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正生儿童文学中的苦难叙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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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童话故事《小狗便便》、少年小说《梦实姐姐》等杰出的儿童文学作品传世的韩国儿童文学作家权正生(1937-2007),在38年的创作历程里,共发表了长篇童话5部,少年小说4部,大河小说1部,中短篇童话140余篇,童诗110余首,被誉为是韩国儿童文学界的一颗常青树。在上世纪60、70年代,"反共"、"祖国近代化"等思想弥漫于韩国文学界,韩国儿童文学所倡导的是"童心天使主义"和"教训主义"创作风潮。在方定焕、马海松、李朱红、玄德、李元寿等韩国老一辈儿童文学家所奠定的现实主义创作流派的基础上,一生经历坎坷的权正生突破彼时意识形态的束缚,将朝鲜半岛上悲惨的民族史与不公的社会现实,以儿童文学的形式真实地予以再现,深刻地表达了作家对历史现实的思考和对社会弱者的关怀。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对权正生的作家作品研究便已崭露头角;在2007年作家去世后,对他的研究更是活跃异常。但研究大多从"战争"、"贫困"、"病痛"与"基督教"等四大主题入手,却忽略了其中串联一切的核心词——"苦难"。因此,本文站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把握"苦难"这一贯穿权正生生涯及其文学作品始终的关键词,对权正生儿童文学中的苦难承受者、苦难应对方式、苦难根源等进行总体性综合研究,从而梳理出作家独有的创作观与作家意识,并在此基础上提炼出权正生儿童文学中苦难叙事所渗透的意义与价值。为了能够正确把握权正生儿童文学作品中苦难叙事的特征,本文首先对作家的创作背景进行了文献研究与归纳总结。一方面,对权正生所生活的客观世界,即社会历史性特征,本文以重点事件为中心进行了历时性把握,并对韩国儿童文学的发端、发展历程进行了阶段性重点概述。另一方面,本文对作家自身的生活经历进行了深入探讨,分别从"作家对死亡的印象与感悟"、"在战争与赤贫中的挣扎与洗礼"、"知识的摄取与童话的滋养"、"困扰一生的病痛折磨"、"与底层人民的交流和与志趣相投作家的交往"等五个方面,进行了细致的文献考证与综合梳理。最后,本文将作家的创作历程按照创作特点予以分段性考察,分别对创作初期、创作中期和创作晚期,作家在作品中的苦难叙事特点进行整体性把握。在创作初期,权正生主要通过作品主人公对自我认同的探索来进行苦难的表层叙事;到了创作中期,权正生将作品放置在现实主义维度上,对苦难叙事予以深刻性扩张;而在创作晚期,权正生受到日常化的经验主义创作思潮影响,对苦难的表现加以适当隐藏。在从客观世界、作家生涯和创作脉络进行整体梳理的基础上,本文重点聚焦于包含有苦难题材和渗透出苦难意象的113篇权正生儿童文学作品,分别对作品中的苦难承受者、面对苦难的应对方式以及苦难产生的根源,进行文本分析与叙事学研究。在苦难的承受主体方面,本文首先将作品中的人物划分为成人与儿童。在权正生的作品中,儿童往往因为天生的残疾或父母双亡,于小小年纪便要独自挑起生活的重担,从而过早地失去了游戏的心态与无忧无虑的童年;而作品中的成年人,因为战争的摧残和权势的压迫,从而丧失了社会主体性地位,沦落为脆弱的边缘人群。与大部分将儿童作为主要创作对象的儿童文学作家相异,权正生在其儿童作品中塑造了大量的成年主人公形象,其出现的比例与占据的分量与儿童人物相当,这表现出了权正生对儿童文学作品中人物刻画的独特领悟——"成人的世界与儿童的生活紧密联系无法分割,成人的苦难与儿童的不幸往往相依而存"。除此之外,本文还探讨了权正生作品中男性人物与女性人物所表现出的截然不同的苦难特征。因为基督教思想的影响,权正生作品中的很多男性人物,或以耶稣本尊的形象出现,或成为耶稣形象的化身,他们通过救赎者牺牲自我的方式,在解救他人的同时救赎自己;权正生作品中承受苦难的女性,则将母爱式的奉献精神淋漓尽现,与以往研究中所得出的"女性的牺牲不是自发性苦难"这一结论不同,本文认为女性人物们以她们至诚的母爱来牺牲自我、成全他人,这份牺牲从根源上来看是来自于对生命初始的爱与本能。权正生儿童文学中的苦难承受者,无论男女老幼,都走在探寻自我同一性与自我主体性的人生道路上,通过奉献生命、牺牲自己,他们最终获得了对自我的认同与主体性地位,这契合了作家创作观中的神学特点,即通过牺牲自我来完成终极救赎。另外,在暗淡无光的苦难人生路上,苦难的承受者们在对自我价值的积极探寻中,逐渐强化了对自己所担责任的强烈意识,突出表现了作家"物尽其用"的人生哲学。在作品中人物对待苦难的态度表现方面,本文将苦难承受者应对苦难的方式划分为"直面苦难的积极对抗"、"背对苦难的消极顺从"和"苦难下的失败消亡"等三个类型。权正生作品中面对苦难敢于发起积极反抗的人物,主要以男性成人与男性儿童为主,他们不仅积极与自己的不幸命运抗争,也乐于帮助他人,甚至愿意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生命;在女性主人公中,虽然个别人物依靠自身泼辣的性格,不畏艰难险阻的精神,为了生存而不遗余力地奋斗着,但在反抗精神的明确显露上还是比较模糊。另外,权正生在他的文学世界中,大量刻画了顺从于苦难的牺牲羊形象。他们在苦难面前往往缺乏挑战的勇气与主动性,只是麻木地予以消极抵抗。虽然这些苦难的顺从者们全盘接受命运的安排,但他们却依然拼尽全力地完成着自己应尽之事。不仅如此,他们还时刻情愿以牺牲自我来关爱他人。牺牲羊们就是在承受苦难与牺牲自我的过程里,渐渐得到了人生的救赎。换句话说,救赎并不是突然从天而降的幸福,而是在坚持再坚持、苦难继苦难的漫长生活里,靠自己的力量逐渐积成的善果。在庞大的苦难面前,权正生笔下的有些人物则选择放弃了生的意志,失去了坚持下去的力量,最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权正生苦难叙事作品中一半以上的人物,在经历了一番苦难的洗礼后,或是因为朝鲜战争所形成的南北对立而陷入绝望,或是因为病患与孤苦下的极端贫困而默默死去。权正生通过儿童文学的创作,向所有人展示了对于生活终极问题——生与死的深刻思考,并对造成人们苦难与矛盾的根本性原因进行了赤裸裸的理性披露。作为一名现实主义儿童文学作家,权正生在自己的作品中大量袒露了对现实不公和社会弊病的种种批判与嘲讽。在权正生的作品中,面对生活苦难选择勇往直前、积极反抗的苦难承受者,直接发起了对社会问题的抨击与批判,这些直面苦难的人物,勇敢地撕掉了现实华丽的外衣,将真实的问题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之下;而那些因为自身能力所限,不得不在苦难的蹂躏下苟延残喘的人物,则以沉默无言的方式,间接地抨击与讽刺着社会的不公;至于被苦难无情打败而悲惨死去的苦难承受者,他们所反应出来的社会残酷性,也被作家以反讽的手段刻画得入木三分。在权正生文学作品中的苦难根源研究上,本文从施难者的角度出发,首先将苦难划分为社会历史型和个人命运型两大类别,并在对作品人物、情节发展的具体研究基础上,把社会历史型苦难细分为1)战争与民族分裂、2)社会弊病、3)生态破坏等三大类型,把个人命运型苦难细分为1)残障伤病、2)孤苦无依、3)甘愿牺牲等三大类型。权正生在4部长篇童话和4部少年小说,以及25篇中短篇童话中,都对战争与南北分裂问题进行了真实深刻的展现。作为作品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子范畴,作家通过战争致残、家族离散、政治矛盾、战死前线、征兵被俘、离乡避难等具体事件,对战争惨相进行无情的披露,让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们永远铭记住战争的吞噬性与压迫感。以物质万能主义为核心的人与人关系的疏远现象,如贫富差距、农村荒废、劳动剥削、人权践踏等,一直是现实主义文学的主要题材。在权正生的儿童文学作品中,作为社会历史型苦难的一个子范畴,社会弊端问题所引发的苦难,被突出表现在以寄人篱下、继母虐待、不平等身份等为主的迂腐的旧社会家长制度上,以及现代社会中有产阶层的强取豪夺和不见天日的赤贫生活等问题里。上世纪70年代的韩国,产业化进程加速膨胀。无节制发展所造成的结果,就是对自然界的大肆破坏,对生态空间的严重污染。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权正生,在物质文明极度发达的当下,透彻认识到环境污染与自然破坏的严峻程度。在作家创作晚期的很多儿童作品中,都发出了对保护自然、维护生态的强烈呼唤。在这一时期里,追求天人合一的权正生将目光从人的世界转向自然的世界,作家在作品中真实地刻画出人类给自然造成的破坏,给其他物种带来的苦难。在权正生的作品中,除了战争与南北分裂外,苦难根源的第二大子范畴便是残障与疾患。身患重病的人们,因自身命运所系而无法反抗的外力因素,让他们无论怎样挣扎,最终都难逃悲剧的下场。将病痛作为苦难根源的重要一环,正是源于病痛的两面性效果,即只有亲身罹患重病的切肤之痛,才能让自己切实理解到患病之苦,才会对他人产生出真切的关爱之心。因此,权正生作品中罹患疾病或身患残疾的人物,大多都表现着自己淳朴善良的一面,身体的残疾与病痛的困扰,让他们更加懂得珍惜生命的美好;而这些身残志坚的人物的善良表现,也更加凸显了那些身体完好却对他人不闻不问之人的丑恶嘴脸。最后,孤苦伶仃也是权正生作品中人物的一大特征。因为从小失去双亲而被迫早熟起来的儿童,必须挑起成人的担子,为了活下去而承受着与自己年纪不符的苦难;而权正生作品中的成年人物,也有很多因为环境所迫与家人离散,逐渐丧失了社会主体性地位,最终沦落为孤苦伶仃的边缘人群。从这些苦难的根源特征分析来看,权正生笔下的苦难既艰苦卓绝,又遥遥无期。在权正生作品中,苦难的持续不断性或者表现在长期出现、不见消融的某一种苦难上,或者表现在不同种苦难首尾相接、纷至沓来的情形中;而苦难的艰苦卓绝,则主要表现为权正生作品中出现的各类苦难,彻底改变了苦难承受者的人生,并完全凌驾于承受者自身的生活之上。权正生儿童文学中的苦难表现得如此刻骨铭心又无穷无尽,使得我们无法再单纯地从"通过仪式"和成长小说的角度来加以解析。因此,本文借鉴基督教的神学思想,探究出权正生苦难叙事所展现出的悲悯情怀——"因受苦难,得以完全"。在权正生笔下的人物,正是因为历经种种苦难,才生出对不幸的恐惧与对生命的怜悯;因为恐惧而生的敬畏与因为怜悯而生的博爱,才又使得他们自觉地回归对生活的顺服与仁慈。伴随朝鲜半岛近现代民族史一同成长起来的权正生,继承了韩国儿童文学先辈所创立的现实主义创作风格,他的作品得到了全韩国乃至全世界儿童、成年读者的喜爱,获得了儿童文学界的褒奖与赞扬。在本文的最后一章里,综合前面对权正生儿童文学中的苦难承受者、苦难应对方式及苦难根源的研究结果,加之对可直接反应作家创作思想的作品集序言的挖掘,分别从"真实再现历史"、"客观批判社会"、"展现救赎精神"、"传播正直能量"以及"守护自然和谐"等五个方面,对权正生儿童文学中苦难叙事所包含的人生价值与现实意义进行了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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