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克维尔所处的时代既波澜壮阔又充满各种不确定性,以王权专制、中央集权体制为标志的旧制度走向瓦解,以自由、平等、人民主权为核心的民主社会方兴未艾。在这样的民主时代的开端时刻,出身于贵族,又耳濡目染法国大革命余波中的社会思潮和政治变迁,托克维尔产生了对平等和自由紧张关系的敏感和焦虑。受“1820年代大辩论”的影响,托克维尔将中央集权体制作为平等和自由紧张关系的重要结点,通过考察中央集权体制在旧制度和民主社会中的产生机制和政治影响,分析转型社会和以民主、平等为基础的常态社会的个体性的体现,并提出了解决个体性危机和中央集权体制困境的方案。本文使用“统合性政治文化”及其对立面概括法国大革命前后的思想、政治背景,从而进入托克维尔的问题意识。托克维尔将集权分为“政府集权”和“行政集权”,前者是只针对全国性事务而非地方性事务的立法权的统一,后者指中央层级的行政机构包揽地方性行政权力,并建立等级制度。他认为单一的“行政集权”和两种集权的结合会消解政治自由,托克维尔以支持前者实现统合性政治对于凝聚国民、统一秩序的要求,以反对后者避免统合性政治造就同质性社会,从而分解了统合性政治有益和有害的两面,为地方分权建立了理论空间,并以此重新定义人民主权,在紧张的平等和自由的关系中找到了政治自由的保障。基于两种集权的分疏,本文认为《旧制度与大革命》中的中央集权体制是“政府集权”与“行政集权”的结合意义上的广义的中央集权。这种中央集权体制以“监护人”的角色分解了法国社会,促使贵族蜕变为种姓,形成了一个缺乏中间体联结的人民整体和高度同质化的社会,各阶层之间相互怨愤无法形成制约政府的力量,也无法在必要的时候援助政府;塑造了个体的“集体个人主义”价值,让人民爱平等胜过爱自由。而中央集权体制下的“文人政治”和司法无能形成了对人民的革命教育,并影响了后来的法国大革命的特点。两卷《论美国的民主》呈现了托克维尔所预见到的民主社会自然倾向于中央集权体制的观点,即社会平等趋势促使个人主义转向不利于开展公共生活、养成公民德性的利已主义和唯物主义,使得人民依赖中央集权体制,从而形成“温和的专制”。并分析了中央集权体制给民主社会带来的政治困境,即政府重新变为“监护人”,政治自由消失。托克维尔也提出了避免中央集权化、个人主义危险化的方法,一是以“正确理解的利益”和“教条性信仰”为个体性纠偏,二是以地方分权、乡镇自治、有限度的自由结社、舆论出版自由等形式保守政治自由,从而构造其理想中的民主的社会状态。托克维尔的中央集权思想,以处理民主时代的平等与自由的紧张关系为旨趣,以中央集权体制的生成、影响、危机的破解为框架。托克维尔为民主人的个体性纠偏,确定合理的个人主义应有公共性的担当,认为自由的价值不应被平等的价值所掩盖,更应追求公共生活中的自由,同时通过国家与个体间的中间体保障政治自由,形成良性的政治——社会关系。最终在民主时代安顿了自由和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