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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族全民信教,是一个因伟大宗教的久远笼罩而被神圣化的民族,是一个从未离弃过神恩与救赎的民族。藏族人信仰的宗教主要有两种:苯教和藏传佛教。它们构成了藏族心理结构的深层部分,宗教情绪已深入而不自觉地进入了藏族精神文化和物质文化的躯体中。生长于这样的文化背景中,多受藏族民间文化影响,阿来对弥漫于自己生存环境中的宗教氛围是相当熟悉的。他曾为地方志撰写过宗教方面的材料。阿来生长的宗教文化背景和他对宗教的熟悉必然影响他的创作。
藏族最初信苯教。苯教是一种比较古老的宗教,它原本是吐蕃的巫教。在藏族历史的长河中,苯教受到了佛教的巨大冲击但仍延续至今。苯教对《尘埃落定》的影响主要体现在神秘主义叙事上:作品的内容构成中涉及到大量的巫术占卜情节;苯教灵魂观念催生了《尘埃落定》的寄魂情节;《尘埃落定》的大量预叙描写关联着苯教的征兆俗信。
在公元7世纪时,传入我国西藏地区的印度显密两宗佛教和汉地北传的大乘佛教与藏族固有的苯教经过长期斗争和互相融合,最终形成独具特色的藏传佛教。后来它又经由流放僧人毗卢遮那传到嘉戎地区。藏传佛教哲学与《尘埃落定》的关系体现在:佛教的“人生皆苦、一切皆苦”思想造就了《尘埃落定》的苦难关怀;佛教认为“果因相续”,《尘埃落定》在因因果果的单线叙事链条展开叙事;佛教宣扬“缘起”,其思维机制是圆形的,这与《尘埃落定》的循环叙述有内在关联。小说结尾傻子少爷选择死在仇家刀下,是佛教“形尽神不灭”的超越死亡、生命轮回哲学的形象化表达。
从对民族文化的展示而言,阿来可算“寻根”小说家。他尽情展示了藏宗教文化的神奇,但更为重要的是,他又让我们领悟到佛教国度在现代转型过程中所面临的前所未有的危机和荒诞感。他感到,宗教能超越日常生活,但无法超越历史。济嘎活佛、门巴喇嘛的世俗化、翁波意西改革宗教的失败、奶娘朝圣归来后遭遇的白眼,这一切都宣判了传统文化的死亡命运,阿来成为宗教信仰的终结者。然而,从过去走向现代时,信仰之途是否需要重新朝拜,这或许不是阿来所能回答,阿来在试图破解的过程中又制造了一个谜。人类在通达终极存在的旅途上,唯有苦难永远相伴,信仰之途本就是苦难的历程,而徘徊在理性与信仰交叉的十字途上,阿来心灵的迷惘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