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岗的最后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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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礼当天没来得及立碑,后来做了一个墓碑,没有刻写墓主的名字,没有墓主的生卒年月日,也没有碑文,是一个真正的无字碑
  
  1954年8月,高岗已被管教半年。他写给中央的《我的反省》已交上去一百多天了,一直没有回音。从7月初开始,电台陆续广播各地人大代表的名单,他仔细地收听着,注意是否有他的名字。8月10日左右,出现肠胃功能失调的症状:腹泻、消化不良等。但却拒绝治疗。
  在中央决定对高岗实行管教的同时,还决定在楼上设一值班室,并让我在楼上值班,及时向中央报告,以免发生意外。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生命的终结
  
  8月16日,星期天。
  高岗吃罢早饭,便在楼上四处走动,从卧室到起居室、办公室,从走廊这一头到那一头,又到值班室、卫士长卧室、秘书卧室……似随便走动,又像是在察看什么。
  上午11点多,李力群从外面回来,匆匆上楼,见高岗手里拿着台灯的电线,站在装有电插座的墙边。
  “你在这干什么呀?”
  “噢,没什么,看看这插座有电没有。”
  李力群一把夺过电线,说:“你呀,你呀,想找死呀!”
  高岗很尴尬:“没有的事……你去报告赵秘书吧,马上叫人来把我带走吧!”
  “你不是想自杀,我报告什么呀!”
  李力群意识到高岗有自杀的企图,但她怕刺激他,对他不利,所以没有报告此事。
  17口凌晨1点,高岗勉强吃了一碗稀粥,那是16日的晚饭。不久,就上床休息。李力群早已躺下休息。高岗却毫无睡意,跟李力群谈了很久。
  他说:“我这辈子做了不少对革命有利的好事,也做了一些对不起党和人民,对不起你的事情。现在,我的问题牵扯到那么多的人,我怎么对得起他们呀!”
  在被管教的这半年里,特别是7月以来,高岗不止一次流露焦躁不安、悲观失望的情绪,多次讲过“不如死了算啦”之类的话。因此,李力群还像往常一样,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特别在意。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过了凌晨两点半,怀着身孕的李力群实在太困,她对高岗说:“两点半都过了,快睡吧。”高岗重重地长叹一口气,说:“睡吧……”
  李力群回到自己的折叠床上,很快就入睡了。高岗却毫无睡意,躺在大床上一动不动。突然,他坐起来,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大把“速可眠”胶囊,迅速塞进嘴里。但,要咽下这么一大把胶囊,可不太容易。于是,他来到值班室,向值班人员要了一杯温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这时,是凌晨3点20分。
  8月17日,李力群一觉醒来,已是8点多钟。她一面漱洗,一面招呼小女儿:“去把爸爸叫醒。”只是孩子连叫带推,高岗毫无反应。
  李力群一惊,急忙扑到大床边,一呼再呼,一推再推,高岗只沉睡不醒。她惊惶地奔出卧室,猛敲我的房门,大声呼叫:“赵秘书!快来!”
  我当时正在看书,闻声大惊,慌忙急奔出屋,冲进高岗卧室。只见高岗仰卧在大床上,盖着一条毯子,呼吸沉重匀均,一动不动。我摸一下他的脉搏,很沉很慢,掰开他的眼皮,毫无反应。
  大约9点半,北京医院的领导和医务人员首先赶到,开始紧张而有序地抢救。一位医生将高岗的躯体侧转,发现他身下压着一粒红色胶囊,这正是他平时服用的“速可眠”。医生说:“普通人吃8粒就有生命危险,常用此药的,16粒也可致死。”他又察看高岗的背部,指着一片红褐色的斑痕说:“这是死斑,是真死的征状。”于是停止抢救。
  此时是上午10点17分。
  11点左右,政务院秘书长习仲勋、中央组织部副部长马明方、公安部副部长徐子荣一起赶到。他们来到高岗床前,看了仰躺着的遗体,听了管教人员和家属的简单汇报,表情凝重,一言未发。临走时嘱咐我们:“弄点冰来,把遗体保护好。”
  
  未尽的尾声
  
  周恩来总理和政务院副秘书长齐燕铭是中午一起赶来的。他们沉着脸,上楼看了高岗的遗体。这时室内和遗体周围已摆放了许多天然冰块,没有什么异味。他们一言未发,转身下楼,在大厅里坐下听汇报。
  我便简略报告了事发经过和抢救情况。总理对李力群说:“你讲讲高岗服毒前的情况吧!”李力群也先检讨了几句,随后详细汇报了16日发生的异常情况和17日凌晨上床后的情况。
  周总理听得很认真,没有追问,也没有责备。然后吩咐由政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负责安排善后事宜:不火化,土葬,要善殓厚葬。
  接着,由总理口述,齐燕铭执笔记录,写出一个名单:王世泰、刘景范、张策、王子宜、董纯才、范子文、安志文、马洪、王光伟、倪伟、乌兰夫、刘澜涛、李先念、曾由、张际春、黄克诚、安予文、高克林、张苏,共19人。
  这个名单,前面六人是原先在西北工作的,当时在中央各单位工作;第七至第十人是原先在东北工作的,当时在计委工作;第十一到第十七人,是从各大区调到中央各主要部门工作的:第十八和第十九,是总理想了一下才提出的,高克林原是在西北工作的干部,当时在最高检察院,张苏原在华北工作,当时在最高法院。所有这些人,或是跟高岗熟悉的,一起工作过的,或曾在各大区工作过,当时是中央各有关部门的负责干部。
  周总理又叮嘱说:“就说我召开的紧急会议,务必亲自准时到会。”齐燕铭立即去安排通知:当晚8点半,总理在东交民巷8号召开会议,要求必须本人准时参加,但却没说开什么会。
  晚上8点半以前,周恩来、陈云、彭德怀、邓小平、杨尚昆等先后到来。8点半,人都到齐,周总理宣布:“今天,8月17号上午,高岗死了。现在要对尸体进行解剖检验,成立监督检验小组,由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中央组织部副部氏安子文、原高岗秘书、管教组组长赵家梁三人组成,杨尚昆为组长,请大家等候检验结果。”
  高岗的遗体及冰块已从卧室搬到值班室,遗体安放在房问中央的一张红木写字台的大理石桌而上。解剖检验就在这里进行,整个过程不到一个半小时,进行顺利。
  当晚10点多,监督小组和医生们一起下楼,来到大厅。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一字一句地宣读检验报告:“发现尸体胃里残留大量安眠药成分的沾液;未发现其他异常情况。结论是:死者生前服用过量的安眠药,造成中枢神经麻痹,以致死亡。”
  大约11点钟,会议结束时,周总理叮嘱说:“今天的事,不许外传,请严守纪律。”
  就在高岗自杀身亡的当天,罗瑞卿向正在北戴河休养的毛主席作了汇报。
  
  没有仪式的葬礼
  
  当东交民巷8号大院的紧急会议结束时,已是深夜。几个年轻力壮的人用白布床单兜着高岗的遗体,从楼上搬到楼下,平稳地放进停放在东门门厅的棺柩里。
  棺枢是崭新的本色柏木棺材,散发出浓浓的柏水香气。那是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同志们遵照周总理“善殓厚葬”的指示,从市场上买来的最好的寿材。
  18日凌晨1时入殓完毕,大卡车当做灵车,载着棺枢,缓缓驶出东交民巷8号大院。自从1953年1月高岗搬进这座大院,前后不到一年零八个月。
  随车送灵的,没有高岗的妻子、儿女和故旧亲朋,只有他原来的秘书、卫士长等工作人员。
  灵车一直开到北海后街的嘉兴寺,将棺柩暂时停放在该寺西院的一间小偏屋里。待安放妥当,东方已透出晨曦。
  8月21日进行安葬,主要由机关事务管理局办理,秘书、卫士长等随行,他们是在完成组织交代的最后使命。上午9点半,高岗的灵柩从嘉兴寺移出来,抬上一辆大卡车,盖上几片麻袋,车头没挂黑纱,没挂死者的照片,车上没有鲜花、花圈;送灵的人们也没戴黑纱或白花。
  从外表看,这不过是一辆普通的戴人货车。唯有那不易被人看清的、被麻袋遮盖着的巨大而贵重的柏木棺材,才能告诉人们,它所盛放的绝非等闲之辈。车行大约一个多小时,停在万安公墓门前。
  万安公慕地处玉泉山下,东邻顾和园,北靠卧佛寺,这里远离市嚣,人迹罕至。早年,一些达官显贵和社会名流,都把这里当作身后安息之地。高岗之所以能安葬在这里,是因为周总理有明确指示交待:葬在万安公墓,要立碑,只写“高岗之墓”,不写立碑人,不写年月日。
  高岗的墓穴,在墓区中央地段,地势高,向阳,位置很好。几个青壮年把灵柩从卡车上移下来,扛到墓穴处,缓缓放入,掩上穴盖,安葬就算完成。没有告别仪式,没有哀乐,也没有恸哭,一切都在沉默中按部就班地进行。
  这是一个不成葬礼的葬礼,一群不像是送葬人的送葬队伍。(原载《百年潮》,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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