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刘魁立发表《民间叙事的生命树——浙江当代“狗耕田”故事情节类型的形态结构分析》一文,提出叙事生命树概念,旨在以科学的文本统计、比较、归纳工作修正阿尔奈、汤普森的“类型”概念。这一研究方法以“情节基干”作为判定类型的新标准,以“母题链”呈现类型变体之间的结构关系,引起了激烈的讨论,成为我国民间故事学近四十年来引用率最高的论文。然而,通过其他情节类型来验证这条思路适用与否的研究却很少。本文搜集96本《浙江省民间故事集成》(市、县卷本)中的296篇异类婚故事文本,将叙事生命树研究方法落实于各组文本的类型判定和结构分析中,系统地探讨了叙事生命树研究方法在类型形态学研究中的可行性、适用性及其与故事文化内涵研究结合的可能性,具体提出三点问题并得出相关结论。第一,情节基干标准是否适用于判定所有类型?本文将这一标准落实于全部文本组别后,成功识别出11个类型和5个准类型,但不能判断数量少于3则的文本组别的情况。可见,情节基干标准在文本数量充足的情况下是完全适用的,文本数量稀少时,需扩大材料范围或借助已有类型索引辅助判断。虽有一定的局限性,这一标准建立在客观统计学结果之上,操作过程科学,操作结果稳定,在故事分类工作中的优势极为明显,特别适宜于鉴定模棱两可的类型是否成立、明确类型的边界范围及辨别不同类型中相似叙事成分的关系。本文正是以此判定AT400D“其他动物变的妻子”故事类型不成立、明确螺女故事类型与其他异类妻故事类型相互独立的关系、考证龙女故事的范围大小,从而有效地厘清了异类婚故事类型群的分类体系及类型间的相互关系,修正了传统索引中不甚明确的部分。这些实践成果有力地证明了,情节基干标准是修正AT类型的有效方案。第二,叙事生命树以母题链为单位呈现类型内部各类变体的组织结构关系,这对于理解故事类型有何作用?通过对螺女、龙女、蛇郎、青蛙子等故事类型的重点考察,本文认为,母题链是类型讲述过程中自然形成的叙事段落,代表了故事内部某种相对独立的状态与矛盾。母题链不平衡地分布于生命树中,构成情节基干、积极母题链与消极母题链,区分了不同状态与矛盾在故事讲述中的先后顺序与主次关系,这对于理解故事类型的主题和深层内涵具有重要意义。以螺女故事类型为例,两段母题链分别解决了男子无偶和螺女身份不被认可的矛盾,实现了状态的新的平衡,通过矛盾解决方式,可以清晰地看到该类型所反映的异类观念及其现实所指。为进一步阐明母题链链接、内生和替代关系所蕴含的叙事逻辑,本文绘制模型,总结了通过这三种关系解析类型主旨的一般方法。这一模式特别适用于叙事线索较长、内部异变形式复杂的故事类型,如龙女故事、青蛙子故事等,对于后续研究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第三,叙事生命树研究方法能否及如何与故事文化研究进一步结合?首先,生命树研究方法依托于较小范围内的文本材料,可以落实于省级索引的编制和地方类型的识别。地方类型是类型和类型变体的区域性表达,通过这一概念,可以进一步分析区域历史文化的独特性。其次,生命树呈现的叙事结构与故事文化内涵研究具有多种结合的可能性。本文以蛇郎故事与狗耕田故事的结构比较研究为例,揭示了两个类型所反映的的性别观念和父权话语秩序,论证了这一研究方向的可行性。这一部分的探讨浅尝辄止,有待后续研究的补充。基于上述研究成果,本文认为,将叙事生命树研究方法进一步运用于故事分类工作和故事文化学研究中是可行且有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