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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是我国最早阐释现代美育概念和美育问题的学者,被誉为中国现代美育学的开创者之一。他视美育为“情育”;强调美育的“无用之用”,主张在维护“审美无功利性”的基础上发挥审美消解人生痛苦、塑造道德人格的作用;同时还提出了“古雅”、以“美术”代宗教等具体的美育构想,并视美育为解决鸦片横行等现实问题的良药。作为处于古今中西转换之际的一代大师巨子,王国维的美育思想包含着丰富的儒家元素,其对美育的选择、美育理论的构建、美育的最终理想等均具有着深厚的儒家思想渊源,但这一儒学根基却由于隐蔽在西学话语的表达之下而不为人所知。本文主要从“同”与“异”两种视角出发,对这一儒学根基进行挖掘。其中,“同”是指中国传统美育实践和美育思想与西方现代美育学之间的相通之处,正是这一相通之处促成了王国维对于西方美育学的选择与接受。我国传统社会虽无“美育学”存在,却拥有着丰富的美育实践和美育思想,先秦礼乐制度和由先秦礼乐之制发展而来的儒家礼乐教化思想正是其源头与核心。儒家的礼乐教化思想对人的感性欲望、情感存在持肯定态度,主张在顺应人的感性需求的基础上培养人内在的道德情感,在尊重艺术审美特性的基础上发挥美育的教化作用,正是这一对于情感的重视和对艺术审美特性的维护构成了其与西方现代美育学的联结点;而王国维对于先秦礼乐制度和儒家礼乐教化思想又有着深刻的认知,并将“情”视为礼乐的本质。因此,王国维之所以在异彩纷呈的西方学说中选择了“美育”这一学科,正是礼乐传统的影响使然。与此同时,传统的礼乐教化思想还促使着他将美育的对象限定为知识分子并影响了其以“美术”代宗教观点的提出。“异”则是指王国维借西学话语所表出的美育思想形态与西学原始形态之间的相异之处。由于王国维的美育思想直接启发和接受自西学,因而其美育思想也就多以西学话语来表达、阐释和立论。但由于前理解结构的存在,其所表出的西学知识形态必然与西学原始形态之间存在着差异,而历史文化传统正是造成这一差异的重要因素。因此,研究王国维对西学的接受,比较其中的差异之处也就成为了我们寻找王国维美育思想儒学根基的一把钥匙。王氏美育思想最为重要的三种西学资源分别来自叔本华、康德和席勒。叔本华的唯意志论哲学认为意志是人生的本质和痛苦的根源,是需要彻底否定的本体存在,因此在审美的暂时否定之后,又走向禁欲式的彻底否定,这是叔本华意志哲学理论的必然逻辑。而王国维却仅接受其审美功能论而未接受其禁欲观,其原因正是王国维所要否定的仅仅是对人生与社会有消极影响的私心杂欲,而非叔本华作为人生本体的意志,所以他虽然在认识论上接受了叔本华的唯意志论,但在功能论即美育层面则将这一意志本体抛弃了,在行文中对其做了一个隐蔽的置换,以康德的“利害之念”替代了叔本华的意志本体;同时他又以改造后的席勒美育思想将审美引向了最终的完善道德状态,也即他所说的“不随绳墨而自合于道德之法则”的境界。而他之所以对叔本华、康德、席勒的美学、美育学思想做如此这般的融合与改造,其内在驱动力和粘合剂正是儒家心性之学以去除私心杂欲、复归仁义道德为核心的理欲观。与此同时,王国维还赋予美育状态以浓郁的儒家境界论色彩,这首先表现为他以儒家境界论的固有思想来会解西方美学、美育学,如以邵雍的“以物观物”说来会解叔本华的审美静观论,以儒家天人合一境界论来会解席勒的审美人格。这一以儒家境界论会解西方学说的做法最终使他借西学所表出的美育理想与孔子的人格境界相契合。孔子“从心所欲不逾矩”的人格境界是儒家天人合一境界的典范,既是道德境界,同时又是审美境界。王国维正是通过融合叔本华、康德、席勒的美学、美育学思想最终完成了对孔子人格境界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