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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特·威尔逊(August Wilson,1945-2005)被誉为继尤金·奥尼尔、田纳西·威廉斯和阿瑟·米勒之后第四位美国最重要的剧作家,曾先后两次获得普利策戏剧奖。他所独创的“匹兹堡戏剧系列”用十部戏剧作品分别对应美国二十世纪的十个十年,由此用隐喻的手法将美国黑人近四百年的历史浓缩在整个二十世纪中。在威尔逊的戏剧作品中,仪式叙事成为作者表达非裔美国人经验的书写策略。作者利用仪式所具备的“社会记忆”功能,使其成为黑人创伤历史的记录者。一方面通过仪式操演来阐述美国黑人的生存困境和身份迷失,另一方面通过挖掘仪式背后所指向的非洲文化根源,为美国黑人结束分裂的文化身份提供生存途径。本文将结合人类学的相关知识,以阿诺尔德·范热内普的“过渡仪式”为主要理论参考,将文化身份的探寻过程和仪式发展的三个阶段(分隔、阈限、聚合)相结合,着力挖掘仪式叙事在文本中的隐喻与转置。同时,创新性地指出阈限阶段对聚合阶段的制约作用,并进一步将“过渡仪式”的理论意义和象征意义从文本层面扩展到社会层面,挖掘剧中人物、作者自身以及整个黑人群体如何在“黑”、“白”两种文化力量的角逐中完成文化身份建构。首先,“地域过渡”拉开整个“过渡仪式”的序幕。20世纪初,美国黑人自发进行的两次大规模迁徙运动标志着“分隔”阶段的开始。由南至北的“地域过渡”从空间的转移上打破了南方固有的社会结构与价值规范,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北方现有的生存格局,南方黑人期待被赋予平等、自由的社会身份重新纳入社会结构,但是北迁之后的美国黑人面临更加恶劣的生存环境。实质上,南方乡村与北方城市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横沟。南方长达数百年的黑人农耕文化与利益至上的资本主义城市文化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威尔逊将这两次大迁徙运动视为“不成功的文化移植”,并基于大迁徙的文化语境将历史上的迁徙运动转译为作品中的“出走仪式”。一方面,“出走仪式”中的美国黑人在诸多合力的作用下发生了一系列的心理变化,陷入身份危机的困境。另一方面,“出走仪式”沿着“出走——回归”的发展模式,依托梦境、巫术等超现实的艺术手法,帮助主人公实现精神上的跋涉,从而在象征意义上委婉地指出重建身份的可能性。其次,经历“分隔”阶段的美国黑人既与之前的社会结构相分离,又无法纳入新的结构体制内,黑人主体身份、文化身份都象征性地被悬置于社会之外,呈现出不稳定性、模棱两可性,由此进入“阈限”状态。威尔逊将这种身份待定义的阶段用主体无意识、迷惑甚至是附身状态加以呈现。由此,身体承载着道德流言和价值评判,并被暴露在公众的视线下,成为了各种话语权力的争夺场所,而个体身份也将根据最终的冲突结果被定义。针对身体与视线构成的多重权力冲突图景,本文从“驱魔仪式”和“招魂仪式”两个层次来展现无主体意识的“身体”如何在“黑”、“白”文化的冲突下成为话语权力的争夺场所,以及如何在非洲文化传统的召唤下走向身份重建。最后,个体或群体经过分隔、阈限,最终进入聚合阶段,重新纳入现有的社会结构,形成稳定的社会身份。文本之中,主人公历经求索,最终完成“成人仪式”或“再生仪式”,结束了分裂的文化身份,实现了自我身份重建。文本之外,从剧本诞生起仪式的效用就此产生。对威尔逊个人而言,他由一个备受歧视的黑人少年在黑人文化的熏陶下成长为美国主流剧坛的时代新星,这本身就是一场重要的人生礼仪。而与此同时,戏剧在实际的剧场演出过程中对整个美国社会而言更是一场意义深远的仪式。一方面,剧场所形成的半封闭场域提供了“神圣”的空间,使得导演、演员、黑人观众、白人观众等所有仪式参与者都可能对黑人文化、黑人身份重新认识,重新定义。另一方面,由剧场演出所造成的社会影响,包括社会舆论形成的社会反馈机制,它将直观地体现美国白人主流价值评判,甚至形成舆论导向,打破业已形成的话语权力格局。而这正是威尔逊所不懈努力的终极目标,即力图通过匹兹堡系列剧为被贬抑或失声的黑人文化索回自己在美国社会文化场域中应得的合法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