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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问题不仅是一个社会事实层面的操作和规范问题,更是一个关乎人的存在方式和生活理想的形上问题。古往今来,人们总是在追寻正义,追求更高的生活目标和社会理想,是因为人在本性上是一种自我否定、自我超越和自我完善的存在。这种特殊存在不能没有理想,也不可能停止对理想生活和价值标准问题的求索。正义问题与人们的现实生活状况和生存矛盾是内在相关的。理解正义问题的关键在于理解人,理解人的现实生活处境。流派纷呈、风格各异的正义理论都可以看作对人的存在方式、生活状况和价值追求的反思性表达。在当代,关乎人类生活理想和价值标准的正义问题愈加凸显,人们对正义理论的探索愈加自觉和迫切。赫勒是在当代政治哲学复兴的总体语境和影响下提出她的正义理论的。但作为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代表性人物,赫勒又是在东欧人道主义的思想倾向中展开理论探索、建构正义理论的,所以赫勒的正义理论在思想资源、价值立场和具体主张上都具有高度的复杂性,需要予以特殊关注。《超越正义》是赫勒表达自己正义理论的代表性著作,其中表达了一种“超越正义”的正义理论。所谓“超越”,是指对以往正义理论类型的超越:既是对传统社会的静态的正义理论的超越,也是对现代社会的动态的正义理论的超越。在赫勒看来,“超越”的归宿并不是使某种正义理论获得最终实现,也不是达到某种类型的正义社会,而是使正义理论回到个体的生命和自由本身,每个人都能基于自身的道德选择而过一种良善的生活。良善生活在本质上是道德性、伦理性、情感性的,它真正体现着正义的根本价值,即对个体生命和自由的尊重,对人的内在道德生活的眷顾。正直的人、自我构建以及情感依附构成了良善生活的三个基本条件。赫勒对传统社会和现代社会正义理论的双重批判,鲜明地标示了她的后现代主义立场。基于这一立场,赫勒表达了一种超越现代人的生存矛盾和道德处境的可贵尝试。赫勒的正义理论始终贯穿着反思传统的马克思主义观念以及批判现代性状况和现代性问题的双重思想主题。这种双重主题的互动,不仅使赫勒的正义理论呈现出风格独特且细致入微的丰富内容,而且使赫勒的正义理论与马克思主义理论以及现当代西方哲学具有微妙的关联。首先,从赫勒自身的思想演进角度看,正义理论构成了赫勒思想发展的重要转折点,它充分吸收了她前期的人道主义思想和批判理论资源,并明确表达为一种道德哲学的审美乌托邦。其次,在整个现代西方的正义理论图景中,赫勒的特殊贡献在于使主体的道德伦理问题被提升为正义理论的核心问题,特别凸显了正义问题研究的道德哲学视域。再次,从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角度看,赫勒的正义理论在资本主义主流意识形态和马克思主义的共产主义理想之外,表达了一种后现代主义的审美乌托邦理想。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看,赫勒正义理论的特殊性还在于:它自始至终都同马克思主义思想传统保持着紧密而内在的思想关联,这种关联不仅体现在需要理论、道德理论等具体理论观点方面,更体现在反思现代性问题的思想主题以及超越现代性处境的理论旨趣方面。在全球资本主义扩张以及政治哲学复兴的双重语境下,赫勒对马克思正义理论的后现代主义批评特别值得马克思主义研究者重视,因为它关乎的实质问题是马克思主义正义理论与诸多现代西方正义理论的复杂的思想关系。所以,立足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对赫勒正义理论展开批判性研究,阐释其理论前提,划定其理论界限,不仅能够有效澄清赫勒对马克思正义理论的误读,更有助于在当代背景下继承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正义理论。在赫勒看来,马克思的正义理论是现代正义理论的一种,但它仍旧停留在自由主义的叙事框架中,充满着对人的经济需要的盲目崇拜,并且缺少她所主张的道德哲学向度,因而共产主义思想是一种以绝对自由为假设的“苦难的神正论”。赫勒对马克思正义理论的批评显然包含着一些严重的误读,但它反过来也为重新激活和挖掘马克思正义思想的当代价值和丰富内涵提出了艰巨的思想任务。论文认为,站在马克思主义立场对赫勒的批评展开“再批评”,需要回到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原初理论语境中,着重把握马克思正义思想在政治哲学向度和道德哲学向度之间的内在张力,凸显历史唯物主义对“现实的个人”及其现实生活过程的深刻把握和生存论关照。基于此可以发现:马克思的正义思想并不缺少道德哲学的向度,更没有像自由主义那样以绝对自由为假设的前提;与此相应,共产主义是一种“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的现实运动,而不是赫勒所指认的“苦难的神正论”。总体上看,赫勒正义理论的内在局限在于过分倚重后现代主义思想方法,疏离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总体视域,因而带有浓厚的审美乌托邦色彩。同时,赫勒的正义理论对丰富拓展马克思主义正义理论的当代思想界限、完善正义理论的研究范式以及批判西方新自由主义的正义话语亦具有重要的启发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