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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圣叹以小说评点在美学史上具有一定的地位,但对其评点思想地深入理解和美学价值地深刻认识则应源于其哲学思想,而其哲学思想却在于易、佛、儒三者的交汇,故本文不吝笔墨从其源头谈起。本文由金圣叹易佛会通的哲学思想入手,阐释其哲学体系及方法论特点,并在此基础之上,分析金圣叹审美的人生理想及现实人生,进一步解析其诗文评点的文法意义和思想意义,由此提炼出贯穿于金圣叹哲学思想、人生观和文艺观的美学智慧,即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诗”“史”合一的古典美学精神。故本文主要分两篇,上篇“天人之际”,主要探其天道观和人道观在世界观、伦理政治观和人生观上的表现,下篇“名山事业”,分析金圣叹的诗文评点的思想。上篇的哲学思想是下篇诗文评点思想的逻辑起点,其现实人生及诗文评点则是其哲学思想的展开。在金圣叹的身上,哲学思想、现实人生及文艺思想是一以贯之的一个整体,共同体现着“诗”“史”合一的美学精神。在对哲学思想的把握上,圣叹以“字”论为契机,这是“论道之金匙,登圣之宝筏”,也是其哲学思想形象而直观的表达。在“字”论的基础上,建立以“元”字论为核心的“大哉至哉结制解制图”的哲学体系。借助于“字”论,金圣叹确立其哲学体系,表达其一以贯之的精神:即广义的字论,实指一切人文而言,其美的构成有两个来源,一是人之才胆识力,是就人的“智”力而言,此相关与对天道的理解,一是人之大忧患之心,是就人的“情”力而言,此相关与对人道的关怀与爱,正是这两个关系成就其“无为”而“有为”的人文之美。此是圣叹借“字论”所表达的哲学智慧即“述而不作”、“忧患之心”及“体用不二”所体现的美学精神。在对哲学思想的阐释上,金圣叹以其独特的入思方式和表达方式汇通儒道佛。其哲学思想以“元字论”为核心,元字正面不能说尽,故一元两说,即以乾为元之健处,以坤为元之顺处,而仍为一合相“元”,并进一步以易佛释元,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义例法”、“分解法”和“销损法”的方法论,这使得其在表达方式上,能纵横一切经史子籍、笺疏训诂、内外诸典、稗官野史、九彝八蛮之记载,随意点染,随时比附,堪称学术著作中的“赋体”。而贯穿其中的红线即入思方式则是以“易”、“佛”为核心,易佛互释,使其以儒学为主体的天道观和人道观的思想既透脱,又雅驯。在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上,其灵动、其变通、其巧慧,更是让人惊叹!金圣叹的人生理想及其现实人生则是他哲学思想地具体展开。圣叹之“圣”是我们解读其“圣人”理想的突破口,“圣”是对自然之道的倾听,是儒道禅三家的共同本源和回归之处。圣人于天道而言,述而不作,显现天地之盛德,体现圣人智慧上的魅力,这是“真”的力量;圣人于人道而言,有为而作,成就圣人之大业,体现圣人伦理道德上的魅力,这是“善”的力量,天地之盛德与圣人之大业合一,真善合一,这是圣叹理想人生的追求,其独特地表达为“消遣法”,这体现为佛学语境中“色空不二”的人生观,古典美学语境中的“情无情”观,既入乎其内又出乎其外,形成其审美的人生理想。金圣叹的现实人生是审美理想的有限而又实在的展开。金圣叹的现实人生简单纯粹,唯读书、著书、批书而已,以“书”为依托,承载其“真”与“智”的追求和“善”与“情”的理想,最终在天才的审美感受及对真、善的超越中获得一种和谐的审美境界。评点作为金圣叹的“名山事业”,是他展开的人生中最有为、最精彩的内容。金圣叹所具有的天才的感受力和形而上的思辩力,使其评点理论在体系建构和思想深度上达到了同时代的最高水平。圣叹以佛法与文法互释,对此本文从文法层面与哲学层面,即“技”与“道”两方面对文心、文法、文境进行分析,一方面探讨其在文法上的理论意义,一方面揭示其美学精神。在文心论上,金圣叹从佛学的缘起论思想出发对才子文心进行界定,认为才子之才即“材”与“裁”,而“材”与“裁”实是圣叹乾元与坤元思想在文论中地体现。圣叹进一步将儒家学说中的经典范畴如格物、忠恕、动心等概念进了佛学的阐释,在此基础上确立其诗文评点思想。本文正是在此基础上认为圣叹在创作上存在的“心闲无事”与“发愤而作”的矛盾其实并不矛盾,是其色空合一的思想在艺术领域中的体现。在文法论上,圣叹的文法论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文法之形,一是文法之源。文法之形探讨作为文法在形式上的自律性,文法之源探讨文法的本源和依据的问题,即文之“道”的问题。本文以此对诗之文法“分解法”与小说之文法“极微论”进行了分析,并就学界所批判的“八股”文法理论进行了辩析,认为圣叹的文法论是借了八股躯壳演绎易佛的思想,表现其思想的超脱与活力。在文境论上,以圣叹的“三境说”和“腰斩论”入手,进一步分析其妙文境界,由文法之妙论及思想之妙,文法之妙与思想之境合而为一。如果说“腰斩水浒”重在以“春秋笔法”揭示其“春秋大义”,即天下太平起到天下太平结的社会群治观,是圣叹“有为”之人道观的体现;“腰斩西厢”则重在以“无”为文章的最大章法,从第一章《惊艳》无端而来,到第十五章《哭宴》无端而去,此为一个大章法,意在“无”,又以最后一章“惊梦”为结,是为结而未结,尽而未尽之意,究其实质则是对佛法中的色空不二,真空与妙有合一的世界观与人生观地体现,这一思想在圣叹对“梦”的解析中得到最鲜明的阐释。因此本文认为从金圣叹的哲学思想、人生观和文艺思想中体现出共同的美学精神即“诗”“史”合一。“诗”指诗性,其根据在天,在自然性,是天地之大德,“史”的落脚点则在人,在实践性,是圣人之大业。诗与史互相规定,成就其诗史合一即天人合一的理想。如果说诗的精神在于能透脱、空灵,史则贵能雅驯,史的美学精神主要体现为真和善的追求,从而使透脱、空灵的诗性得到一种紧实性,固能既雅驯且透脱。雅驯且透脱贯穿于金圣叹的哲学思想、人生理想和评点思想,是其美学精神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