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女性黄金时代的唐代,在国家意志的影响下,至少在公共层面上并未对女性非自然死亡这一问题产生过实质性的关照,而在文人的私人领域,“乃作意好奇,假小说以寄笔端”。从小说这类特殊载体来观照女性的非自然死亡现象,不仅可以引发对唐代女性生存境遇及死后遭际的重新思考,还可以生发对唐代社会死亡观念、死亡想象、死亡文化等方面的细致考察,亦能解码出唐代女性非自然死亡现象背后隐含的宗教学、民俗学、社会学等信息。本文分为三章:第一章直接从唐五代小说入手对女性非自然死亡现象进行观照。小说家们汲汲于编织各式各样奇异的女性死后情节,不惟限于尸身遭辱或毁坏这类可能真实发生的事件,更是添加了精魅鬼怪的因素,由尸身蔓延至名誉问题,在民间习俗的干预下,冥婚这一特殊的文化现象也被映射在小说文本之中,再加之在佛道二教的影响下,复生与转世轮回的情节也不断涌现出来,有时也将人与异类相勾连,这些小说情节都为死后的女性开辟了一条在现实生活中基本不存在的新出路。此外,在唐五代小说中女性非自然死亡之后的情节中,大多数又回到了“大团圆式”的美好处境,这是出于共性创作心理可以预见的处理笔法,同时又受到了唐代“重圆”美学思想的渐染,而从故事的结局来看,唐五代小说中构建的幽冥空间中可怖的成分似乎又因此得到了削弱。第二章重在探究女性非自然死亡书写在小说中的历时性问题。在先秦神话中,女性死后情节的展开上尚未有一个明确的主题指向,既未完整而又具体地建构出一个与生者世界若即若离的空间,也没有很好地将已经想象出的地下空间与女性非自然死亡的现象勾连起来,此外情感因素的欠缺也是这一时期书写的特点。在汉代及稍前的笔记小说的书写中很少去大肆渲染死后的情节,即便是叙述丧礼也不过是停留在现实的礼仪制度基础之上,并未有越轨的幻想空间出现。此外,女性的非自然死亡也只是作为宣扬伦理的工具而存在,这类女性的性格特点也不鲜明,很难说不是程式化的模型堆砌。进入六朝之后,才突破了汉代及之前局促偏狭的情形,基本上开发了唐五代小说中所具备的故事类型,但同时又有着自身独有的叙事类型。在地府空间的描摹上,六朝小说中多是以男性视角观之,很少有非自然死亡的女性独身前往地府从而展现出地府之情状。到了宋元时期,化身异类的女性死后情节还在残留着,但闲谈野语式的笔记数量逐渐压过了纯粹由文人创作的小说数量,因家庭纠纷和战乱纷争导致的女性非自然死亡书写也在迅速攀升,这类书写在朝着征实可信的塑形方向演化。随着儒家纲常体系和道德观念的深入人心,明清笔记小说中的女性非自然死亡书写把重心放在了贞妇烈女这种特殊群体身上,此外有关仙妖鬼怪的异类叙事也开始重燃起来,赓续了唐五代小说中复杂的死后情节类型。第三章旨在挖掘唐五代小说中女性非自然死亡书写与唐代丧挽文学之间的联动情况,主要从女性形象、死亡语汇、感情基调三个方面来考虑。在女性形象的刻画上,小说中的死亡女性多是虚构出来的中下层群体,而丧挽诗文中的死亡女性多是上层贵妇,甚至有些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此外,小说中很少去刻意编排真实存在的非自然死亡女性,在丧挽类诗文中则基本上都是以真实人物为原型,二者之间少有重合。在死亡语汇上,小说中对女性非自然死亡方式的称呼,除去受到宗教因素影响下的“尸解”“蝉蜕”“迁化”等特殊词汇,大部分都是使用简单粗暴式的对具体死因的直接表达,而在丧挽诗文中对死亡的表达方式则显得尤为雅正隐晦,死亡语汇的丰富性也远远超过了小说。在感情基调上,小说中对女性非自然死亡情节的感情指向性比较单一,一般情况下并不直接在文本中点明具体的感情类型,与之相反的是,丧挽文学中的感情指向性较为分散且复杂多变,感情流露的方式也更为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