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辨体是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主题之一。在一种文体兴盛之后,从创作和理论二途对其体进行轨范的确立和疆界的厘定,是自然而然的过程;同时,辨体也是文学尊体的前提,故而其对文体的发展有重要意义。词盛于宋,而论者对宋以后词尤其是明词,关注较少,评价较低。明词的衰蔽,除词体盛极难继、时势使然以及文坛风尚浮华、作者不甚用心之外,词家的缺乏专门的词体、曲体观念,以致混淆词曲,也是重要的原因,从某种程度上说,词曲相混甚至延续到清代。本文从明清时期的词曲相混现象出发,从对词集、词谱、论著中词曲相混现象的梳理见出明清人词体观念的缺憾和视某些曲调为词的风习。而词曲相混除了表现在词籍的体制不纯,还表现在词作的“曲化”。前人已关注到词的“曲化”现象,但同时,部分论者将词的“曲化”与词的“类曲”相混淆,本文在分辨二者的同时,对“类曲”论的两种用意和其合理性进行探析,并从词体、曲体的特征出发讨论“曲化”现象。词、曲的区分是必要的,而词、曲作为有亲缘关系的文体,也有承续或相通的因素,故而还可以从破体的角度,考察二者的相通之处。词曲的相混,其根源在音乐失传,使得词从应歌之辞变为案头之词,而自度曲这一本具有极强音乐性的独特体式,其在明清的变异也体现出词体离开音乐之后改变固有特质之“失”和困境中求新之“得”。本文共分为四章。第一章主要论述明清时期的词曲相混现象,以总集、词谱、论著三类为序。总集中的词曲相混,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选家本欲严别词曲,但无意间错录,第二类是选家持有词曲同源的文学观,故而有意模糊二者的界限。词谱以集大成的《钦定词谱》为代表,鉴别其中羼入的曲调,并分析其以词释曲所导致的种种谬误。在论著之中,词曲相混现象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将曲调误认为词调,二是论述似词曲调时莫衷一是。词曲相混现象的错谬所在,是将词与曲之间可能的渊源关系过于扩大,将单向不可逆的渊源关系双向用之。第二章辨析并讨论词之“类曲”与词之“曲化”。所谓“类曲”,是指词偏离了人们熟悉并默认了的一种语体方式,而接近曲的语感,它往往是后人回溯前代文学时,在统观词、曲之后的一种感悟,而非当时曲已经作用于词所致。而“曲化”则指曲体发展成熟之后,词体、曲体互动之时,词接受了曲的影响,呈现出新的风貌。前者与时间性无关,着眼于文体之间的相似性,后者注重时间性,着眼于文体之间的互动。此外,“类曲”论有时有证明词体对曲体的导源和影响的意图。对词之“曲化”,论者一般认为它淆乱词体,不足为训,这主要是从本色论和破体论的“卑不入高”原则出发的,对“曲化”的贬斥,体现出尊体的呼声。第三章关注词曲之间的破体。从体制上来看,曲体有受词体影响之处,如词中有犯它词句法的“犯调”,而曲中亦有“集曲”,后者即受前者影响而产生,并成为曲调产生的重要方式。第二节是破体释例,通过《调笑》词,探析歌舞戏转踏对词的影响。第四章集中研究明清自度曲。词调的产生是多源的,而无论是来自教坊曲、唐宋大曲还是民间歌曲者,其创作和改编者都主要是乐工乐伎、民间歌者,而自度曲,则基本是文人把玩声律、驰骋词心的天地。宋代多作自度曲的词人中,姜夔对后人的影响最大,他为自度曲提供了一种格式化的轨范,且其自度曲词调也成为后人广泛追和、摹拟的对象。降及明清,在与音乐分离的背景下,自度曲时有不知音律和过于率意的弊病,当时人对其也往往颇有微词。而同时,案头化也为自度曲的发展带来了新变化,在词体形式上,他们并未跳出宋代自度曲的范围,如作犯词、新翻曲或率意为长短句;而在内容和创作思路方面,则旁引和新创出一些方法。总的来说,他们进一步取消了自度曲的音乐性,将之作为意度随心的抒情体式,结合某时某地的特殊情境,使自度曲成为以抒情为主的私人化的歌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