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整篇文章都描绘了一幅战国后期战争的灾难、政治的暴虐和人民生活朝不保夕的凄惨遭遇,反映了那个时代政治势力错综复杂、人际关系纷争纠结的阴暗面,特别是个人在面对统治势力的关系上的艰难性。在这样一个时代,普通人的生命得不到保障,就连士人阶层都面临生存的困难,“方今之时,仅免刑焉”。人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障,更别说是要实现救世的理想了。因此,《人间世》首先所考虑的是要保全生命的问题。《人间世》描绘了庄子所感受到的世界,他冷静的审视人间世,察觉到了生活于此的人所面临的困境:事君与全生的两难选择。如果选择跻身政治仕途,匡扶济世,就要面对事君的危险,“伴君如伴虎”,有死生之祸;如果选择保全自身,就要退出仕途,士人无法实现“达则兼济天下”的理想。面对这种困境,庄子该如何解决呢?本文通过对《人间世》结构的分析,将文章分为四大章节:第一节是颜回将之卫游说卫君,讲游说君王的艰险;第二节是“叶公子高将使于齐”,讲出使外交的艰险;第三节是“颜阖将傅卫灵公太子”,讲为帝王师的艰险;第四节是由栎社树等几则寓言组成的,主要阐释了“无用之用”。由此,本文将庄子的解决困境的办法即处世之方归纳为四个方面:一是虚心,即“心斋”,保持心的虚静、纯一无杂的状态。只有涤除私欲,破除成心,回归到心的纯然无杂物的状态,才是所谓的虚心。在这种虚心的状态下,“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人如同入樊牢而游,不再为声名所动,尽管生活在人间世,也能摆脱名利的束缚。这种处世之道是在《人间世》的第一节提出:卫君专横独断,“轻用其国”、“轻用民死”,搞得卫国生灵涂炭,颜回想游说卫君,解除卫国的弊病。但他的这种理想受到老师孔子的否定,孔子认为颜回的行为是去送死,不可能劝谏卫君。“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在这样一个乱世,要先自全而后全人,自己的命都没了,如何能救世呢!之后,庄子借颜回和孔子的问答,引出了“心斋”。二是“乘物以游心”,即心神顺任外物的变化而遨游。这个处世之方是在第二节“叶公子高将使于齐”之中提出的。叶公子高被梁王派往出使齐国,他担心如果出使任务不能成功,必然遭到梁王的处罚,有杀身之祸;而假若任务完成,精神损耗太大,也会阴阳失调而损害身体。即“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庄子借叶公子高出使齐国一事,写尽使臣接受使命时的心理压力,反衬出人君的绝对权力的威压之势,道出了臣子与君主相处的艰难。”1由此,庄子提出“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也就是说,心神顺任事物之自然变化而遨游,于外物不得已而应之,保守中道,蓄养心中的精气,这就是极至了。三是尽义安命,“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人世间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得意,总有一些无可奈何,此即是人之命。人在命运面前是无能为力的。既然无能为力,何不采取一种超越的态度,采取一种无可奈何的态度。”2这同样是在“叶公子高将使于齐”的寓言中点明的处世之道。对于生活在人间世的人来说,要受到时与命、生与死、哀乐之情等因素的限制,在这种有限制的条件下追求自由是很难的。庄子认识到了这种限制,所以才说“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不管愿不愿意,个人都无法逃离人间世,这是和人的血缘、政治关系都紧密相连的世界。庄子提倡的是在人间世中保全自身,而不是脱离人间世去避世,也不是厌世主义。四是以无用为用,这在原文中以栎社树的寓言体现出来。栎社树是“不材之木”,没什么可用之处,得以保养天年,有很长的寿命。而那些炫才能于世俗之人,却不得善终。成玄英疏曰:“世人皆炫己才能为有用之用,而不知支离其德为无用之用也。故郭注云,有用则与彼为功,无用则自全乎其生也。”3庄子在此提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思路:大多数人都追求有用的哲学,追求汲汲有用于济世,他则追求无用。这不是要哗众取宠,而是突出了生活在人间世的无奈。只要展现了自身之才,跻身于政治,那么就会卷入各种政治势力的拉拢与争斗中,容易陷入危境,幸运者得以全身而退,不幸者有死生之祸,而且要忍受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情绪,有阴阳之患。最后,文章指出:《人间世》中庄子所追寻的人格理想,就是要实现对人生困境的超越。现实的遭遇变幻莫测,社会的矛盾纷纷攘攘,这使庄子感到无比厌烦,因此他要追寻一种宁静的心境与精神的自由。他提出的“心斋”,就是为了达到内心的宁静与淡泊;“乘物以游心”,是乘物之自然而游其心,体现了精神的自由与超越。“心斋”,就是保持心的虚静、纯然的状态。只有涤除私欲,破除成心,回归到心的纯然无杂物的状态,才能得到心灵的安宁。“乘物以游心”,就是心之游,心神顺任外物的变化而遨游,这种心灵的自由自在不仅解放了精神——从物物相逐、名利相争的现实桎梏中摆脱出来,更具有超脱世俗的意味——使人的精神超越人间世、遨游于天地间来观照外物。本文通过对《人间世》的分析,得出的结论是:庄子的处世哲学并不是简单的出世,也不是消极的避世,而是在承认、接受、因顺外在的无可奈何的既定境遇的前提下,追求心性的安宁和精神的自由,可以说是一种积极的在世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