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与朝鲜半岛山水相连,唇齿相依,自古以来就有着密切而频繁的交流,明、清时期的中朝外交有“使行外交”之称。“朝天录”和“燕行录”是高丽末到朝鲜时代的600多年间朝鲜使臣出使中国都城燕京的使行实录,出使明朝时的记录称为“朝天录”,出使清朝时的记录称为“燕行录”。《燕行录全集》(以下简称《全集》)100卷,是目前为止收录“朝天录”和“燕行录”文献最多、最全的大型丛书,涵盖“朝天录”、“燕行录”著作计380余种。它不仅是研究中朝关系史的重要史料,其中还保存了内容丰富的医学资料,从不同侧面反映了当时中朝医学文化的交流以及两国各自的医学状况,因而尤其显得珍贵。笔者从《全集》中共摘录出56万余字的医学相关史料,经过收集、甄别、摘录、整理等工作,选用其中部分重要内容作为本文的主要史料来源,将获得的史料分为人物、疾病、药物、方剂、针灸、文献、饮食等方面进行讨论,同时将中朝之间的医学交流穿插于各章进行分析与介绍,力求描绘出明、清时期中朝医学的状况及两国医学交流的情况。通过这项研究,希望有助于扩充中、韩医学史料及中朝医学交流史料的来源,为中、朝医学交流研究工作提供便利。《全集》中医学人物的构成主要分为三部分：一是《全集》各卷篇的作者,一是朝鲜使团中随行的医疗人员,一是医官所诊治的患者。全书收集了近300位作者的笔记实录,其中较为著名的作者有李宜显、金昌业、洪大容、朴趾源、金景善等,都是朝鲜著名的文臣或学者。初步统计,在各种笔记记共记载有朝鲜使团随行医疗人员68位,其中在较为著名的有柳达、朴頵、蔡得沂、申可贵、崔有泰、安礼等。以患者身份出现的李氏朝鲜昭显世子(当时的储君),在1636年被作为人质掳到后金都城盛京(沈阳),其后在沈阳生活8年之久。因世子尊贵地位,又体弱多病,故一直有朝鲜医官随行,专门负责他的身体健康。在佚名使官的《昭显沈阳日记》中记载的医官就有18位之多,其中的柳达、朴頵、蔡得沂均为朝鲜的著名医家。整理《全集》中的疾病相关史料,发现初步统计所载疾病有30种,包括内科疾病15种、外科疾病8种、妇科疾病2种、五官科1种、皮肤科1种、传染性疾病3种。此外尚有气候不宁等病名不清的疾病若干种。朝鲜使臣极易在旅途患上各种疾病,途中染疾者甚众,且因得不到充足的休息,治疗的效果也不理想,故有很多人使臣中途病死。使臣经常罹患的疾病有水土不服、感冒、痒病、腹泻、痢疾等病证,治疗以方药及针灸治疗为主。如途经温泉也会浸泡沐浴,以达到保健的作用。《全集》中可对北京城流行天花情况的记载是对17世纪中国天花疾病史资料的有益补充,通过朝鲜使臣的记录可以了解到,在18世纪后叶的中国,天花患者的数量较之朝鲜要少。《全集》中对中朝两国医员互诊的情况做了一些记载。在朝鲜使团来华的沿途,朝鲜医官会为当地的患者治病疗疾；在来华以后,还被中国各地的达官贵人请去医病；使臣中的患者来华了后,也会寻中国名医诊治疾病。说明朝鲜频繁出使中国,故朝鲜医家被中国官员所熟知,朝鲜方面对于中国的医疗人员及水平也是非常关注,中国与朝鲜的医家的互诊是一件非常寻常之事,可见明、清时期中朝医学交流频繁。《全集》中关于药物交流的史料也有许多颇具特色之处。据《全集》中对高丽参的记载,高丽参主要作为主要贡品之一,被进奉给明、清的朝廷。同时,高丽参也是疏通朝鲜使臣与中国官员人情关系的必备之品,中国官员频也会繁索取或求购买人参。尽管两国政府都严禁越境采挖,但仍有朝鲜百姓铤而走险,时常越过边境采集人参。清心丸在朝鲜久负盛名,因其成分中含有人参、牛黄、麝香等名贵药材,故价高难求,经常被当做“礼物”献给当地官员以求“方便”,而中国达官贵人无不索求。吸毒石与苦果均为舶来药材,朝鲜使者来到中国,因而得见由西方传教士带到中国的特色药材。通过朝鲜使臣的访华,吸毒石与苦果等舶来药材被朝鲜人所知,有助于西方医学在朝鲜的传播,而中国则成为朝鲜认知西方医学的重要窗口之一。《全集》对疾病治疗处方的记载,主要用来治疗外感及内伤的常见病、多发病,与水土不服、饮食劳伤、六淫致病有关,以肺、脾胃、肠腑病变的处方为主,用药较为简便,方便旅途中携带和使用。朝鲜医家在遣方用药过程中,还体现出异病同治、同病异治的治病思想。《全集》中记载的方药,以中国宋代的《局方》为多,经方较少,许多方剂还可见于《医学入门》,基本不见医者自创方剂,较少涉及情志疾病的治疗,也罕见温病方药。此外,朝鲜医家有用药比较清浅平和,鲜见吐下之剂。重视补益,多用人参而鲜用峻猛。通过朝鲜医家对昭显世子的治疗可以了解到：在明末、清初的朝鲜,对中国方剂学的学习借鉴已经较为成熟,基本可以做到因人而异,区别治疗；对疾病用方已有较深的认识,可以做到根据病人体质、病情发展,分阶段遣方用药；对患者的预后转归也有准确的判断。朝鲜设有专门的“针医”施行针灸。《全集》中有关针灸的记载主要集中于佚名使官的《昭显沈阳日记》中,共载穴位45穴,主要治疗疝症、眼疾、肩臂麻木、脚部湿肿、气塞等证。与清朝不太重视针灸的情况相反,朝鲜非常重视针灸疗法,疗效也颇显著。在继承中国针灸理论、方法的基础上,朝鲜医官根据本国特点试图创新及改良,如在施针时不仅分出左右穴,且在针灸防治疾病、防止复发等方面做出大胆尝试,使朝鲜针灸在当时有了长足的进步。《全集》记载有中朝两国医学书籍《东医宝鉴》、《济众新编》、《金蓼小钞》、《医宗金鉴》以及医学相关文献《佩文斋广群芳谱·药谱》等的相关内容,分别说明了医籍的流传、销售、编撰、研究、颁行等情况。由此可知,在18、19世纪,清人对于朝鲜医书非常重视,朝鲜著名医籍《东医宝鉴》、《济众新编》等已经在清朝风行并受到业医者的亲睐；对中国医学相关文献《佩文斋广群芳谱·药谱》、《医宗金鉴》的记载,表明朝鲜对中国医学状况的关注。这些史料都是中朝医学文献相互交流的有力证明。朴趾源摘录之医学专篇《金蓼小钞》,是作者总结的中朝两国经验用方。朴氏试图就近利用可取之材治疗常见疾患,以缓解东医药料不广、资之中国的状况,尽管所载方药有一些怪诞之处,但是作为为经方、时方的有益补充,确有一定疗效,具有一定的医疗价值。《全集》中饮食相关的史料,主要以山野疏散菜及药饭、药果等药糕为主。薇、蕨两种野菜性味甘寒无毒,有利水道,去暴热,下浮肿,补五脏不足,调中之效,主治毒气,傅蛇、螩伤,久食不饥,既是朝鲜人民喜爱的山蔬,又是食疗养生的佳品；药糕、药果既是旅途中的食疗佳品,又是极佳的养生之品,其组成成分中多数性味平温甘甜,能补益五脏、润益六腑,具有温补气血、补益阴阳、防御外邪、强身健体的作用,主要反映了韩国人以食养身的养生观点。除《朝鲜王朝实录》之外,《全集》也是一部蕴含医学史料极为丰富的巨型丛书。在朝鲜医学史研究资料相对稀缺的今天,通过对《全集》医学史料的整理研究,结合当时中朝两国的政治外交、社会背景、医学水平等,可以更加细致地了解明、清600多年间中朝医学交流源源不断、逐步加深的过程,折射出中朝两国医学发展的某些侧面,丰富了朝鲜医学史和中朝医学交流的研究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