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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儿子八岁生日那天早晨烤的蛋糕往一边歪斜，样子有点奇怪。你检查了烤箱的支架，但它看起来非常平正。你有点不安，怀疑是不是房子的地基有点儿倾斜。这样的话你的孩子就可能会变得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也许你应该找个人来检查一下，不过这事可以改天再考虑。眼下你需要决定的是这个蛋糕该怎么办。你可以把蛋糕顶切成水平的，但裹着香草味糖霜的巧克力和大量蛋糕屑就会露在外面。最好的方法还是像原来那样撒上糖霜，让它看起来斜得不那么明显。
今天生日派对的主题是魔法，原本儿子请求你做一个魔术师帽子形状的蛋糕——那个时候他一定是严重脱水，要么就是身体出了毛病，才会错把你当成了别人的能干妈妈。于是你选了一个长方形，但看起来是梯形的盒子状的蛋糕，然后买了些塑料的魔术师小人作为装饰，粘在蛋糕上。
就在这时候，小寿星冲进了厨房。当他看到蛋糕时，立刻停下了脚步，指着那个魔术师小人问道：“为什么这个家伙在滑雪？”
“这个说来话长，”你回应道，“生日快乐，亲爱的！”
小寿星拥抱了你一下。你弯下腰，亲吻了他的额头。
“我可以要一块草莓华夫饼作为生日特供早餐吗？”他问。
你本应该非常乐意为这个小家伙做好草莓华夫饼，然后在清晨温暖的阳光下，坐在厨房告诉他，他出生那一天的情形，还有当他度过生命中第一个24小时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哭——因为你真的不希望他长大。
然而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是送气球的人。你本来订购了50个氦气球，可实际送来的却是一个氦气罐和50个未充气的干瘪气球。那个看上去晕乎乎的送货少年向你保证给这些气球充气容易得很。好吧，或许在其他情况下这的确很容易，但在两个（门铃惊醒了你的小儿子）兴奋过头的孩子的“帮助”下，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你的丈夫终于穿着浴衣出现时，你才刚刚摸到了一点门路。他喝了一杯果汁，接着告诉你关于氦气的一些知识，譬如氦的密度是每公升0.1785克，它主要是放射性α粒子衰变的产物。
随后，他还告诉孩子们，一个氦气球可以提起4磅重的物体。于是他们三个把你辛辛苦苦亲手做出来的十个气球绑在草坪的椅子上，想让你的小儿子坐上椅子升空。
你尝试着不去想象小儿子伴着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惊慌，哭喊着飘走的画面，但又谢天谢地他们终于有事可做。不管怎样，椅子没能飞起来，或许是他们忘记把椅子本身的重量给计算进去了。
就在他们忙着试验时，你已经给所有的气球充完气，并把它们绑在了屋子和院子周围，甚至还给屋前的橡树裹上了蓝色的绉纱。你不想知道有多少被邀请参加生日派对的孩子会注意到这些装饰，因为你并不在意答案。这仅仅是你为自己孩子的生日派对做的一些事，这种事你总会为他们做——对你或其他无数父母来说，这都只是应尽责任的一部分而已。
* * *
当你的丈夫割着草，而孩子们正着迷于电视里播放的《夏洛特的网》时，你加热了熨烫机，打开iPod，戴上耳机，安静下来，准备舒舒服服地花上半小时把T恤熨好，好准备糖果礼品袋。
在此之前，你已经设计了11件T恤，上面印有“感谢与我们一起庆祝”的字样，还带有非法下载的魔术师帽子的图案。是的，你知道其实T恤并不是非要不可，甚至有点多余，但这却是你在筹划派对时真正热衷的事情之一。
然而，当你开始熨烫第一件T恤时，你才发现自己忘记要把字母翻转过来印，现在那些T恤上的字看起来都是反的。“妈的。”你骂道。由于戴耳机，说话的声音比你意识到的要响得多。
“怎么了？”小儿子问这话时语气有点厌烦。而小寿星甚至不屑于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和原先预想的半小时轻松状态截然相反，你费了一个半小时慌慌张张地重新印制这些T恤——先是为了找到一件纯白的T恤翻遍了孩子们的衣柜，再除去很久以前衣服上沾染的意大利面污渍，最后再把这些T恤熨烫一遍。
你忙进忙出，热得浑身是汗，烦躁地从洗衣房走出来，却看到自己的丈夫正抱着小寿星坐在沙发上，小家伙因为电影最后夏洛特的死正悲伤着（其实你有这本书，但你做事习惯半途而废，并没有读完，所以小家伙对结局当然也就毫无准备）。
你挨着他们在沙发上坐下，伸出手试探性地摸了一下儿子的背，说道：“我知道这确实令人难以接受。”他什么也没说，把头埋进了爸爸的胸口。
霎时，无限温柔涌上你的心头。“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已经八岁了。”你对丈夫感叹道。
他看看你，接着又把目光停留在孩子身上。“是啊，都已经八年了。”
* * *
孩子们因为饥肠辘辘开始不耐烦起来。最近除了购置派对的食品之外，你几乎没去过商店，于是你和丈夫开车载着孩子们去麦当劳。
一到那里，你的丈夫就开始给孩子们开起了小讲座，讲起了成本效益的分析方法，让他们比较购买附赠劣质玩具的开心乐园餐与省下几次开心乐园餐的钱去玩具店里购买真正的玩具，哪种更经济实惠。孩子们很耐心地听着（虽然他们早已听过），然后还是坚持要买开心乐园餐。
你的丈夫点了一份沙拉，你要了一杯黑咖啡，还用折纸做了几个小型生日帽，打算放在小礼包里。小寿星在电视上看到过你买的这种折纸，可他折了两个便不再感兴趣了。你曾经在哪篇报道里看到说折纸有助于舒缓身心，而现在，你只感到这些折纸让人抓狂。
孩子们正玩着那些廉价的玩具，吃着开心乐园餐，看起来十分高兴。他们甚至还张大嘴巴向彼此展示正在咀嚼的食物。
你叹了口气，对丈夫说：“看来要培养他们的好习惯，路还长着呢。”
“是啊，”他表示同意，“而且很有可能这条路还走不到头。”
孩子们吃完后飞奔到游乐区，留下一地的碎屑和废纸，看起来就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可怕的暴风雨后公园长凳下残留的景象。你要求丈夫折生日纸帽，但是他不是借口手指太粗就是假装太笨什么也做不了。 当你正要指出这不公平时，从游乐区传来了号啕声。你发现孩子们正在打架，满地打滚，但还好，谢天谢地，他们只是闹作一团。孩子们在外面没有教养已是让人难堪，而他们在麦当劳吃个饭也这么不规矩，还有比这更让人丢面子的事吗？
你和丈夫把他们拉开，还一再强调你们不关心到底是谁先用了那台能绘图的艺术电脑，说完就让他们排队上了车。于是你开车回家，孩子们互不理睬，你仍然对没人帮忙折纸感到生气，而你的丈夫正忙着用他的黑莓手机回复工作邮件。
你迫使自己相信，派对前的家庭氛围就是这样，要是有谁提出异议，那都是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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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该装礼品袋的时刻，你发现你可能是数错了或是遗漏了一个人，因为明明有11个客人要来，你却只准备了10个礼品袋。你快速搜寻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发现唯一可用的是“维多利亚的秘密”的袋子。但是当所有的孩子都拿到蓝色的礼袋时，你必须得说服某个小男孩接受一个粉色的礼袋，而且还可能在学校遇见收到“维多利亚的秘密”袋子的孩子的家长，真难想象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
你开始怀疑孩子对你的主要印象是不是你总是忽略细节。就像去年你帮大儿子报名参加学校里的大提琴课时，你忘记帮他买特制的大提琴座椅和防滑撑脚。结果在春季独奏音乐会上，他不得不带着陶瓷面包箱和浴室防滑垫上台演出。
就在此时，你的小儿子过来了，看到你正在找袋子。“喔，妈妈，”他呢喃道，“可不可以给我那个带条纹的漂亮袋子？求你了！”
“当然没问题，”你回答。然后他便开心地跑开了。
或许是他们太小了还不会抱怨，又或是不懂事，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带来了麻烦；也有可能他们很少接触做事毫不费力型的妈妈（你身边没这样的朋友）。但是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你还能满足他们要这要那的需求。
* * *
根据你从网上下载的派对清单，你应该在这个时候设置好一次性相机，并把厨房清理干净。但是你的丈夫自告奋勇带着孩子出去骑自行车了，所以你决定做一件以前每次派对前都必须要做的事：喝一杯酒，再泡一个澡。
你用咖啡力娇酒、伏特加和一罐放了有点久的炼乳调制了一杯白俄罗斯酒——你真的需要尽快去一次商店了。你在浴缸里撒进一些细砂浴盐，然后沉入水中，让水没过你的双肩。
你躺在浴缸里，想起了之前你和室友一起办的派对。那天有很多人挤在消防通道里，以至于那里都快和房子本体分离了。这算不上是一个愉快的结局，不仅因为你和你的室友因此丢了保证金，而且还有人偷走了管理员放在门口的地板抛光机。不过，你依然清晰地记得在派对开始前，坐在消防通道里，当夜晚徐徐的微风拂过微湿的皮肤时，你感受到那沐浴之后的清凉感。那时，曼哈顿所有的灯光在你周围刚刚点亮，整座城市就像史前的野兽般慢慢苏醒。
* * *
你正走在去洗衣房的路上，去找那件常穿在低领上衣里打底的吊带背心，这时候门铃响了。
你应和着前去开门，见到的是位中年男子，看起来像个彬彬有礼的乡村连环杀手。他凝视着你的衬衫前襟，开口说道：“你好，我叫曼尼，是魔术师。”
你沉思了片刻，想到如果你能聪明一些早点预约的话，就不必找这么一个三流的儿童剧艺人了。
“你好，”你招呼道，“快请进，你来得稍微有点早。”
曼尼解释道，他搞错了派对开始的时间，而你却怀疑他早来是因为没其他更好的活要做。他看上去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驼背，秃顶，戴着双光眼镜，背着个破烂的行李袋，里面似乎装着他所有的魔术道具。至少目前看来，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神奇的或是抓人眼球的地方。更糟的是，当接下他的夹克时，你看到他穿着一件印有数字16的足球衣。
碰巧的是，在生活中，你曾经与15个异性发生过关系，于是当看到曼尼这个魔术师带着印有数字16的标签站在你的客厅前，你心里充满着一种不详的预感——这明亮闪耀的走廊，难道要引导你重返20岁或是30岁吗？
曼尼充满期待地看着你，说道，“我需要一个地方来换衣服。”
你把他领到了卧室，不尽如人意的是，这床看起来就像一个吉普赛帐篷，各种不同颜色的内衣乱扔在床上，而你想要找的那件吊带背心仍然没有找到。而且你的避孕套还在床头柜那本艾莲和柏森的书《朋友：管他什么关系》旁边。但你估计曼尼见过更糟的。
不过，当他五分钟后穿着一袭浅蓝色长袍，带着顶魔术帽出现时，你还是被惊讶到了。他看上去就像三K党里的大巫师。但他面容憔悴，又戴着双光眼镜，如果不是因为这点极不相称，曼尼看起来一定很滑稽。换个角度说，这感觉和他穿的那件足球衣一样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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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你还没有疯掉，幸好你偶尔还会未雨绸缪，你雇了一个少年保姆今天过来帮忙，而现在她恰好准时到了。她的名字叫丽贝卡。她有一头红发，在这头红发的衬托下，那几乎是蓝色透明的皮肤是多么美丽，她的头发看起来就像一簇火焰。
你和她用塑料圆筒、彩旗和一些汽车轮胎，在后院搭建起一个障碍越野场。一群训练有素的猴子可能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就能记住这些障碍，但对十来个兴奋过头的小孩子来说，这可能太过复杂。
看着丽贝卡跪在草地上把彩旗钉上，你突然发现尽管你认为她是如此美丽，但也许丽贝卡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一点，更何况这也不是少年们懂得欣赏的那种美。猛然间，你很想知道午饭时丽贝卡会坐在哪一桌，有没有其他姑娘为她留了位置，她是不是应该快点去那里，她有没有男朋友，是不是比她年长，他是真心爱她还是只想和她上床，他配不配得上她，他会不会让她伤心？你突然生出一种期望，这期望就像刀锋一样锐利——你期望能再次回到高中时代，在那里所有的问题都将得到解答，而所有人也都会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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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的丈夫和保姆正围着后院追着孩子们跑时，你正和曼尼——那个魔术师一起喝茶，试图让他放松一点——你对于让人开口交谈有很多经验，毕竟你曾经是个记者——这会有多难？然而答案是：真他妈难透了。 首先，即使对那些最无关紧要的问题，曼尼也要反复思考。当你问他喜不喜欢住在这里时，他挠挠下巴，凝视远方，最后回答道：“好吧，我想是……”
在许多次类似的停顿后，你终于了解到他在当地的一家超市工作（这是多么不容易才问到这种程度啊，你很小心不去询问他在那里到底做些什么），他结婚了但是没有孩子，他只开美国车，他今年56岁，处女座——虽然你并不在意星座方面的事。
你在考虑要不要问他有多少个性伴侣，以此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似乎分不清哪个问题重要，哪个不重要，所以他很有可能会告诉你。但直到最后，你仅仅知道了一件略有意思且和曼尼有关的事，那就是因为经济危机，他不再接到大量的企业订单了。
虽然对于这事，你只能说：“是的，我能明白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但事实上，你的脑子飞快地转动，想要弄清楚一个事实——是不是曼尼从来就没有接受过什么企业订单。你突然想起来曾经在彩虹屋参加过一个派对，在那里，服务生穿梭而过，空气中弥漫着丁香花的香气——因为厨师认为这会使点心更可口。在那里，你坐在一个穿着起皱天鹅绒西装的著名文学经纪人旁边，他刚刚坐直升飞机从泰特波罗机场飞过来。你尝试着向曼尼，这个魔术师描绘这场派对的娱乐节目，但是失败了。
* * *
第一个到达的客人是肯尼，一个韩国小朋友。小寿星一看到他就睁大眼睛说道，“哦，该死的！肯尼对巧克力过敏，妈妈，我忘了告诉你了！”
你以为自己会因为孩子说脏话心烦意乱，但很显然你知道他是从哪儿学来的，对吧。而且肯尼的母亲几乎说不来英语，你很肯定她没有注意到孩子的话。你现在更关心的是过敏的问题。
你给肯尼的妈妈一个大大的让人放心的笑容，等到肯尼一进屋关上门后，你就问道，“巧克力蛋糕的事是真的吗？”
“是的。”肯尼说。
“过敏了会怎样？”你问，“如果你吃了会发生什么？”如果只是头痛或者其他什么，你或许可以让他自己想办法处理好。
“荨麻疹，”肯尼说，“而且会呼吸困难。”
好吧，这最好还是不要让他自己处理了。“你还对别的什么东西过敏吗？”你问道。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是把肯尼带到厨房，让他看一下你已经准备好的四五道食物。但是他已经朝后院飞奔而去，他的鞋子在黏黏的地板上摩擦出吱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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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孩子们很快被父母送下车，陆续到达。这些父母想必对于可以拥有两个小时属于他们自己的时间感到十分兴奋——这群幸运的混蛋啊。
与此同时，你去应门，却看到一个你从未见过的男人和一个隐约令人毛骨悚然的少年。当你正打算告诉他们肯定是找错了人而且你正忙得应接不暇时，这个男人伸出手说道：“我是凯莱布的父亲，很感谢你邀请他来。”
凯莱布是班上新来的孩子，你邀请他，这样他就不会感到被排除在外。可你之前没见过他，或者说你曾见过他，但并没有认出他来。他几乎和你一样高，而且开始长起了小胡须。他现在二年级？你对此表示怀疑，但更重要的是，凯莱布朝你缓缓一笑，还有点不怀好意，这让你有些困惑。或许你离开学校有一段时间了，是相当长一段时间，但你仍然能认出这样的孩子就是一个“麻烦制造者”。
最后一个孩子是被一位疲倦的母亲送来的，她背上还驮着个闹腾的哺乳期孩子。那孩子一看到你，就热切地伸出手臂，下意识地朝下一看。你马上意识到你一直没有找到那件小背心。这意味着在你弯下腰去欢迎他们的小孩时，这些家长老远就已经看到了尺度相当大的暴露镜头了。
你猜想这应该会使你名声大噪，但这到底是什么名声，你也不太确定。一位性感朴实的母亲，又或者是一个不修边幅的荡妇？好吧，这很难说清楚。现在才想改变或许已经太迟，也可能很久以前就错过机会了。
* * *
派对一开始进行得比较顺利，或者可能会继续这样，如果没有凯莱布的话。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靠近丽贝卡，那个保姆，朝她抛了媚眼又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她紧张地看了你一眼，而你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而且动作并不明显，其实你是被吓到了。事实上，凯莱布到底是留级了几次，还在二年级？是最多三次吗？
孩子们已经完全无视了障碍越野场地的限制，到处乱跑，把球踢来踢去，直到凯莱布把所有的球都踢到篱笆外，踢进隔壁邻居家的院子里，以至于你明天还得带着歉意去把球从那里捡回来。随后凯莱布又拆毁了所有的障碍越野装置，踩扁了所有的塑料圆桶。
你的丈夫在企业的安保部门工作。你很想知道他是否可以对凯莱布的父亲做一个安全风险的调查，然后把他们送到一些偏远的地方去。你在考虑这些的时候，凯莱布又解开了一只你早上辛苦充好的气球，用嘴吸里面的氦气，开始高声尖叫着说话。
其他的孩子都被这个举动惊到了，自然而然，大家都一窝蜂地向剩下的气球奔去。你不得不出面制止，丽贝卡则把气球挪到孩子们够不到的地方。你向他们解释你绝不允许他们玩这个“特别”的游戏。
“为什么不可以？”凯莱布挑衅道。
“这不卫生，”你说，甚至还想再加一句，“某个至少已经11岁却还在读二年级的人可能真的没有太多剩余的脑细胞来思考这个问题。”
你准备的唯一一个正式的派对游戏是那个挂在树上的、形状像驴子一样的彩罐，是你从店里买来的。孩子们站成一排，你聪明地把凯莱布放在了最后。然后你用一块印花大手帕蒙住了第一个孩子的眼睛，给了他一个扫帚柄，让他重重地击打彩罐。如此这般，大多数男孩至少能够设法打到它，但没有人能打破它。
轮到凯莱布了，尽管你用手帕蒙得非常仔细，但他一定还是能够微微看见，因为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扫帚柄去戳丽贝卡的胸部。丽贝卡尖叫了一声，而你迅速转过凯莱布的肩膀，让他面向正确的方向。在内心深处，你早已知道，他就是那个能打爆彩罐的家伙，但对于他的攻击会多有力这个问题，你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在你和丈夫反应过来前，他不但打破了驴子形状的彩罐，还直接把它打下了树，使劲打得粉碎。 当你掰开他拿着扫帚柄的手时，驴子彩罐躺在地上，就像路上被撞死的动物一样。肯尼被吓坏了，以至于仿佛回到了三岁孩子的智力水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被击碎的彩罐身边，说道：“小毛驴你还好吗？小毛驴你还好吗？”
你牵起肯尼的手，一把捡起彩罐里的东西，穿过走廊，在他身边坐下。剩下的孩子都在争吵谁可以获得最多的糖果和玩具，你留下丽贝卡和丈夫来解决这一切。你抱着肯尼，指给他看所有漂亮的糖果、小塑料手表和一只哨子。“嗨，看呐，还有一个小小的海绵宝宝！”你希望这样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如果你是个习惯于把事情写在记事本里的人，你在“生日派对改进建议”下写下的第一句就是“不要邀请凯莱布”。但你并不是这种人，事实上，恰恰相反，你总是一遍又一遍地犯着同样的错误。要是走运的话，你的孩子还会觉得凯莱布这样简直太酷了，而且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要还办家庭聚会，你可能还得面对这个破坏狂。
* * *
到了魔术表演的时间，你叫所有的孩子们进来，让他们在客厅地板上围坐一圈。当曼尼穿着浅蓝色的华丽长袍走进来时，你的小儿子嘀咕道：“女的啊！”这声胆怯的低语简直和他第一次在购物中心看见复活节兔子时却叫道“老鼠”一模一样。但是其他人似乎都没什么兴趣，凯莱布还要求他挪开道，好让他们看电视。
于是曼尼不得不解释说，他们并不是要看电视，而是要开始一场魔术表演了。你似乎从没看过任何形式的公开演出，哪怕是比曼尼的表演更无趣的驯狗表演也没看过。说真的，这实在令人沮丧，哪怕他待在家里和家人在一起，也远比奔波到郊区自取其辱要强得多。
他表演了一些相当蹩脚的魔术，诸如回形针自连，找出4个A。如果孩子们再大一点儿，肯定会起哄叫骂他。
照现状看，孩子们显得非常烦躁，只要在任意一点轻轻一戳就会“爆炸”。你向丽贝卡点点头，示意她坐到孩子们中间。凯莱布对着她傻笑，伸腿过去碰碰她的腿。她显得非常紧张，但演出还是继续进行着。
最后，曼尼宣布自己还是个“气球专家”——他的话听不出任何自嘲的意思。他做了一大堆长长的气球，告诉孩子们每人都可以拿一个。而他会根据孩子们的要求，把气球吹好并扭成任何他们想要的形状。
现在你有种预感，或许会有相当多的孩子提出一些不可能完成的要求，比如要一个摩天轮或者一块人体骨骼。但是，显然8年的电视和电脑游戏时间让他们的大脑都退化了。他们提出来的都是曾经看到过的简单玩意儿，比如长颈鹿或泰迪熊之类的。轮到凯莱布时，你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希望他别提出要一个性器官或一个凶器。然而，他要的仅仅是一只腊肠犬，看来他比所有其他人更缺乏想象力。
就这样，演出结束了，你放走了所有的孩子，他们都跑到后院，用他们的动物气球互相击打对方。曼尼开始打包他的魔术道具，而你的丈夫把你带到厨房，问了你两个问题：你觉得曼尼在长袍里面穿了什么？你是在哪儿找到他的？
对于第一个问题，你回答说，“我不想去想它。”至于第二个问题，你答道，“是莉兹·博蒙特推荐了他。她说他既绅士又有趣。”但现在你再仔细想想，莉兹说的可能是在佛罗里达群岛与海豚一起游泳这件事。所有的错都在你，怪不得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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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派对时间是如何度过的大家都记不清了，就像你结婚那天一样。事实上，你现在回想一下，孩子的生日派对和你结婚那天的情形真的很像：你在一些毫无意义的细节上花费了太多心思，在某些决定上也思考过多，看到了朋友们却没能和他们真正互动起来，最后还落得个心力交瘁。回想起来，你本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变得更简单些。你或许早已不记得在婚礼迎宾时，自己不停看着钟，心想“感谢上帝，还有不到一小时就可以结束了”，但很可能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
你把蛋糕拿了出来，没人对它那有点倾斜的外观评头论足，有六七个客人（包括曼尼）都要了一小块。当然也有一些人抱怨说，蛋糕上没有一个小耶稣。你觉得很奇怪，直到你想起有人曾在多样文化周期间带来过一款国王蛋糕。
“没有小耶稣，”你解释道，“会噎到孩子。”
你曾经有个念头，想给肯尼做一个插着生日蜡烛的烤土豆，最终搜遍地下室的冰箱也只挖出一个冷冻的卡卡圈（大约1980年左右）。你把甜甜圈解冻了一下，肯尼似乎挺高兴的，不管怎样，他开心就好。
你还买了些冰激凌，可是错买成了三色冰激凌，每个孩子都只想要一种口味，而不是三种都要，所以你不得不舀出来仔细分配一下。感谢上帝你还有丽贝卡帮你奔前忙后地来回端盘送餐，因为你的丈夫一点忙也帮不上。
看着他正坐在沙发上喝着苏格兰威士忌，看着《华尔街日报》，就像这个派对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你简直烦透了。他似乎把你，一个精神不稳定的魔术师，一个红头发保姆，还有十来个有糖吃而兴奋过头的孩子，都当成了餐厅里闹哄哄的一群人，想尽量避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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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小寿星打开了他的礼物。你已经教育过他，不管是什么礼物，都应该说“谢谢，我好喜欢”，但是你完全忘了对他的小弟弟也交代一句。于是，每打开一件礼物，你的小儿子就会立刻叫道，“酷！”或者“我们已经有这个了！”又或者“他已经不再喜欢玩乐高了。”
但是你并不十分在意，因为最终他们的父母都会把这些小客人带走。尽管，说实话，你真的不太理解，怎么会有人迟到20分钟来接自己的孩子。难道他们不知道在刚刚过去的两个小时里，你一直在默默地祈求时间能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吗？他们就不能回忆一下自己家的孩子办派对时的情景吗？他们还有没有同情心？还懂不懂怜悯？
* * *
凯莱布的父亲过来接他时，问道：“派对怎么样？”这时你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紧张。
你知道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非血溅当场，否则你还得假装一切都很好。
“很棒啊，”你说，“希望凯莱布也玩得开心。”
凯莱布带着一种得意洋洋的笑容从你身边晃悠过去，让你有种想扇他一巴掌的冲动。你努力想表现得优雅一点，但事实上你看上去有点害怕和解脱。 在他走后，小寿星靠在你身上对你说：“我不喜欢他，他的口气闻起来像番茄酱，他还把我所有特种部队玩偶的头都扭断了。”
啊，那都是你的灵魂伴侣啊。你弯下腰来亲吻儿子的脖子，尽管他扭动着想要挣脱你。确实，这里没人喜欢凯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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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所有客人都离开了，所有的礼包也被带走了。曼尼再次借用你的卧室，换回了他原来的生活装。几个星期后，你会发现遗失了一件黑色胸罩并怀疑是不是被他拿走了。不过也很有可能是在童子军露营的时候就掉了——那时你简直绝望地想重返文明社会。
你的丈夫向曼尼付了钱，并对这个价格感到吃惊，随后他瞥见曼尼又折回到餐桌旁，于是他说：“我们送你到门口吧。”
你深深感激丈夫这么做，因为你怀疑曼尼是那种很乐意待着不走，希望得到晚餐邀请的那种人。这是你现在万万不能忍受的。
然而当你们到达前厅时，曼尼套上了他的夹克，转向你，没有伸出手臂，却说道：“还有一件事，在我离开前，我总会得到一个拥抱。”
出乎意料，这实在是太令人讨厌了（而且，说真的，就和你想象的一样讨厌），你完全猝不及防。你恶心得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想不到任何借口，所以你只好向前一步，让曼尼抱了抱你。
还好不算太糟。曼尼闻起来倒不坏，也没有悄悄地说些污言秽语，更没有从你耳朵里变出一个避孕套来。然而，他还是好色地挤了你一下，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你会永远恨他，而不只是对他感到抱歉了。一切都结束了。
“再见，”曼尼转过身与你的丈夫握着手说道。
“我的拥抱呢？”你丈夫问道。于是你笑了，其实这个时候你本应该哭才对。
* * *
你和丽贝卡收拾起所有的脏盘子和刀叉，捡起所有的包装纸和那些从障碍越野场拆下来的彩旗，以及各式各样来源不明的垃圾，哦，还有那支离破碎的彩罐。你在想也许你应该拍张照片，这样你就可以出现在那些有关“职业罪犯凯莱布”的纪录片里了。但是照片被你丢进了垃圾桶。
你付钱给丽贝卡，尽管她看起来已经非常精神，也很高兴，你还是给了她许多小费。或许她原打算在你快崩溃的时候离开，利用剩下的时间做些其他事。你突然很想对她说：“秋天来了；寒意未至/而我心里，一片冰凉。”然而，在别人眼里你可能本来就很古怪了，即便你不四处走动，给青少年读朗费罗的诗句也是如此。于是，你还是把话换成了“谢谢你，丽贝卡，你今天真的帮了我大忙”。随后她便离开了。
与此同时，你的丈夫已经给孩子喂了些冷冻华夫饼和苹果酱。他甚至还拿出了一瓶冰镇香槟，然后告诉你只要孩子们一睡着，你们就可以点一份披萨。这让你对他更满意了。
你本想现在就把孩子们赶上床，但是他们又脏又臭，浑身粘着脏东西，还和着眼泪和冰激凌。他们看起来就像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筹款救助的街头流浪儿一样。然而这种资助并没什么用，他们中的一个甚至还在咀嚼过期的面包片。看来，你真的真的必须去一次商店了。
于是，你开始放洗澡水，他们也兴高采烈地跟了进来，叽叽喳喳地用小水枪互相扫射，这些小水枪都是彩罐游戏里的战利品。
你坐在浴缸边的地板上，背靠着墙，闭起眼睛。你听到水溅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可你什么也没说。这只是水而已，不是吗？总会干的吧。即使一个孩子因为肥皂水溅到眼睛里，刺痛得尖叫，你知道他一定疼痛难忍，立即需要一条毛巾，你仍然纹丝不动。你就是动弹不得。
* * *
但是奇迹般地，孩子们最后竟然穿好了睡衣，刷好了牙，梳好了头发，舒服地蜷缩在他们各自的小床上，而你就坐在床中间的摇椅上。现在，横在你和香槟之间的就只剩下一个睡前故事了。
你开始阅读《时代广场上的一只蟋蟀》中的章节，可当你刚读完一页，小寿星便开始悄悄地抽泣了。
“怎么了？”你合上书问道。
小寿星没有吱声，仍然啜泣着。
你瞥了一眼小儿子，看他如此疲惫，似乎已经睁着眼睛睡着了。你在想是不是应该帮他把眼皮合拢。但是，不，他突然眨了一下眼睛，就像有雨滴滴到了上面，眨巴眨巴，他便睡过去了。
小寿星现在哭得更厉害了。你叹了口气，心里想着香槟、披萨和正在楼下等你的丈夫。“怎么啦？”你又问了一遍。
“我的派对结束了！”他痛哭道。
哦是的，希望上帝会把下一次的生日派对延期到100年以后，你这样想着。然后你大声说：“但是，这是一次很棒的派对呀。”
“我知道，但是它结束了！”
你又叹了口气，说：“宝贝，不哭了。”
“可我忍不住。”他悲伤地说。
“如果派对结束你就要哭的话，我们以后就再也不能办派对了，”你说，“现在你还要我继续读故事吗？”
他摇摇头，靠在了枕头上。
你本应该把书拿走，但你太累了，只能让它掉在地板上。你本来还应该把半打脏杯子收好，把地上的皱衣服扔进洗衣篮里，再准备好他们明早要穿的衣服，看看床底下有没有他们的图书。但今晚是不行了。
取而代之的是，你起身坐在了小寿星的床边，握着他的手。“今天我很为你骄傲。”你轻抚他的手臂，说道，“你感谢朋友来参加你的生日派对，你和你弟弟分享礼物，看到这些我确定你真的已经八岁了。”
其实，你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你太累了以至于没法儿从记忆中挖出任何真实的例子。但这些话还是起了作用。他开始停止哭泣，安静地躺着听你说。“你真的长大了。”你说。
你用袖子擦干他脸上的泪水，接着亲吻了他的脸颊，轻声道了晚安。
“派对的事，我还是有些难过。”他嘟囔了一句。
你没有回应。你走出大厅，打开通往浴室的过道夜灯。你回头望了望，看见他已经把被子蹬开，这种夸张举动让你有点恼怒，但今天你就随它去了。
“生日快乐，亲爱的。”你轻轻地说。
你应该坐在他身旁直到他睡着，但你实在不能忍受再进一步讨论有关派对的事了，而且无论如何，你估摸着他已经很累了，很难再保持一两分钟的清醒状态。你走下楼梯。此时此刻，你很想知道他是否意识到，就在这个瞬间，你比任何时候都要爱他，甚至不能再爱更多了。
That Dance You Do by Katherine Heiny
Copyright ？ Katherine Heiny 2014
This edition arranged with Ink Well
Management， LLC.
through Andrew Nurnberg Associates
International Limited
Simplified Chinese edition copyright
？ 2015 by Yilin Press，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著作权合同登记号 图字： 10-2014-467号
（潘旻：上海外国语大学200083）
（责任编辑：许冬平）
今天生日派对的主题是魔法，原本儿子请求你做一个魔术师帽子形状的蛋糕——那个时候他一定是严重脱水，要么就是身体出了毛病，才会错把你当成了别人的能干妈妈。于是你选了一个长方形，但看起来是梯形的盒子状的蛋糕，然后买了些塑料的魔术师小人作为装饰，粘在蛋糕上。
就在这时候，小寿星冲进了厨房。当他看到蛋糕时，立刻停下了脚步，指着那个魔术师小人问道：“为什么这个家伙在滑雪？”
“这个说来话长，”你回应道，“生日快乐，亲爱的！”
小寿星拥抱了你一下。你弯下腰，亲吻了他的额头。
“我可以要一块草莓华夫饼作为生日特供早餐吗？”他问。
你本应该非常乐意为这个小家伙做好草莓华夫饼，然后在清晨温暖的阳光下，坐在厨房告诉他，他出生那一天的情形，还有当他度过生命中第一个24小时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哭——因为你真的不希望他长大。
然而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是送气球的人。你本来订购了50个氦气球，可实际送来的却是一个氦气罐和50个未充气的干瘪气球。那个看上去晕乎乎的送货少年向你保证给这些气球充气容易得很。好吧，或许在其他情况下这的确很容易，但在两个（门铃惊醒了你的小儿子）兴奋过头的孩子的“帮助”下，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你的丈夫终于穿着浴衣出现时，你才刚刚摸到了一点门路。他喝了一杯果汁，接着告诉你关于氦气的一些知识，譬如氦的密度是每公升0.1785克，它主要是放射性α粒子衰变的产物。
随后，他还告诉孩子们，一个氦气球可以提起4磅重的物体。于是他们三个把你辛辛苦苦亲手做出来的十个气球绑在草坪的椅子上，想让你的小儿子坐上椅子升空。
你尝试着不去想象小儿子伴着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惊慌，哭喊着飘走的画面，但又谢天谢地他们终于有事可做。不管怎样，椅子没能飞起来，或许是他们忘记把椅子本身的重量给计算进去了。
就在他们忙着试验时，你已经给所有的气球充完气，并把它们绑在了屋子和院子周围，甚至还给屋前的橡树裹上了蓝色的绉纱。你不想知道有多少被邀请参加生日派对的孩子会注意到这些装饰，因为你并不在意答案。这仅仅是你为自己孩子的生日派对做的一些事，这种事你总会为他们做——对你或其他无数父母来说，这都只是应尽责任的一部分而已。
* * *
当你的丈夫割着草，而孩子们正着迷于电视里播放的《夏洛特的网》时，你加热了熨烫机，打开iPod，戴上耳机，安静下来，准备舒舒服服地花上半小时把T恤熨好，好准备糖果礼品袋。
在此之前，你已经设计了11件T恤，上面印有“感谢与我们一起庆祝”的字样，还带有非法下载的魔术师帽子的图案。是的，你知道其实T恤并不是非要不可，甚至有点多余，但这却是你在筹划派对时真正热衷的事情之一。
然而，当你开始熨烫第一件T恤时，你才发现自己忘记要把字母翻转过来印，现在那些T恤上的字看起来都是反的。“妈的。”你骂道。由于戴耳机，说话的声音比你意识到的要响得多。
“怎么了？”小儿子问这话时语气有点厌烦。而小寿星甚至不屑于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和原先预想的半小时轻松状态截然相反，你费了一个半小时慌慌张张地重新印制这些T恤——先是为了找到一件纯白的T恤翻遍了孩子们的衣柜，再除去很久以前衣服上沾染的意大利面污渍，最后再把这些T恤熨烫一遍。
你忙进忙出，热得浑身是汗，烦躁地从洗衣房走出来，却看到自己的丈夫正抱着小寿星坐在沙发上，小家伙因为电影最后夏洛特的死正悲伤着（其实你有这本书，但你做事习惯半途而废，并没有读完，所以小家伙对结局当然也就毫无准备）。
你挨着他们在沙发上坐下，伸出手试探性地摸了一下儿子的背，说道：“我知道这确实令人难以接受。”他什么也没说，把头埋进了爸爸的胸口。
霎时，无限温柔涌上你的心头。“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已经八岁了。”你对丈夫感叹道。
他看看你，接着又把目光停留在孩子身上。“是啊，都已经八年了。”
* * *
孩子们因为饥肠辘辘开始不耐烦起来。最近除了购置派对的食品之外，你几乎没去过商店，于是你和丈夫开车载着孩子们去麦当劳。
一到那里，你的丈夫就开始给孩子们开起了小讲座，讲起了成本效益的分析方法，让他们比较购买附赠劣质玩具的开心乐园餐与省下几次开心乐园餐的钱去玩具店里购买真正的玩具，哪种更经济实惠。孩子们很耐心地听着（虽然他们早已听过），然后还是坚持要买开心乐园餐。
你的丈夫点了一份沙拉，你要了一杯黑咖啡，还用折纸做了几个小型生日帽，打算放在小礼包里。小寿星在电视上看到过你买的这种折纸，可他折了两个便不再感兴趣了。你曾经在哪篇报道里看到说折纸有助于舒缓身心，而现在，你只感到这些折纸让人抓狂。
孩子们正玩着那些廉价的玩具，吃着开心乐园餐，看起来十分高兴。他们甚至还张大嘴巴向彼此展示正在咀嚼的食物。
你叹了口气，对丈夫说：“看来要培养他们的好习惯，路还长着呢。”
“是啊，”他表示同意，“而且很有可能这条路还走不到头。”
孩子们吃完后飞奔到游乐区，留下一地的碎屑和废纸，看起来就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可怕的暴风雨后公园长凳下残留的景象。你要求丈夫折生日纸帽，但是他不是借口手指太粗就是假装太笨什么也做不了。 当你正要指出这不公平时，从游乐区传来了号啕声。你发现孩子们正在打架，满地打滚，但还好，谢天谢地，他们只是闹作一团。孩子们在外面没有教养已是让人难堪，而他们在麦当劳吃个饭也这么不规矩，还有比这更让人丢面子的事吗？
你和丈夫把他们拉开，还一再强调你们不关心到底是谁先用了那台能绘图的艺术电脑，说完就让他们排队上了车。于是你开车回家，孩子们互不理睬，你仍然对没人帮忙折纸感到生气，而你的丈夫正忙着用他的黑莓手机回复工作邮件。
你迫使自己相信，派对前的家庭氛围就是这样，要是有谁提出异议，那都是在撒谎。
* * *
到了该装礼品袋的时刻，你发现你可能是数错了或是遗漏了一个人，因为明明有11个客人要来，你却只准备了10个礼品袋。你快速搜寻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发现唯一可用的是“维多利亚的秘密”的袋子。但是当所有的孩子都拿到蓝色的礼袋时，你必须得说服某个小男孩接受一个粉色的礼袋，而且还可能在学校遇见收到“维多利亚的秘密”袋子的孩子的家长，真难想象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
你开始怀疑孩子对你的主要印象是不是你总是忽略细节。就像去年你帮大儿子报名参加学校里的大提琴课时，你忘记帮他买特制的大提琴座椅和防滑撑脚。结果在春季独奏音乐会上，他不得不带着陶瓷面包箱和浴室防滑垫上台演出。
就在此时，你的小儿子过来了，看到你正在找袋子。“喔，妈妈，”他呢喃道，“可不可以给我那个带条纹的漂亮袋子？求你了！”
“当然没问题，”你回答。然后他便开心地跑开了。
或许是他们太小了还不会抱怨，又或是不懂事，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带来了麻烦；也有可能他们很少接触做事毫不费力型的妈妈（你身边没这样的朋友）。但是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你还能满足他们要这要那的需求。
* * *
根据你从网上下载的派对清单，你应该在这个时候设置好一次性相机，并把厨房清理干净。但是你的丈夫自告奋勇带着孩子出去骑自行车了，所以你决定做一件以前每次派对前都必须要做的事：喝一杯酒，再泡一个澡。
你用咖啡力娇酒、伏特加和一罐放了有点久的炼乳调制了一杯白俄罗斯酒——你真的需要尽快去一次商店了。你在浴缸里撒进一些细砂浴盐，然后沉入水中，让水没过你的双肩。
你躺在浴缸里，想起了之前你和室友一起办的派对。那天有很多人挤在消防通道里，以至于那里都快和房子本体分离了。这算不上是一个愉快的结局，不仅因为你和你的室友因此丢了保证金，而且还有人偷走了管理员放在门口的地板抛光机。不过，你依然清晰地记得在派对开始前，坐在消防通道里，当夜晚徐徐的微风拂过微湿的皮肤时，你感受到那沐浴之后的清凉感。那时，曼哈顿所有的灯光在你周围刚刚点亮，整座城市就像史前的野兽般慢慢苏醒。
* * *
你正走在去洗衣房的路上，去找那件常穿在低领上衣里打底的吊带背心，这时候门铃响了。
你应和着前去开门，见到的是位中年男子，看起来像个彬彬有礼的乡村连环杀手。他凝视着你的衬衫前襟，开口说道：“你好，我叫曼尼，是魔术师。”
你沉思了片刻，想到如果你能聪明一些早点预约的话，就不必找这么一个三流的儿童剧艺人了。
“你好，”你招呼道，“快请进，你来得稍微有点早。”
曼尼解释道，他搞错了派对开始的时间，而你却怀疑他早来是因为没其他更好的活要做。他看上去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驼背，秃顶，戴着双光眼镜，背着个破烂的行李袋，里面似乎装着他所有的魔术道具。至少目前看来，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神奇的或是抓人眼球的地方。更糟的是，当接下他的夹克时，你看到他穿着一件印有数字16的足球衣。
碰巧的是，在生活中，你曾经与15个异性发生过关系，于是当看到曼尼这个魔术师带着印有数字16的标签站在你的客厅前，你心里充满着一种不详的预感——这明亮闪耀的走廊，难道要引导你重返20岁或是30岁吗？
曼尼充满期待地看着你，说道，“我需要一个地方来换衣服。”
你把他领到了卧室，不尽如人意的是，这床看起来就像一个吉普赛帐篷，各种不同颜色的内衣乱扔在床上，而你想要找的那件吊带背心仍然没有找到。而且你的避孕套还在床头柜那本艾莲和柏森的书《朋友：管他什么关系》旁边。但你估计曼尼见过更糟的。
不过，当他五分钟后穿着一袭浅蓝色长袍，带着顶魔术帽出现时，你还是被惊讶到了。他看上去就像三K党里的大巫师。但他面容憔悴，又戴着双光眼镜，如果不是因为这点极不相称，曼尼看起来一定很滑稽。换个角度说，这感觉和他穿的那件足球衣一样糟。
* * *
幸好你还没有疯掉，幸好你偶尔还会未雨绸缪，你雇了一个少年保姆今天过来帮忙，而现在她恰好准时到了。她的名字叫丽贝卡。她有一头红发，在这头红发的衬托下，那几乎是蓝色透明的皮肤是多么美丽，她的头发看起来就像一簇火焰。
你和她用塑料圆筒、彩旗和一些汽车轮胎，在后院搭建起一个障碍越野场。一群训练有素的猴子可能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就能记住这些障碍，但对十来个兴奋过头的小孩子来说，这可能太过复杂。
看着丽贝卡跪在草地上把彩旗钉上，你突然发现尽管你认为她是如此美丽，但也许丽贝卡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一点，更何况这也不是少年们懂得欣赏的那种美。猛然间，你很想知道午饭时丽贝卡会坐在哪一桌，有没有其他姑娘为她留了位置，她是不是应该快点去那里，她有没有男朋友，是不是比她年长，他是真心爱她还是只想和她上床，他配不配得上她，他会不会让她伤心？你突然生出一种期望，这期望就像刀锋一样锐利——你期望能再次回到高中时代，在那里所有的问题都将得到解答，而所有人也都会知道答案。
* * *
当你的丈夫和保姆正围着后院追着孩子们跑时，你正和曼尼——那个魔术师一起喝茶，试图让他放松一点——你对于让人开口交谈有很多经验，毕竟你曾经是个记者——这会有多难？然而答案是：真他妈难透了。 首先，即使对那些最无关紧要的问题，曼尼也要反复思考。当你问他喜不喜欢住在这里时，他挠挠下巴，凝视远方，最后回答道：“好吧，我想是……”
在许多次类似的停顿后，你终于了解到他在当地的一家超市工作（这是多么不容易才问到这种程度啊，你很小心不去询问他在那里到底做些什么），他结婚了但是没有孩子，他只开美国车，他今年56岁，处女座——虽然你并不在意星座方面的事。
你在考虑要不要问他有多少个性伴侣，以此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似乎分不清哪个问题重要，哪个不重要，所以他很有可能会告诉你。但直到最后，你仅仅知道了一件略有意思且和曼尼有关的事，那就是因为经济危机，他不再接到大量的企业订单了。
虽然对于这事，你只能说：“是的，我能明白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但事实上，你的脑子飞快地转动，想要弄清楚一个事实——是不是曼尼从来就没有接受过什么企业订单。你突然想起来曾经在彩虹屋参加过一个派对，在那里，服务生穿梭而过，空气中弥漫着丁香花的香气——因为厨师认为这会使点心更可口。在那里，你坐在一个穿着起皱天鹅绒西装的著名文学经纪人旁边，他刚刚坐直升飞机从泰特波罗机场飞过来。你尝试着向曼尼，这个魔术师描绘这场派对的娱乐节目，但是失败了。
* * *
第一个到达的客人是肯尼，一个韩国小朋友。小寿星一看到他就睁大眼睛说道，“哦，该死的！肯尼对巧克力过敏，妈妈，我忘了告诉你了！”
你以为自己会因为孩子说脏话心烦意乱，但很显然你知道他是从哪儿学来的，对吧。而且肯尼的母亲几乎说不来英语，你很肯定她没有注意到孩子的话。你现在更关心的是过敏的问题。
你给肯尼的妈妈一个大大的让人放心的笑容，等到肯尼一进屋关上门后，你就问道，“巧克力蛋糕的事是真的吗？”
“是的。”肯尼说。
“过敏了会怎样？”你问，“如果你吃了会发生什么？”如果只是头痛或者其他什么，你或许可以让他自己想办法处理好。
“荨麻疹，”肯尼说，“而且会呼吸困难。”
好吧，这最好还是不要让他自己处理了。“你还对别的什么东西过敏吗？”你问道。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是把肯尼带到厨房，让他看一下你已经准备好的四五道食物。但是他已经朝后院飞奔而去，他的鞋子在黏黏的地板上摩擦出吱吱声。
* * *
之后，孩子们很快被父母送下车，陆续到达。这些父母想必对于可以拥有两个小时属于他们自己的时间感到十分兴奋——这群幸运的混蛋啊。
与此同时，你去应门，却看到一个你从未见过的男人和一个隐约令人毛骨悚然的少年。当你正打算告诉他们肯定是找错了人而且你正忙得应接不暇时，这个男人伸出手说道：“我是凯莱布的父亲，很感谢你邀请他来。”
凯莱布是班上新来的孩子，你邀请他，这样他就不会感到被排除在外。可你之前没见过他，或者说你曾见过他，但并没有认出他来。他几乎和你一样高，而且开始长起了小胡须。他现在二年级？你对此表示怀疑，但更重要的是，凯莱布朝你缓缓一笑，还有点不怀好意，这让你有些困惑。或许你离开学校有一段时间了，是相当长一段时间，但你仍然能认出这样的孩子就是一个“麻烦制造者”。
最后一个孩子是被一位疲倦的母亲送来的，她背上还驮着个闹腾的哺乳期孩子。那孩子一看到你，就热切地伸出手臂，下意识地朝下一看。你马上意识到你一直没有找到那件小背心。这意味着在你弯下腰去欢迎他们的小孩时，这些家长老远就已经看到了尺度相当大的暴露镜头了。
你猜想这应该会使你名声大噪，但这到底是什么名声，你也不太确定。一位性感朴实的母亲，又或者是一个不修边幅的荡妇？好吧，这很难说清楚。现在才想改变或许已经太迟，也可能很久以前就错过机会了。
* * *
派对一开始进行得比较顺利，或者可能会继续这样，如果没有凯莱布的话。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靠近丽贝卡，那个保姆，朝她抛了媚眼又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她紧张地看了你一眼，而你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而且动作并不明显，其实你是被吓到了。事实上，凯莱布到底是留级了几次，还在二年级？是最多三次吗？
孩子们已经完全无视了障碍越野场地的限制，到处乱跑，把球踢来踢去，直到凯莱布把所有的球都踢到篱笆外，踢进隔壁邻居家的院子里，以至于你明天还得带着歉意去把球从那里捡回来。随后凯莱布又拆毁了所有的障碍越野装置，踩扁了所有的塑料圆桶。
你的丈夫在企业的安保部门工作。你很想知道他是否可以对凯莱布的父亲做一个安全风险的调查，然后把他们送到一些偏远的地方去。你在考虑这些的时候，凯莱布又解开了一只你早上辛苦充好的气球，用嘴吸里面的氦气，开始高声尖叫着说话。
其他的孩子都被这个举动惊到了，自然而然，大家都一窝蜂地向剩下的气球奔去。你不得不出面制止，丽贝卡则把气球挪到孩子们够不到的地方。你向他们解释你绝不允许他们玩这个“特别”的游戏。
“为什么不可以？”凯莱布挑衅道。
“这不卫生，”你说，甚至还想再加一句，“某个至少已经11岁却还在读二年级的人可能真的没有太多剩余的脑细胞来思考这个问题。”
你准备的唯一一个正式的派对游戏是那个挂在树上的、形状像驴子一样的彩罐，是你从店里买来的。孩子们站成一排，你聪明地把凯莱布放在了最后。然后你用一块印花大手帕蒙住了第一个孩子的眼睛，给了他一个扫帚柄，让他重重地击打彩罐。如此这般，大多数男孩至少能够设法打到它，但没有人能打破它。
轮到凯莱布了，尽管你用手帕蒙得非常仔细，但他一定还是能够微微看见，因为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扫帚柄去戳丽贝卡的胸部。丽贝卡尖叫了一声，而你迅速转过凯莱布的肩膀，让他面向正确的方向。在内心深处，你早已知道，他就是那个能打爆彩罐的家伙，但对于他的攻击会多有力这个问题，你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在你和丈夫反应过来前，他不但打破了驴子形状的彩罐，还直接把它打下了树，使劲打得粉碎。 当你掰开他拿着扫帚柄的手时，驴子彩罐躺在地上，就像路上被撞死的动物一样。肯尼被吓坏了，以至于仿佛回到了三岁孩子的智力水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被击碎的彩罐身边，说道：“小毛驴你还好吗？小毛驴你还好吗？”
你牵起肯尼的手，一把捡起彩罐里的东西，穿过走廊，在他身边坐下。剩下的孩子都在争吵谁可以获得最多的糖果和玩具，你留下丽贝卡和丈夫来解决这一切。你抱着肯尼，指给他看所有漂亮的糖果、小塑料手表和一只哨子。“嗨，看呐，还有一个小小的海绵宝宝！”你希望这样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如果你是个习惯于把事情写在记事本里的人，你在“生日派对改进建议”下写下的第一句就是“不要邀请凯莱布”。但你并不是这种人，事实上，恰恰相反，你总是一遍又一遍地犯着同样的错误。要是走运的话，你的孩子还会觉得凯莱布这样简直太酷了，而且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要还办家庭聚会，你可能还得面对这个破坏狂。
* * *
到了魔术表演的时间，你叫所有的孩子们进来，让他们在客厅地板上围坐一圈。当曼尼穿着浅蓝色的华丽长袍走进来时，你的小儿子嘀咕道：“女的啊！”这声胆怯的低语简直和他第一次在购物中心看见复活节兔子时却叫道“老鼠”一模一样。但是其他人似乎都没什么兴趣，凯莱布还要求他挪开道，好让他们看电视。
于是曼尼不得不解释说，他们并不是要看电视，而是要开始一场魔术表演了。你似乎从没看过任何形式的公开演出，哪怕是比曼尼的表演更无趣的驯狗表演也没看过。说真的，这实在令人沮丧，哪怕他待在家里和家人在一起，也远比奔波到郊区自取其辱要强得多。
他表演了一些相当蹩脚的魔术，诸如回形针自连，找出4个A。如果孩子们再大一点儿，肯定会起哄叫骂他。
照现状看，孩子们显得非常烦躁，只要在任意一点轻轻一戳就会“爆炸”。你向丽贝卡点点头，示意她坐到孩子们中间。凯莱布对着她傻笑，伸腿过去碰碰她的腿。她显得非常紧张，但演出还是继续进行着。
最后，曼尼宣布自己还是个“气球专家”——他的话听不出任何自嘲的意思。他做了一大堆长长的气球，告诉孩子们每人都可以拿一个。而他会根据孩子们的要求，把气球吹好并扭成任何他们想要的形状。
现在你有种预感，或许会有相当多的孩子提出一些不可能完成的要求，比如要一个摩天轮或者一块人体骨骼。但是，显然8年的电视和电脑游戏时间让他们的大脑都退化了。他们提出来的都是曾经看到过的简单玩意儿，比如长颈鹿或泰迪熊之类的。轮到凯莱布时，你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希望他别提出要一个性器官或一个凶器。然而，他要的仅仅是一只腊肠犬，看来他比所有其他人更缺乏想象力。
就这样，演出结束了，你放走了所有的孩子，他们都跑到后院，用他们的动物气球互相击打对方。曼尼开始打包他的魔术道具，而你的丈夫把你带到厨房，问了你两个问题：你觉得曼尼在长袍里面穿了什么？你是在哪儿找到他的？
对于第一个问题，你回答说，“我不想去想它。”至于第二个问题，你答道，“是莉兹·博蒙特推荐了他。她说他既绅士又有趣。”但现在你再仔细想想，莉兹说的可能是在佛罗里达群岛与海豚一起游泳这件事。所有的错都在你，怪不得别人。
* * *
剩下的派对时间是如何度过的大家都记不清了，就像你结婚那天一样。事实上，你现在回想一下，孩子的生日派对和你结婚那天的情形真的很像：你在一些毫无意义的细节上花费了太多心思，在某些决定上也思考过多，看到了朋友们却没能和他们真正互动起来，最后还落得个心力交瘁。回想起来，你本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变得更简单些。你或许早已不记得在婚礼迎宾时，自己不停看着钟，心想“感谢上帝，还有不到一小时就可以结束了”，但很可能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
你把蛋糕拿了出来，没人对它那有点倾斜的外观评头论足，有六七个客人（包括曼尼）都要了一小块。当然也有一些人抱怨说，蛋糕上没有一个小耶稣。你觉得很奇怪，直到你想起有人曾在多样文化周期间带来过一款国王蛋糕。
“没有小耶稣，”你解释道，“会噎到孩子。”
你曾经有个念头，想给肯尼做一个插着生日蜡烛的烤土豆，最终搜遍地下室的冰箱也只挖出一个冷冻的卡卡圈（大约1980年左右）。你把甜甜圈解冻了一下，肯尼似乎挺高兴的，不管怎样，他开心就好。
你还买了些冰激凌，可是错买成了三色冰激凌，每个孩子都只想要一种口味，而不是三种都要，所以你不得不舀出来仔细分配一下。感谢上帝你还有丽贝卡帮你奔前忙后地来回端盘送餐，因为你的丈夫一点忙也帮不上。
看着他正坐在沙发上喝着苏格兰威士忌，看着《华尔街日报》，就像这个派对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你简直烦透了。他似乎把你，一个精神不稳定的魔术师，一个红头发保姆，还有十来个有糖吃而兴奋过头的孩子，都当成了餐厅里闹哄哄的一群人，想尽量避而远之。
* * *
此后，小寿星打开了他的礼物。你已经教育过他，不管是什么礼物，都应该说“谢谢，我好喜欢”，但是你完全忘了对他的小弟弟也交代一句。于是，每打开一件礼物，你的小儿子就会立刻叫道，“酷！”或者“我们已经有这个了！”又或者“他已经不再喜欢玩乐高了。”
但是你并不十分在意，因为最终他们的父母都会把这些小客人带走。尽管，说实话，你真的不太理解，怎么会有人迟到20分钟来接自己的孩子。难道他们不知道在刚刚过去的两个小时里，你一直在默默地祈求时间能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吗？他们就不能回忆一下自己家的孩子办派对时的情景吗？他们还有没有同情心？还懂不懂怜悯？
* * *
凯莱布的父亲过来接他时，问道：“派对怎么样？”这时你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紧张。
你知道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非血溅当场，否则你还得假装一切都很好。
“很棒啊，”你说，“希望凯莱布也玩得开心。”
凯莱布带着一种得意洋洋的笑容从你身边晃悠过去，让你有种想扇他一巴掌的冲动。你努力想表现得优雅一点，但事实上你看上去有点害怕和解脱。 在他走后，小寿星靠在你身上对你说：“我不喜欢他，他的口气闻起来像番茄酱，他还把我所有特种部队玩偶的头都扭断了。”
啊，那都是你的灵魂伴侣啊。你弯下腰来亲吻儿子的脖子，尽管他扭动着想要挣脱你。确实，这里没人喜欢凯莱布。
* * *
最终，所有客人都离开了，所有的礼包也被带走了。曼尼再次借用你的卧室，换回了他原来的生活装。几个星期后，你会发现遗失了一件黑色胸罩并怀疑是不是被他拿走了。不过也很有可能是在童子军露营的时候就掉了——那时你简直绝望地想重返文明社会。
你的丈夫向曼尼付了钱，并对这个价格感到吃惊，随后他瞥见曼尼又折回到餐桌旁，于是他说：“我们送你到门口吧。”
你深深感激丈夫这么做，因为你怀疑曼尼是那种很乐意待着不走，希望得到晚餐邀请的那种人。这是你现在万万不能忍受的。
然而当你们到达前厅时，曼尼套上了他的夹克，转向你，没有伸出手臂，却说道：“还有一件事，在我离开前，我总会得到一个拥抱。”
出乎意料，这实在是太令人讨厌了（而且，说真的，就和你想象的一样讨厌），你完全猝不及防。你恶心得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想不到任何借口，所以你只好向前一步，让曼尼抱了抱你。
还好不算太糟。曼尼闻起来倒不坏，也没有悄悄地说些污言秽语，更没有从你耳朵里变出一个避孕套来。然而，他还是好色地挤了你一下，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你会永远恨他，而不只是对他感到抱歉了。一切都结束了。
“再见，”曼尼转过身与你的丈夫握着手说道。
“我的拥抱呢？”你丈夫问道。于是你笑了，其实这个时候你本应该哭才对。
* * *
你和丽贝卡收拾起所有的脏盘子和刀叉，捡起所有的包装纸和那些从障碍越野场拆下来的彩旗，以及各式各样来源不明的垃圾，哦，还有那支离破碎的彩罐。你在想也许你应该拍张照片，这样你就可以出现在那些有关“职业罪犯凯莱布”的纪录片里了。但是照片被你丢进了垃圾桶。
你付钱给丽贝卡，尽管她看起来已经非常精神，也很高兴，你还是给了她许多小费。或许她原打算在你快崩溃的时候离开，利用剩下的时间做些其他事。你突然很想对她说：“秋天来了；寒意未至/而我心里，一片冰凉。”然而，在别人眼里你可能本来就很古怪了，即便你不四处走动，给青少年读朗费罗的诗句也是如此。于是，你还是把话换成了“谢谢你，丽贝卡，你今天真的帮了我大忙”。随后她便离开了。
与此同时，你的丈夫已经给孩子喂了些冷冻华夫饼和苹果酱。他甚至还拿出了一瓶冰镇香槟，然后告诉你只要孩子们一睡着，你们就可以点一份披萨。这让你对他更满意了。
你本想现在就把孩子们赶上床，但是他们又脏又臭，浑身粘着脏东西，还和着眼泪和冰激凌。他们看起来就像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筹款救助的街头流浪儿一样。然而这种资助并没什么用，他们中的一个甚至还在咀嚼过期的面包片。看来，你真的真的必须去一次商店了。
于是，你开始放洗澡水，他们也兴高采烈地跟了进来，叽叽喳喳地用小水枪互相扫射，这些小水枪都是彩罐游戏里的战利品。
你坐在浴缸边的地板上，背靠着墙，闭起眼睛。你听到水溅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可你什么也没说。这只是水而已，不是吗？总会干的吧。即使一个孩子因为肥皂水溅到眼睛里，刺痛得尖叫，你知道他一定疼痛难忍，立即需要一条毛巾，你仍然纹丝不动。你就是动弹不得。
* * *
但是奇迹般地，孩子们最后竟然穿好了睡衣，刷好了牙，梳好了头发，舒服地蜷缩在他们各自的小床上，而你就坐在床中间的摇椅上。现在，横在你和香槟之间的就只剩下一个睡前故事了。
你开始阅读《时代广场上的一只蟋蟀》中的章节，可当你刚读完一页，小寿星便开始悄悄地抽泣了。
“怎么了？”你合上书问道。
小寿星没有吱声，仍然啜泣着。
你瞥了一眼小儿子，看他如此疲惫，似乎已经睁着眼睛睡着了。你在想是不是应该帮他把眼皮合拢。但是，不，他突然眨了一下眼睛，就像有雨滴滴到了上面，眨巴眨巴，他便睡过去了。
小寿星现在哭得更厉害了。你叹了口气，心里想着香槟、披萨和正在楼下等你的丈夫。“怎么啦？”你又问了一遍。
“我的派对结束了！”他痛哭道。
哦是的，希望上帝会把下一次的生日派对延期到100年以后，你这样想着。然后你大声说：“但是，这是一次很棒的派对呀。”
“我知道，但是它结束了！”
你又叹了口气，说：“宝贝，不哭了。”
“可我忍不住。”他悲伤地说。
“如果派对结束你就要哭的话，我们以后就再也不能办派对了，”你说，“现在你还要我继续读故事吗？”
他摇摇头，靠在了枕头上。
你本应该把书拿走，但你太累了，只能让它掉在地板上。你本来还应该把半打脏杯子收好，把地上的皱衣服扔进洗衣篮里，再准备好他们明早要穿的衣服，看看床底下有没有他们的图书。但今晚是不行了。
取而代之的是，你起身坐在了小寿星的床边，握着他的手。“今天我很为你骄傲。”你轻抚他的手臂，说道，“你感谢朋友来参加你的生日派对，你和你弟弟分享礼物，看到这些我确定你真的已经八岁了。”
其实，你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你太累了以至于没法儿从记忆中挖出任何真实的例子。但这些话还是起了作用。他开始停止哭泣，安静地躺着听你说。“你真的长大了。”你说。
你用袖子擦干他脸上的泪水，接着亲吻了他的脸颊，轻声道了晚安。
“派对的事，我还是有些难过。”他嘟囔了一句。
你没有回应。你走出大厅，打开通往浴室的过道夜灯。你回头望了望，看见他已经把被子蹬开，这种夸张举动让你有点恼怒，但今天你就随它去了。
“生日快乐，亲爱的。”你轻轻地说。
你应该坐在他身旁直到他睡着，但你实在不能忍受再进一步讨论有关派对的事了，而且无论如何，你估摸着他已经很累了，很难再保持一两分钟的清醒状态。你走下楼梯。此时此刻，你很想知道他是否意识到，就在这个瞬间，你比任何时候都要爱他，甚至不能再爱更多了。
That Dance You Do by Katherine Heiny
Copyright ？ Katherine Heiny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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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作权合同登记号 图字： 10-2014-467号
（潘旻：上海外国语大学200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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