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熊彼特提出“创造性破坏”的概念以来，创新已成为经济学和管理学研究的重点课题，并成为企业获得竞争优势的关键手段。然而，进入21世纪，互联网及IT技术使信息呈指数增长，消费者需求个性化和多样化，产业脉动加快导致市场环境瞬息万变。企业经营环境表现出日益明显的复杂多变性、不连续性和不确定性等超竞争环境特征，致使企业创新风险激增。因此，企业间创新合作成为潮流。相比与企业的内部研发，组织间合作创新是组织间以联盟形式进行创新集成，从而使企业更容易获得所需要的资源、技能和知识，充分利用联盟企业间的互补性知识及互补性资产缩短创新周期，并实现成本和风险分担。供应商参与创新（或称供应商参与新产品开发）便是其中一种合作创新模式。　　由于供应链企业间先验合作基础的存在，供应商作为下游制造商创新项目的参与者能够在创新过程的所有阶段发挥作用，并具有明显优势:第一、相比于横向企业间创新合作，供应商参与创新具有更低的知识溢出风险;第二、相比于“顾客参与”式创新，供应商参与创新具有更强的长期合作导向和风险共担意愿，创新联盟的稳定性更高。第三、相比于与科研机构合作创新，供应商参与创新更容易进行对等的专用性资产投资和共同专业化，具有更低的知识溢出风险和“委托-代理”风险。因此，从理论上讨论供应商参与创新的特征、作用机制及效能结果具有重大的现实指导意义。此外，由于我国企业创新能力整体偏弱，供应商参与创新不失为一条提升企业创新能力的有效途径:一方面，中国属于集体主义文化国家，供应链企业间天然存在关系式交易特征，合作的稳定性和长期导向使上下游企业间容易以低成本进行创新协作;另一方面，相比于其他创新合作形式，供应商参与创新本身具有更低的成本和风险，从而使我国规模巨大的中小企业价值链发挥协同优势而应对国外先进企业的竞争压力。　　然而，从已有文献来看，现有研究对这一创新模式的关注明显不足。事实上，现有研究更倾向于探讨“顾客参与创新”，对供应商参与创新的讨论相对较少。尽管这些研究已经讨论了供应商特征对创新后果的影响，讨论了供应商参与创新的过程机制、控制权属和利益分配机制，也讨论了供应链背景和社会嵌入性对参与创新的影响，但研究依然处于相对零散的状态。更为重要的是，现有研究对供应商参与是否会带来积极效果持怀疑态度:尽管大量研究认可供应商参与创新的价值，但也有不少研究指出该模式存在风险，它并不必然为企业带来积极的效能结果，甚至对企业的创新绩效产生负面影响。　　为此，本文通过对现有研究的总结分析，发现知识吸收能力可能是影响这一创新模式效能结果的关键因素。故而从知识转移视角切入，对供应商参与创新的促进因素及作用机理进行系统的理论论证，试图构建一个相对完整的作用机制框架。进而以中国部分制造企业为样本，借助IBMSPSS和Visual-PLS等统计工具，验证和修正了本文所提出的供应商参与创新的作用机制框架。丰富了该领域的研究成果，并对中国情境下制造业供应链管理及开放式创新理论进行有益的补充和拓展。　　通过理论和实证分析，本研究主要形成以下结论:　　(1)“供应商与制造商的关系质量”是最终导致制造商创新绩效提升的基本前提。按照本文的分析，供应商参与创新本质上是供应链企业间形成的强关系(Strong Tie)创新联盟。可以说供应商参与创新本质是供应链企业间关系式交易的高级形态。进一步的，双方高水准的关系质量会对制造商创新绩效提升产生以下积极效果:①更高的关系质量导致供应商和制造商的频繁互动，这将使双方更容易建立共同理解的知识基础，进而有利于制造商认识和理解供应商高阶隐性知识——“供应商有关自身技术的方法论知识”，从而使制造商对供应商知识的吸收能力大幅提升，促进其对供应商技术知识溢出的内化和利用。②在模型修正过程中我们发现，更高的关系质量导致供应商愿意采取更积极的参与策略（参与时机更早，参与程度更深），这同样使双方容易建立共同知识基础，制造商对供应商知识的吸收能力提升。③更高的关系质量导致供应商采取更积极的参与策略，早期参与和深度参与也会导致供应商在合作过程中的自由裁量权更大，可溢出的技术知识明显增多。　　(2)“供应商在参与过程中的技术知识溢出”是提升创新绩效的“硬机制”，“制造商对供应商知识的吸收能力”是创新绩效提升的“软机制”，二者相辅相成，共同推进知识转移过程和创新绩效提升。本文发现:①供应商参与不仅仅是为了就制造商新产品提供定制化零部件，供应商在整个创新过程中还担负技术支持甚至共同开发的责任。供应商的技术知识溢出是提升制造商创新绩效的硬核，供应商溢出的知识越多，制造商整合出独特知识的概率越大。②但正如Griliches(1998)的比喻，知识并不像矿山等实物资源一样等人开采，围绕在企业的外部知识更像是马歇尔所说的“漂浮在空气中(knowledge in air)”，企业必须具备吸收能力才能够接近、捕获和利用知识。因此，知识吸收能力在“供应商知识溢出与制造商创新绩效”间的关系中发挥关键性的调节功能。　　(3)供应商参与策略和参与能力在整个参与创新过程中发挥的效果不同。本文发现:①在供应商参与策略方面，早期参与和深度程度参与不仅使制造商获得大量有价值的技术知识溢出。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有助于提升制造商的吸收能力（修正模型），进而更容易获得和利用其他外部知识而提升新产品的差异化程度，这实际上是借助联盟关系间接产生了“彭罗斯租金（也即制造商自身技能的独特性提升而获得超额租金）”。②就供应商参与能力而言，具有高超技术能力和响应能力的供应商通过制造更为独特的定制化零部件而增强整体新产品的模仿障碍，进而提升创新绩效。这实际上更强调双方藉由互补性资产而获得超额租金，也即获得“李嘉图租金（由独特的资源禀赋实现超额利润）”。　　(4)相比于供应商特质，制造商自身创新努力在整个过程中作用巨大，以两条路径推进合作过程。本文发现:①制造商自身的创新努力会提升其对供应商知识的吸收能力;②制造商创新努力也是其创新绩效提升的最根本动力。尽管这一结果已被大量研究证实，但在供应商参与创新的研究领域中，几乎没有研究在模型中纳入这两条假设路径。事实上，按照本文的逻辑，在合作创新过程中，供应商实际上只是发挥辅助作用，制造商才是创新成功的关键。以往研究对制造商创新努力的忽视，可能正是这些研究无法有效证实“供应商参与能提升制造商创新绩效”的重要原因之一。尽管这些研究会将制造商创新努力的部分特征作为控制变量置入模型，但按照本文逻辑，这种处理方法过于简单，因为忽视了制造商创新努力与知识吸收能力的密切关系。　　相比于以往文献，本研究的创新点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进一步全面探讨影响供应商参与的关键因素及维度构成。目前关于供应商参与创新的实证研究大多都是基于面板数据的长期观察与统计检验。但这些研究往往关注创新过程中的某一方面，并且大部分研究以供应商参与策略（参与时机和参与程度）作为影响创新绩效的自变量。尽管以往研究对理论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但这些研究更多以开放式创新的逻辑范式分析供应商参与创新，总是以焦点制造企业作为逻辑起点，而供应商仅仅被视为嵌入在供应网络中的一个节点(node)，割裂焦点制造企业与供应商在创新过程中的互生关系，缺乏结合供应商特征及制造商特征的综合考量，因而对其内在作用机制缺乏完整认知。事实上，近期的研究指出，供应商参与创新本身是基于组织间强关系的复杂协作活动，其最终效果与多重因素有关，以往研究可能忽视了重要的前置因素或情境因素，进而导致不能得到显著的检验结果。因此，本文在综合既往思想的基础上将研究视野同时扩展至三个领域:①考察制造商的内部因素对创新绩效的影响（制造商自身创新努力和吸收能力），②考察供应商特征对创新绩效的影响（供应商参与策略和参与能力），③考察制造商与供应商间交互性因素的影响（供应商与制造商的关系质量及知识转移过程）。进而本文将这三个基本方面同时整合到一个综合框架中，根据各个构念的自身特点阐释其对创新绩效提升的作用机理。　　(2)揭示了供应商参与创新中知识转移和利用的关键过程。按照资源基础观和能力基础观点的综合观点——即使企业能接触到各种产业资源，也并不必然导致自身效能提升，企业不仅要关注如何占有资源，更要注重如何利用资源。因此，在供应商参与创新的研究中，制造商挖掘并利用供应商资源（尤其是知识资源）的能力必定是解释其作用机制的关键过程。进而，本文认为，目前的实证研究无法充分证实“供应商参与能提升制造商创新绩效”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现有研究在理论论证和统计分析中忽视了制造商与供应商的交互作用，因而不能有效解释双方合作中最为重要的过程机制——“知识转移”。沿着这种思路，本文在理论演绎的基础上抽象出“知识吸收能力”在合作创新过程中的突出作用，分析总结“供应商知识溢出”的逻辑前因及其后果。本文强调:供应商知识溢出是合作创新绩效提升的根基，而“制造商对供应商知识的吸收能力”是激活隐性知识转移的关键因素。制造商只有通过积极发展和管理双方的知识创造活动，并挖掘潜藏在其中的创新能力和相关资源，才能促进企业创新能力更新发展、创新边界持续扩大和创新效能不断提升。　　(3)实证检验供应商参与创新过程中的各项使能因素、知识溢出、知识吸收能力、创新绩效间的完整因果关系。本文将“制造商使能因素”、“供应商使能因素”和“关系性使能因素”同时整合到一个概念模型中，进而通过对我国各类制造企业的访谈和问卷调查，基于取得的数据对各个影响因素进行检验，从而建立起“供应商特质、制造商特质——知识转移——创新效能”的基本理论逻辑，打开了供应商参与创新的作用原理黑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