环境要素的语境中;参与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的语境主要由情景语境、语篇语境和认知概念语境构成。具身认知视域下参与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的身体要素和环境要素在实质内容上与K?vecses所谈的隐喻中的语境是一致的,只不过本文是在具身认知的“身体”和“环境”的分类标准下展开对隐喻性话语中的语境的探讨。从知觉内容双重性来探讨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的大脑内部的知觉活动充分体现了作为科学知识的认知理论在隐喻意义研究中的作用,而对参与这一知觉活动的大脑外部的认知要素的考察则更多体现了作为人文知识的语境,尤其是文化语境,对隐喻意义建构的影响。对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活动的一“内”一“外”地分析是具身认知理论在语言研究中的体现。多种要素的共同参与也体现出隐喻性话语意义建构活动的涌现性。第四,贯穿于隐喻性话语运用中的思维方式是意象思维。意象思维最早可追溯到《周易》。《周易》中的卦画或卦形是我国早期隐喻性语言,而藏匿于卦画或卦形运用中的思维方式便是言象意三位一体的意象思维,并体现为卦画或卦形生成的“意→象→言”和解读的“言→象→意”的逻辑顺序。意象思维也贯穿于隐喻性话语运用的始终,它是隐喻性话语得以“存活”的“大动脉”。隐喻性话语运用中的意象思维具有一定的阶段性,其阶段的划分是以意义建构的产物——意象——为分界点把意象思维分为前后相继的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意象思维中的“意象形成”阶段,并体现为隐喻性话语生成的“意→象”和解读的“言→象”的顺序。对隐喻性话语中意象思维的第一阶段“意象形成”的探讨是从大脑内部意义建构的知觉活动发生的机理和参与意义建构的外部认知要素这两方面展开的。第二阶段是意象思维中的“意象转化”阶段。“意象转化”是指作为意义建构产物的意象进一步转化的过程,并体现为隐喻性话语生成的“象→言”和解读的“象→意”的轨迹。不管是据象铸言的隐喻性话语的生成还是因象出意的隐喻性话语的理解,“言”和“意”均是意象在语言活动中的升华和转化,均是意象的认知价值在语言运用中的实现。对隐喻性话语中意象思维的第二阶段“意象转化”的探讨是围绕意象转化发生的动因和方式而展开的。意象之所以能沿着“象→意”和“象→言”的思维轨迹内化为意义和外化为具体的隐喻表达的动因在于意象本身的特性:表意性和符号性。隐喻性话语解读的“象→意”环节是以“意象叠加”的方式进行的,而隐喻性话语生成的“象→言”环节则是在语法规则制约下以具体语言,比如汉语,对意象进行固化而实现的。需要指明的是,观物取象理论、具身认知理论和知觉内容双重性理论关照下的隐喻性话语取象的具身认知研究是对认知语言学隐喻理论的进一步丰富和补充,它只是为隐喻性话语的认知研究提供一种新的可能,并非对西方隐喻理论的颠覆和否定。本文构建的解释框架也可用于指导汉语中其它修辞性话语的认知研究,这也是其研究价值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