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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地”是一个与“中心”相对的概念。地理位置的边缘、政治经济的落后、文明文化的非主流等三者是“边地”的主要特征。地理学视域中的张承志边地书写主要包括内蒙古草原、新疆天山南北麓、甘宁青黄土高原等三块横贯北方的“边地”;文化学视域中的张承志边地书写以伊斯兰宗教为核心,它相对于中原儒家文明而居于“边地”。显然,文化视域中的边地区别于地理学视域中的边地,但与地理学视域中的边地又有内涵上的交叉,因为文化的形成需要具备多方面的条件,而且边地文化构成的复杂多样,亦更甚于正统主流文化。本文基于这样的“边地”概念,探讨张承志文学中边地书写的语言形式特色以及文化内涵。使用甘宁青当地的方言土语及伊斯兰宗教术语创作西北回族题材文本;用汉字的近似音形式摹写极富内蒙古草原游牧民族特色的生活世界;反复书写“骏马”、“太阳”、“黄泥小屋”、“血衣”等典型边地意象,意象群落的营构使读者对张承志笔下的边地世界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和体验。方言的运用与意象的选取在给读者带来陌生感之余,让我们更多地看到了大西北的人物风情、习俗惯常。童年的伤痕记忆与文革的荒诞经历令张承志葆有一种天然的反抗体制的质素。其人生历程中的三块边地即是对体制、对权力拒否的民间世界。从内蒙古草原到新疆天山南北麓再到黄土高原,张承志不断得到民间文化的滋润,义无反顾地踏上与世俗大潮抗衡的人生长旅。在对自然、生命、信仰、苦难的书写中,张承志心无旁骛地展示了边地生活的美质:人与自然的相互确证、生命价值的崇拜、用宗教人格匡正世俗人格、对苦难的超越与释然等种种言语方式无不牵动了读者的心弦,而究其实是对人应当怎样为人的一种诠释。张承志坚持对底层民间的关怀立场,在其描绘的边地的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中,我们更多感受到的是充溢着纯洁的真、善、美的生存景观,这是一种不同于工具理性的精神维度。宗教姿态和激烈的文化立场可以说是张承志最鲜明的特质。然而,哲合忍耶追求以身殉教的牺牲之美拒斥了现世的幸福,未免有抹杀个人生命价值的嫌疑。张承志以宗教文化作为价值预设的文化批判的悖论在于,批判目标的过于泛化让他无法找到一个具体的对手,仿佛置身在一个无物之阵。这种大而虚无的方向在某种程度上使其激情的批判失去了掷地有声的呐喊而被淡化为空洞的声嘶力竭的说教。将世俗与庸俗相等同,是其矫情与虚妄、武断与主观的根源所在。警惕不食人间烟火的凌空虚蹈,冲出偏执的思想困囿,多些沉潜之后的冷静与思辨,其思想资源才会日益丰富。将思想资源以理性的方式融汇进当代文化语境中的文学实践是相当有难度的。张承志过激的情绪宣泄中缺失了一种深邃灼见,但其恣意洒脱的情感表达方式独具魅力。对张承志进行臧否,或者切中肯綮的评价,着实是困难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张承志文学取道的姿态、信仰的气质以及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尊严与正气都是大放异彩的。张承志希冀在哲合忍耶的宗教信仰中升华出一种普世的价值,达到对人道、人性价值的弘扬。他试图剥离重重表象,直达生命内核。张承志恪守知识分子的使命,不忘初心地坚持批判,安抚了我们浮躁、迷茫的心灵,为这个日愈功利、日趋孱弱的世俗社会提供了一种具有恒久意义的思想和精神,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