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全国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指出“打好防范化解重大风险攻坚战,重点是防控金融风险”。近些年来,我国金融体系快速扩张,对私人部门信贷以及债务水平大幅飙升,导致杠杆率高企、资产泡沫膨胀以及经济金融结构扭曲等一系列问题,也使得金融风险隐患加快累积。2013年两度出现的“钱荒”事件不仅揭示出我国银行间同业市场高敏感性与高传染性的风险特征,也暴露出风险传染加剧背后银行风险应对行为的一致性与央行干预政策的被动性等诸多问题。在这一背景下,银行业流动性风险传染及其可能引发的系统性风险问题也因此备受关注。当前银行业系统风险特性强化与社会金融风险高企为我国系统性风险管理带来了一些新的挑战。现有的系统性风险研究主要关注金融机构的局部性质,忽视危机演化的系统性特征(隋聪等,2019)。然而,美国雷曼银行破产后引发的连锁反应表明,银行承受的流动性冲击能够通过银行间市场的网络关联引发金融风险传染和扩散。当前研究的重心在于揭示流动性冲击对金融风险扩散的网络效应和系统性作用。最新的研究表明,无论在理论还是实践层面上,针对流动性风险传染和银行业系统稳定性的问题,已经经历了理论、实证与模拟研究,对这一问题的认识已经从“面”转入“点”。这要求未来的研究要更为细致地从银行个体行为的研究视角进行微观刻画(李晓伟和宗计川,2018)。学术研究重心与视角的转变为系统性风险动态监管体系设计提出了新的要求。本文选取我国16家上市银行2012Q2-2018Q4的资产负债表数据,运用基于主体的建模方法(Agent-Based Modeling,ABM),基于异质性微观主体视角“自下而上”地研究不同流动性冲击结构(冲击对象、冲击强度和冲击范畴)对银行间风险传染的影响,还考察了不同流动性环境下宏观审慎政策的实施效力,旨在揭示流动性冲击对风险扩散的网络效应和系统性作用。论文的主要工作包括:第一,建立了一个基于异质性主体的银行业系统,用于研究银行体系中流动性冲击对系统性风险的影响。第二,研究了不同流动性冲击在银行业系统内如何导致风险扩散,揭示了流动性冲击结构对银行系统性风险传染机制的差异化效应。第三,以阻断银行间风险传染和防范系统性风险为目标,在不同流动性环境下对附加资本缓冲、大额风险敞口限制机制以及逆周期资本缓冲等手段进行了政策模拟试验。论文的主要结论包括:(1)在资本监管约束下,基于资产抛售渠道的风险传染间接效应强于基于债务渠道的直接传染效应。(2)流动性冲击引发的风险传染存在很强的非线性特征,这种风险传染效应可能存在一个风险阈值;从政策干预的角度出发,该风险阈值就对应着一个最佳政策干预区间。(3)在统一计提资本缓冲约束下,相较于其他银行,系统重要性银行受到相同流动性冲击后会引发更高的系统性风险;此外,针对系统重要性银行的附加资本缓冲要求的政策效果并不明显,这可能与系统重要性银行识别的现行标准仅仅依赖于银行规模而没有考虑网络拓扑性质有关。(4)嵌入大额风险敞口上限机制可以通过分散网络结构,降低银行间的关联风险,进而减小系统性风险水平。(5)参数的设定范围、流动性冲击的设定形式和银行间同业拆借网络的构造方法不影响本文结论的稳健性。本文的创新点主要包括:(1)从流动性冲击的方式、范畴、对象和强度多个维度剖析不同流动性冲击对于系统性风险传染机制的影响,细致深入地对风险传染机制进行刻画,为政策干预工具和时机选取提供有力支撑。(2)运用基于主体的建模方法构建了异质性主体的银行业系统,一方面有效克服传统方法在危机刻画方面的局限性,能够良好地揭示信用危机的非线性动态传导机制与金融网络脆弱性的演化机理;另一方面“自下而上”的建模视角能够完美地刻画异质性微观主体决策和交互行为对系统性风险的影响,不仅可以观测到宏观系统涌现的静态结果,还能考察微观主体预期形成的演化动态,将微观与宏观纳入到逻辑一致的框架下进行分析。(3)基于异质性主体的银行业系统,探究了货币政策与宏观审慎政策间的交互作用,为我国系统性风险的政策搭配组合设计提供了新的视角。由于研究水平有限,本文还存在一些不足之处:(1)本文假定银行主体的违约损失率是外生给定的公共信息,但现实中违约损失率却往往随着风险传染程度加重而呈现出非线性特征,不仅与风险传染水平高度相关,还存在一定的内生性。因此,单一恒定的违约损失率假设可能会低估银行业系统性风险水平。在后续的研究中关注违约损失率的时变性特征,考虑违约损失率的内生性与风险程度的关联性,从而提高模拟系统的建模精度。(2)本文关于银行业系统的完全网络结构假定可能无法细致地刻画我国银行间市场的交易结构及交易特征。由于我国银行间同业市场呈现出以系统重要性银行为主导的市场特征,诸如货币中心网络等非完全市场结构可能更加契合我国的市场现状。今后,我们可以引入更多的银行主体,同时考虑诸如货币中心等非完全网络结构下银行业系统性风险的演化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