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曾说陕西作家都有过一个师承柳青并走出柳青的过程,师承柳青使他们走上了创作道路,而走出柳青则让他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句子”,成为文坛上的“这一个”。路遥、贾平凹也多次坦言柳青对自己的重要影响。研究柳青在哪些方面对陕西作家产生了影响、陕西作家如何接受柳青的影响,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重要学术问题。本文将柳青对路遥、陈忠实和贾平凹的重要影响,即路遥等三位作家对柳青的继承,概括为“柳青传统”,所谓“柳青传统”是以文学方式揭示历史发展脉络与动向,将时代风貌与农民生存境遇以史诗形式传承下来,扎根民间、真实记录,对底层人民的生活状态充满人文关怀,既关注和了解时代要求,又不放弃作家使命感与个人的艺术追求,在时代规约与生活体验表达中找到契合点。但每个作家在创作时都会融入自己对现实的思考和生命体验,从而表现出不同的创作风格。研究新时期陕西作家对柳青传统的继承固然是一个重要的学术问题,但他们如何在师承柳青的基础上走出柳青,表现出怎样的创作个性,同样具有值得探讨的学术意义。路遥、陈忠实和贾平凹在继承小说史诗性追求的基础上,创作出不同于《创业史》革命史诗的生活史诗,使革命英雄从神坛归于平凡,且消解了革命史诗宏大的叙事形式和崇高的美学特征。在信奉柳青“生活的学校”创作思想基础上,将生活经验延伸到生命体验。这不仅源于文学选择对于他们的不同意义,而且还由于对农民叙述者身份的认同存在差异。从而新时期的陕西作家“走出”了柳青,寻找到各自独特的创作领域。生命体验的不同,也使得他们对农村未来的发展方向采用了不同的思考方式。此外,新时期陕西作家的人文关怀与道德思考也与柳青具有内在精神联系,他们时刻关注着底层农民的生活状态;另一方面,他们又对乡村伦理道德进行了不同表现:路遥对传统家庭伦理关系持肯定态度,大力渲染家庭亲情迸发出的强大感染力;陈忠实批判民族伦理道德中的“孝悌”和“从一而终”观念意识,深刻揭露出其背后的“吃人”本质;贾平凹陷入了对传统伦理的坚守与困惑,他理想中的乡村伦理应是传统伦理与现代伦理的和谐共生之态,虽然目前来说还仅是一种“乌托邦”式想象,但为农村未来的发展指明了方向。不得不说,柳青、路遥、陈忠实和贾平凹在人文关怀与道德思考中表现出相同的局限性,即男权视角下女性形象塑造的欠缺与革命伦理下城乡道德思考的偏颇,这不仅反映出陕西作家创作思想中一定程度的保守与固执,而且始终未能建构起发展中的城市形象及其对于社会生活的全新意义,这自然构成了陕西文学发展中的缺失与遗憾。路遥、陈忠实、贾平凹作为新时期陕西文学代表,在继承柳青传统的创作经验基础上,以融入不同生命体验的创作实践走出了柳青,并在超越前辈和突破自己的过程中不断丰富和发展着柳青传统,使之成为一个言说不尽的对象。重温柳青传统这份宝贵的创作资源,对于当下的陕西文学乃至整个中国当代文学的健康发展,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