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伴随集体记忆术语的引介和传播,何以通过中国群体的经历与记忆建构有中国特色的集体记忆研究逻辑问题日益受到关注。其中,理解知青群体“上山下乡”中的记忆叙事,归纳出结构性的记忆类型是一条重要进路。在已有知青集体记忆研究基础上,本研究以文献研究法和半结构式访谈法为主要研究方法,通过以“场域变化形成的具体记忆叙事”为点、以“集体记忆理论”为线和以“知青集体记忆”为面的理论解析框架,重点对1968年进入农村插队的Y厂职工子弟中学“老三届”进行了考察,深描了来自同一所中学、在同一年进入同一地点插队落户的“老三届”是如何围绕场域变化过程进行记忆建构的,以及场域变化作为知青集体记忆研究视角是何以可能的,具体探讨了研究对象知青经历形成的动因、过程及影响;在从城市向农村位移以及离开农村过程中研究对象经历过的场域与身份变化;场域和身份在知青集体记忆建构中的作用机理以及探究场域变化过程中的知青集体记忆有何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等问题。参考当前学界涉及场域的主要观点,本研究将场域进一步理解为促进知青集体记忆建构的、各有关主体关系交互的场所。继而言之,本研究提到的场域变化一方面指知青经历形成过程中研究对象所处的空间位置变化,另一方面指研究对象内部及研究对象与城市、农村、集体户等具体场所和农民等主体之间形成的动态关系变化。历史地看,研究对象在进入和离开农村期间主要经历了两次场域变化。一是离开城市及其就读过的职工子弟中学进入农村。研究对象进入农村起,随即发生了由“子弟”变为“知青”、由“学生”变为“农民”、由“学生”变为“户长”、由“同学”变为“家人”、由多元身份变为“我们”等身份变化。在获得“知青”“农民”“家人”“我们”等多元身份之际,研究对象的新社会关系网络日渐形成。由于在进入农村之前,研究对象主要置身于职工子弟中学中,且在回顾知青经历时他们常常或隐或显地先提到职工子弟中学。因此,为确保研究对象知青集体记忆的逻辑性、完整性和准确性,需要把职工子弟中学作为理解其知青集体记忆的起点场域。而在适应与融入农村生活的过程中,农民日益成为重要的社会化主体、农村成为主要的社会化场域后,研究对象内部以及研究对象与农民等主体之间的关系不断深化,“我们在农村建房安家”“我们在农村耕耘树艺”“我们在农村净化风气”“我们在农村入乡随俗”等方面的经历便成为研究对象知青集体记忆构成要件,可见农村作为其知青集体记忆的核心场域是何以可能的。二是抽调离开农村。1970年以降,研究对象通过“抽调的指标出现——指标逐级下到基层——知青内部选举——生产队推荐——公社及上级单位审批——抽调完成”程序陆续离开农村,进入油田、国企单位、学校和部队等新场域中,获得石油工人、单位职工、学生和士兵等新身份,走向了不同的人生道路。由此一方面可以看到研究对象进入和离开农村时,其置身的场域一直处于动态变化之中,且城市、职工子弟中学、农村、集体户等场域在促进知青集体记忆建构中形成了联动关系。另一方面可以看到场域变化给研究对象身份变化及研究对象与多元主体之间关系变化带来的影响。承前所述,经由场域变化产生的丰富记忆叙事不仅为提升知青集体记忆研究的学理性创造了契机,而且还为考察场域、身份与知青集体记忆建构之间的关系提供了重要切入点。从研究对象的记忆叙事来看,他们主要是深刻记下了自己当年进入农村和离开农村前后的身份与经历,并且把知青、石油工人、单位职工等身份放置于农村、油田、单位等具体场域之中进行记忆建构的。在这一过程中,场域与身份交织形成了一个回忆网络。由此可以想到的是,场域、身份及其内在关系被写成集体记忆后,回忆者可以通过某种身份进入到具体历史场域之中完成集体记忆的重建。循着上面的分析逻辑,一是可以明确场域变化会导致知青等相关主体的身份和记忆叙事发生变化;二是可以明确身份作为知青集体记忆建构支点是何以可能的。因此,以身份为支点研究集体记忆尤其是相同身份下的个体记忆与集体记忆关系或可成为知青集体记忆研究的一条重要逻辑进路;三是可以明确“场域记忆”和“身份记忆”作为知青集体记忆类型是何以可能的。细言之,这里提及的“场域记忆”和“身份记忆”是通过现有集体记忆研究成果和研究对象知青集体记忆形成的。其中的“场域记忆”主要指回忆者围绕一个场域之内或多个场域之间各主体和要素的关系形成的记忆,是知青集体记忆类型之一。而“身份记忆”则主要指回忆者围绕抽象且具体的身份进行回忆的过程及结果,是知青集体记忆的类型之一;四是可以明确“场域变化”既可以作为知青集体记忆研究的重要视角,亦可以作为知青群体建构其集体记忆的社会性框架。综上所述,知青不仅仅是“上山下乡”运动的“亲历者”,更是学术研究中不可或缺的“活文字”。通过具有系统性、动态性、过程性和关联性的场域变化视角考察知青集体记忆,不仅有助于拓展知青集体记忆研究论域,为有中国特色的集体记忆研究逻辑形成带来一些新思路,而且还能为与其他知青集体记忆的研究进行对比、研究“西部计划”志愿者等类似知青群体的集体记忆、围绕青年与社会发展的关系展开思考等提供一个基础性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