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什么”是批判哲学的核心问题,康德的认识论、伦理学、美学乃至历史哲学无不导源于此。“人是有限的理性存在者”是康德对人的基本界定,即本文所谓的“人之有限论”,它是我们厘清康德哲学的一个重要突破口,也是批判哲学得以证成的枢机所在,可谓康德哲学的“观念之底”。康德以此为基点成就了批判哲学的系统性和一体化,最终完成了对“人是什么”这一先验人类学命题的整体探究。始于对“人之有限性”的深刻体会与系统反思,康德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人之有限论”思想。本文力图以康德对“人之有限论”的持守与反思为起点,勘察“人之有限论”与整个批判哲学(包括其认识论、伦理学、美学以及历史哲学等)之间的内在关联,揭橥这一思想贯穿整个批判哲学发展始终的隐性机密,并在此基础上,重审康德“人之有限论”思想对启蒙理性的训诫与反思,以为当下作借镜。基于此,我们首先从康德对“人之有限论”的触及、它的基本内蕴及其所体现的独特性为切入点,继而逐步深入到由理论理性的有限性、实践理性的有限性、反思判断的有限性以及历史理性的有限性所构成的“人之有限论”思想,揭示它对整个批判哲学成就建筑式严密体系的奠基之功。在康德看来,人类理性最为关切的问题都指向有限性本身。对有限性的揭橥,康德是通过剖析人的知、意、情等先验结构以及人在探索历史发展规律时所呈现的有限性来共同完成的。在揭示有限性的过程中,也隐含一条证成批判哲学的重要理路,即传统形而上学的破败和有限之人的自由何以可能,它们成为康德致思人性问题的诱因,迫使康德以理性自我批判为起点。由于人只具有感性直观而无智性直观,知性只能思维而无法直观,因此建立在感性直观基础上的知性、理性同样存在着自身无法克服的有限性,在认知领域人只能认识现象而无法通达“物自体”,并通过悬置知识为自由开道;在考察有限之人的自由何以可能过程中,由于现实之人是禀赋感性和理性的双重存在者,人的实践活动只能明了“应当”而无法左右“实际”,“应然”与“实然”存在张力,迫使自由受阻,因而道德律令的存在:法则的敬重感,德福矛盾的化解,“至善”理念的“悬设”,无不建基于有限性的土壤之中;在完成“知”和“意”的先验批判之后,康德发现由此造成认识与道德严重分裂,为沟通自然与自由的分裂,他进一步勘察了人之鉴赏作为一种反思性情感判断存在的有限性以及它对沟通批判哲学为统一整体所具有的理论后效;最后,由于人不仅是一种先验存在,他也是一种经验的社会存在,理性的有限性,使得人类在反思历史发展规律时同样存在着有限性,于是康德引进目的论原则作为反思整个人类历史的向导,试解人类因对历史本体的无知,在预测普遍历史发展状况时的难题,形成独特的史学观,从而使批判哲学的触角延伸至历史哲学领域。“人之有限论”思想不仅对批判哲学意义重大,同时它也对康德之后的诸多思想家及其重要学术问题都产生过深刻影响。首先,“人之有限论”思想对费希特、黑格尔、克尔凯郭尔、马克思、海德格尔以及卡西尔等人的思想产生过重要影响。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他们都是在继承与批判康德哲学的基础上提出自己的人学理论。其次,“人之有限论”思想对研究艺术创作及文化问题有着重要启迪,因为“生命的一次性”决定了个体艺术创作的不可重复性以及群体文化生命的叠加性。最后,“人之有限性论”思想还为我们剖析时下热议的现代性问题包括对启蒙理性的反思,有重要的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