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主题四部分,依次考察清代中后期江南地区查禁淫秽戏曲小说的举措与过程,探讨其时代背景与原因,论述江南地区查禁淫秽戏曲小说期间戏曲演出与小说流布的实况,分析查禁淫秽戏曲小说的成效与社会影响,并进而探究其成效不彰的深层次原因。"吴中乐部甲天下",清代中后期,江南社会商品生产最为发达、戏曲表演最为热闹、小说流布最为兴盛。从戏曲小说易致败坏风尚,有伤风化,引致为盗为匪,有关世道人心、社会治安的角度出发,清廷自定鼎直至末年,沿用明朝政策,对淫秽戏曲小说一直厉行禁止。无论官府还是个人,无论士人绅宦还是戏曲业界,落实朝廷和中央的相关政策,均不时采取禁燬淫秽戏曲表演和小说流布的举措。江南地域查禁淫秽戏曲小说,并非清代中后期之事,而起始于康熙初年,但以清代中后期表现得最为大张旗鼓、轰轰烈烈。本文从清中后期禁燬戏曲小说的历程、原因、成效及影响等方面进行分析,得出以下观点。由官员奏请和朝廷禁令,可知查禁的范围主要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是戏曲小说文本的禁燬,二是戏曲表演观看活动以及小说刊刻传阅的查禁,如有违反者,照私藏禁书律治罪。各级地方官员责在军民利病、经济发展、社会安定,因而查禁戏曲小说的直接责任人是自督抚下至州县的各级官员,如果违反定例,将处以失察处罚。系统梳理清代江南查禁淫秽戏曲小说的过程,详细考察历次查禁的具体措置,可以看出其前后明显不同的特点。清代早期直到康熙末年,江南地区的查禁淫秽戏曲小说举措,还只是落实朝廷政令的情形下,主要还限于整顿风尚,查禁有碍人心教化社会风俗之戏曲小说,涉及面有较为有限。乾隆中期起,江南进入经济文化最为繁荣昌盛时期,丰亨豫大,社会生活日趋奢靡,戏曲演艺行业、表演场所,观众欣赏声腔和曲目等均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小说流布的内容和形式也相应变化,所以对淫秽戏曲小说的查禁较之以前也相应发生了变化。每次查禁均增加了新的内容,例如禁止丧葬演戏、妇女入寺烧香、赛会百戏清歌、禁止开张戏园、禁乱弹等花部。道光年间,江南各地持续开展大规模查禁淫秽戏曲小说运动。同治年间,丁日昌出任江苏巡抚,更将查禁淫秽戏曲小说之举推向高潮。清代中后期江南地区历次查禁举措的推行,除了取决于官员的个人好恶、价值取向外,大多数实际上是由地方士绅、社会舆论和官府官员甚至戏曲业界通力合作的结果。江南地方官府之所以不时推出禁燬淫秽戏曲小说举措,探究其因,具有多端。从传承道德文化角度看,淫秽戏曲小说诱惑尚未树立正确伦理道德价值的无知之人,于道德人心多有损害。从民众生活与社会消费来看,戏曲小说耗费钱财,影响正常消费。从戏曲声腔表演来看,昆弋两腔日益衰落,需要通过官府政治权力的干预,而求得立足之地。考察其时全国特别是江南戏曲演出与话本小说流布的实况,发现清代中后期江南地方官府持续推行的查燬淫秽戏曲小说之举,表面上看起来,一定时期内、若干举措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于社会伦理、道德教化和意识价值观的树立均有一定益处,于地方风俗、社会治安也有所裨益。但稽察史实,可以发现,实际上有些禁燬举动,延续时间并不长久,甚至不但收不到预期效果,反而对社会生活和民间生计滋扰甚多,对经济发展和社会安定均带来了消极影响。推原其故,极为繁复,但概其大要,当不出如下数端。一是市场行情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二是戏曲小说并不是部分官员与士大夫眼中的社会毒瘤,而是社会各个阶层娱乐形式的主要或基本形式,构成社会生活的重要内容,与广大民众生活不可须臾分离。三是列为淫秽戏曲小说的范围过于宽泛,是否真正淫秽难以认定,具体操作难度很大,必然导致切实落实。四是禁燬举措,虽有律令规定,但实际上成为非制度性安排,取决于官员个人的价值取向和所行举措,时紧时松,必然导致禁燬的失效。五是戏曲小说非但不是不正当消费的销金窟,而恰恰是广大平民百姓的重要生计。无论地方文化人士,还是戏曲表演行业、出版印刷坊肆,以及各种店铺、饮食场所、交通行业,都视为生计或利源所在,禁绝戏曲小说,事实上剥夺了广大民众的重要生计,则要想收到预期成效,无异于异想天开,而断难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