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拉康是20世纪极具影响力的精神分析学家、哲学家。他在承继弗洛伊德学说的基础上,又运用了结构语言学、数学、拓扑学等工具对其进行了改造,最终完成了对弗洛伊德的颠覆性回归,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精神分析学说。拉康学说的提出,不仅反对了当时占主导地位的自我心理学,更创造性地将精神分析与诸多学科结合起来进行研究,突破了学科界限,实现了跨学科的交叉。拉康精神分析理论的特色在于对语言学术语的借用,他在借鉴索绪尔、雅各布森等语言学家思想的基础上,排除了索绪尔符号中的所指,赋予了“能指”这一术语优先性,并将之与主体、症状、话语等联系起来,使得能指成为构建主体的元素。他的跨学科研究方法不仅革新了精神分析学说,更为语言学研究拓展了领域。本文以拉康的能指问题为研究内容,试图通过对能指的由来、发展、变化勾勒拉康思想的全貌。拉康的能指概念虽源自语言学,但在后期却逐渐突破了语言学视域,走向了更为宏大的学科背景。本文在尝试归纳整理能指概念演变的基础上,将之作为方法论工具对精神分析做出阐释,并在结合相关理论的前提下,对之做出批判。尽管如此,拉康能指理论带来的深远学术影响也是不可忽视的。在对拉康能指理论的批判性继承上,众多学者对之做了不同方向的延伸。齐泽克的意识形态批评、拉克劳与墨菲的政治学均借鉴了拉康的话语理论,克里斯蒂娃的解析符号学以拉康的能指理论为基础,埃莱娜·西苏的女性书写植根于对拉康“菲勒斯”能指的批判,阿兰·巴迪欧,阿尔都塞,德勒兹等学者均受到了拉康相关思想的影响。本文由绪论、正文、结语三部分构成。绪论部分主要对论文的研究价值,国内外研究现状,本文的研究思路及创新之处做了说明。突出了本文与其他论文的不同之处:.紧抓“能指”这一线索,串联拉康前后期思想的发展变化,避免了结构上的散乱与内容的冗杂。第一到五章为论文的主体部分。拉康在借鉴索绪尔符号学思想的基础上,结合雅各布森的解读,参照列维·斯特劳斯结构人类学中“漂浮的能指”概念,剥离了索绪尔符号中的所指,突出了能指的优先性,构建了能指链。由于排除了所指,索绪尔理论中依靠能指与所指结合产生意义的方式也被排除了。为了解决意义产生的问题,拉康再次借鉴了雅各布森的相关研究,将隐喻与转喻看作了能指链意义的产生方式。第二章从能指与主体的关系入手,界定了拉康精神分析学的主体。人类作为早产儿,出生后是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通过认同具有完整性的镜像,人类获得了主动性,建立了具有虚假性、想象性的自我。但自我远非拉康精神分析的研究对象,相反,那个被自我所遮蔽的无意识主体才是精神分析的研究要义,从自我与主体的关系,可进一步推衍出想象界与符号界的关系。对于主体来说,进入符号界才能获得“在”,在从想象界过渡到符号界的过程中,俄狄浦斯结构是唯一的途径,只有认同父之名能指,接收符号律法的阉割,放弃对母亲的欲望,才能在符号界获得铭记,获得菲勒斯的意义,并进一步产生性别认同。但这样的能指主体是不完全的,主体仍有无法被能指化的部分,基于此,拉康界定了主体的两面:能指主体与原乐主体,二者是相互补充的。第三章从能指的角度对症状做了阐释,在宏观阐述拉康的身体概念、症状形成的基础上,深入分析了症状的三种不同临床结构(神经症、精神病、性倒错)与能指的关系。神经症包括歇斯底里与强迫型神经症,这两种结构分别关乎主体的性别与存在问题,精神病和缺失的父之名能指相关,性倒错则由于对父亲功能的拒认。尽管拉康早期将俄狄浦斯结构中父之名能指的缺失看做是精神病产生的原因,但在后期阅读了乔伊斯的著作后,他认识到乔伊斯虽然未认同父之名能指,但他的写作替代了父之名能指发挥作用,从而避免乔伊斯陷入精神病的结构。根据乔伊斯的个例,拉康进一步提出了症象的概念,这也是拉康对原乐进行描述的尝试。但症象的结构有不同方式,同乔伊斯用意义的丰盈建构症象不同,爱尔兰作家贝克特通过意义的缩减来建构症象。第四章讲能指的扩展,拉康在巴黎五月风暴爆发之际,提出了四种话语模型:大学话语、主人话语、歇斯底里话语、分析师话语。这四种话语模型均依靠(?)(主体),S1(主人能指),S2(知识),a(剩余原乐)的不同转位而形成。结合当时的历史背景,拉康看到了大学话语与主人话语的流行,也认识到了语言学能指的局限——它总是压抑着真相。因此,他开始转向数学与拓扑学,因为数学能指具有纯粹性,而拓扑能指自身就是结构,它不依靠言说,只展示,这也是拉康对语言学能指做出的扩展与延伸,其目的在于摆脱语言学能指可能携带的意识形态,而使能指回归其纯粹性。第五章,系统地回溯了拉康的能指路径之后,将拉康的能指理论置于语言学背景,分析了德勒兹、德里达等学者对其做出的批判。德里达—方面指出,拉康对《失窃的信》这一文本的分析,落入了诠释学的领域,而未将其当做一个能指,与爱伦·坡的其他文本联系起来,这就将能指当做了所指来对待。另一方面,德里达也对能指的定位问题提出了质疑,根据德里达的分析,拉康的能指总是会回到它应该在的地方,这就使拉康的能指带有了先验色彩。另外,德里达也对拉康的主人话语做出了批判,并认为拉康站在了上帝视角对《失窃的信》进行了文本分析,而忽视了自己也为能指移动中的一环,也是被这一文本的能指暂时地带到了这个提供文本分析的地方。德勒兹在批判拉康将能指提升到优先地位的基础上,指出这样做会带来能指的专制,而菲勒斯能指就是这一专制的代表。为了反对能指的专制,德勒兹提出了语言的精神分裂式运用,以强调能指的纯粹生成状态。在批判的基础上,笔者进一步介绍了相关学者对拉康能指理论的承继,齐泽克、克里斯蒂娃、埃莱娜·西苏等学者均是在批判性阅读拉康的基础上,对之做了推衍。结论部分在肯定拉康能指理论的价值之外,也提出了笔者对其所做的批判。对拉康的批判需回归到索绪尔理论中,拉康能指的最大问题在于对索绪尔的误解,一方面,他忽视了索绪尔理论中的“关系”问题,将索绪尔符号学中首要的关系问题,替换为了能指对所指的“阻隔”,偏离了索绪尔的符号学构想。另一方面,拉康误读了能指的线性特征,索绪尔的能指线性特征,并非音位的单向度展开,而是一种听觉印象在大脑中生成后的多维度空间形态,拉康所忽视的,恰是索绪尔能指的心理性。在排除了所指之后,由能指与所指间关系转移带来的符号系统变化性就受到了质疑,由于能指链以转喻为隐喻为意义生产方式,但这两种方式很难实现能指组合的自由性与丰富性。拉康在后期提出的“文字”概念,所寻求的便是能指使用的不规则性与新颖性,其目的也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的。除了语言学与精神分析外,拉康的能指理论亦可运用至多个领域,艺术鉴赏,文本分析,电影解读……时至今日,将拉康能指理论作为工具进行作品分析的热度丝毫未减,但对拉康能指理论的系统阐释却相对贫乏。笔者在借鉴国内外相关研究的基础上,对拉康能指理论做了批判性阅读,其目的不仅在于梳理拉康思想,更是为了将之放置在语言学的背景中,将拉康的能指与其余学者的能指串联起来,形成一条条能指链,以观察其运作方式。对于拉康来说,他的能指理论亦是能指链中的一环,依据不同的运动,会产生不同的意义。笔者的阐释,亦是暂时将其锚定在了某个位置上,以寻求意义的短暂栖身。随着能指链的持续游移,这一锚定点也会随之消隐,拉康的能指会不断地和其他能指交叉,从而产生新的意义。因此,对拉康理论的理解亦会多种多样,这种动态的运作方式,持续为拉康的理论注入着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