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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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寿松是位退休工人,这天接到老伙计老朱的电话,老朱声音大得震耳朵,那个兴奋劲儿压都压不住,嚷嚷道:“老伙计快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我儿子刚刚给我买了部单反相机,你是摄影行家,快来指点指点我!”
  章寿松听了也很高兴,丢下碗一抹嘴就往老朱家跑。两人的家相隔一条街,步行也就七八分钟的事。
  章寿松正大步走着,这时路边的广告显示屏忽地一闪,那色彩十分强烈,章寿松本能地一看,顿时一阵眼花,刹那间路也看不清了,脚下突然被东西一绊,一下子重重摔倒,就在这时迎面驶过来一辆电动车,猝不及防的章寿松正好跌在电动车上,扑通一声掼倒在地。
  剧痛一下子袭来,章寿松忍不住惨叫起来。骑电动车的人吓坏了,好容易稳住车,一个劲地问:“老先生伤着哪儿了?碍不碍事?”
  章寿松疼得直哆嗦,哪还说得出话,只会大声呻吟。这时,有好多路人围了上来,有人说:“不好,这老先生被人撞了,看样子伤得不轻。”另一个说:“赶快打110、120……”
  骑电动车的人吓得直叫:“不是、不是我撞的,是老先生自个儿摔下来砸着我车子的,我真的没撞他!”
  章寿松躺在地上,右边屁股往下半分知觉也没有,心里知道不好,估计髋骨跌断了!想到这儿心里一片冰凉,治疗费可不是小数目,家里条件那么差,儿子结婚的钱还差一大截哩……
  就在这时,警车和救护车几乎同时赶到了,警察和医护人员一边把章寿松往车上抬,一边问道:“老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章寿松闭起眼睛不敢看人,嘴上鬼使神差地哼哼道:“是这人撞了我……是他撞的,就是他撞的!”一说出这话,章寿松的脸皮一下子滚烫起来。
  那骑电动车的人大惊失色,嗓子都哑了:“老先生,你可不能冤枉人啊……”
  警察打断他说:“别说了,跟我们到交警队去一趟。”
  见老爸髋骨断裂,章寿松的儿子当即把那人告上法庭,法庭迅速受理了此案。现场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者,虽说还没有宣判,但结局不言自明:骑电动车的人十有八九负全责。
  骑电动车的不服气,便把这事捅给了媒体,媒体当即予以报道,全城顿时炸开了锅,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有说老章是碰瓷的,但随即有好事的人刨根问底地分析说,据调查,章寿松老人一向诚实本分,绝不会干出这种不道德的事。有说骑电动车的人不诚实,人家老头好好的摔倒在你电动车上,不是你撞的还能是什么?
  也有人跟帖说:“姓章的老头不像是个专业碰瓷的,但会不会是他一时起意讹诈人家呢?要是这样,这社会,尤其是老人们就太让人失望了。说实话,现在这样的事并不是少数,在钱财面前,有好多老年人抛弃了尊严……”
  老章偷偷看着这些评论,一时间羞愧得要往地缝里钻,自个儿大半辈子要强,从没做过丢脸的事,不想临老了竟讹诈了人家一把,这是人做的事吗?有心说出真相,可唾沫星子还不把他活活淹死啊?无辜的路人,我对不起你……
  老章正在病床上天天滚油煎心似的熬着,这天老朱来看他了。寒暄过后,老朱问道:“老章,问你件事,你不要生气。你真的确定是被那骑电动车的人撞的吗?我的意思是,你当时是不是晕了没看清楚?这种情况也是常有的。”
  老章强作镇定地转过脸,不敢与老朱的目光对视,嘴内说:“我没有晕……就是那人撞的。”沉默了一会儿,老朱说:“如果是这样,那就告他。可如果你记错了,我想咱都这把年纪了,可不能冤枉人,现在收回还来得及。说实话,现在咱老年人的形象不大妙啊!”
  老朱走后,老章发呆了老半天,老朱说得不错,可是,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头了,只有硬着头皮扯谎到底了。唉,人穷志气短啊……后半辈子怕是抬不起头了。
  老章心里正五味杂陈,手机突然收到一段视频,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原来这段视频正是他跌伤的全过程,清清楚楚!然后那陌生的手机又发来一条短信:老同志,你跌倒的全过程我恰好看到并拍了下来,请放心,我不会公开的,因为我相信你只是一念之差,现在一定很后悔是不是?老同志,你愿意公布真相并向人家赔礼道歉吗?有错就改,并不丢人,是不是?老章傻傻地看着、想着,又每看一遍心里就如同刀扎一样,末了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再然后,全城再次沸腾了,大伙的反应比上次更为强烈,因为老章撤诉了,在向骑电动车的人郑重道歉后,老章痛苦地说:“是我自个儿不小心跌倒的,跟人家无关,我不该讹诈人家,我糊涂啊!”
  老章说出真相后,一时间连死的心都有了,大伙还不知骂成什么样子哩。谁知接下来发生的事令老章大为震撼:几乎所有的人一边倒地热情赞扬老章,说老章虽一时糊涂,但最终能有勇气说出真相,这点足以令人肃然起敬,不容易啊!最后大伙异口同声地说,人非圣贤,谁能无过,错而能改,老章给所有老年人,不,是给所有人树立了榜样!
  想不到大伙如此宽容大度,老章心里的刺一下子拔掉了,顿时欣慰无比,原来人们是那么善良,包括那位骑电动车的人也公开表态说老章是好样的,他不仅不怪老章,还从心眼儿里佩服他。
  时光飞快,这天老朱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是老章!
  老朱高兴坏了,说:“老伙计,你出院啦?哇,你都能走啦?”老章也不吱声,进来后径直来到阳台上,左打量右打量,还用手不停地比画,像摄像师取景一样,最后转过脸定定地看着老朱,那怪异的眼神看得老朱直发毛,老朱问:“怎么啦,老伙计?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章点点头,忽然没头没脑地迸出一句:“那神秘人,是你吧?”老朱眼内一丝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笑道:“神秘人?什么神秘人?老伙计,你打什么哑谜啊?”老章撇撇嘴说:“还嘴硬!当我是傻子?说实话,我开始也想不明白,可左看右看,终于看出门道了,刚才又实地验证过了,从你家阳台上拍我跌倒的地方,那角度正符合,所以我猜想你当时正摆弄新相机,恰好拍到了我跌倒的一幕,是不是?别瞒我了,我可是个摄影行家。还有,不是你,别人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
  老朱一下子沉默了,半晌叹口气,一脸无奈地说:“好吧,我承认,是我。那天我恰好在阳台上玩新相机,无意中拍下了这一幕,在纠结了好久后,我终于做出一个决定,办个新手机号,把视频发给你……”
  老章逼问一句:“用心良苦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揭穿我?我可是你老朋友啊!”
  老朱抬起头,目光坦诚而坚定,说:“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发送视频不可,我不想从此失去一个开朗、快乐的老伙计!老章,我和你相识几十年了,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我真的不想你后半辈子一直生活在后悔中,所以才出此下策。更重要的是,老伙计,现在社会上发生了好多起老年人讹诈人家的事,这让我很憋气,让我们老年人的形象受损,所以我要证明,我们老年人也是有尊严的,我们不能让人看轻,决不!”
  老章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听着,末了朝老朱一抱拳,情真意切地说:“老伙计,我险些丢了这张老脸啊!老年人也是有尊严的,这话说得好,谢谢老伙计,我没白认识你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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