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宪政的起步，始于百年前的清末立宪。 摆在面前的这篇论文即是一部关于清末立宪的研究。清末宪政史，早有前人详尽地写过。而以十余万字的论文，无论从能力还是从篇幅来讲，要实现那样的目的都不可能，——况且，重复工作也无必要。本文是想通过对清末立宪的选择、它的展开与被误待、以及被截断的描述，把事实与思想、政治与历史本身结合起来，以此破译中国宪政、中国社会的命运。很明显，抱持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实在有些不自量力。然而，“大愿望造就大动力”(Great hope makes great man)，我常以此精神胜利法来安慰自己、并且鼓励自己在痛苦难捱的时候坚持到底。 近代以来，无论历史做了多少铺垫，也无论新式政治有多少封建帝制的影子，中国政治都确确实实发生了根本的转型；而这个转型不可能是某一事件的后果，也不可能是一小群革命领袖及其追随者的成就。我深信，一个有着悠久历史、成熟理论、严密组织、适宜土壤的政治制度，不可能在刹那间被消解，如果它在我们面前倒下并不再复活，那只是因为之前它已经被蛀空——倒下的只是个躯壳。因此，若要充分理解这新旧时代的转换如何发生，就不能止步于辛亥革命，而应上溯此前的历史，研究旧制度是如何衰亡的，或者说，是如何“自我毁灭”的。 更为重要的，如果说旧制度的毁灭是开始于辛亥革命之前，那么新制度的诞生也不会只在革命那几个月骤然降临。1912年以后中国政治所包含的希望与苦难，皆在之前就埋下种子，这个种子就是“清末立宪”。本文所要考察的就是清末立宪这段历史如何埋葬了旧制度，又如何预言了新制度的命运。 第一章 传统内的新政 庚子以后，清政府再也无法照旧统治下去了，不变革是不可能的，必须做一些事情以挽救自己的统治。1901年春，清廷发布《新政上谕》，表示要学习“西政西法”，以求振兴。新政开创了一个传统中国寻求自我改造的新时代，这个时代一直延续到清王朝在1912年的覆灭。新政改革的目的，在于整合传统社会并守住清廷的统治。不过，也有评论指出：政府所发起的改革，来得太迟。正如同托克维尔的那个著名论断，太早提出的改革思想会断送思想者，太晚实行的改革措施会断送实行改革的社会和改革者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