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家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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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人的家,都在一格格的火柴盒里,外观千篇一律,里头的装修与格局也大同小异。幸亏游子们再健忘,可能走错楼栋,进错梯道,决不会叫错爹妈。
   从前我们的家不是这样的。城里的家,不是在什么胡同里,就是什么小巷深处,歪着一棵老槐或撑着两树枇杷——至于丁香和油纸伞,那是在戴望舒的雨巷才有的。风大的时候,常有一两件衣裳从横架着的竹竿上飘落,罩在路人的肩或头,有些故事由此发生。乡下的家,再穷都有自己的院落,墙头摇曳着狗尾巴草,屋后一窝鸡两丘韭。孩子回家,当妈的急急去摸鸡屁股,捋一把嫩韭,炒得香味直钻入骨髓,多少年都不会忘。
   我的童年在外婆家度过,住在八卦埕,想想这个地名有多么弯弯绕!厦门最老的区街之一。它那几条街巷的名字都极其生动传神:“打锡街”,住的多是工匠;“夹板寮”,房子的简陋可想而知;“曾姑娘巷”,原是有个曾姑娘祠堂的,碑文说她有“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
   放學后特地去看她的画像,扁扁的圆脸上一双细细的小眼睛罢了。十分失望,从此对古书中的形容词,甚怀疑。
   只要有时间,我还是愿意回老街走走。在城市的夹缝中,总有几处被遗忘的角落。比如开元路,没有酒楼没有超市也没有发廊,只有小杂货店和补鞋摊。比较现代化的是一部公共电话,从居家里逶迤拉出,搁在门口木凳上,由一个抠着趾缝的老头看守。稍过去一点的骑楼下,摆一张矮桌,乌黑的茶具,几个打牌的老人,押着一毛钱十根的筹码。日子在这里悠悠打了个旋,继续慢慢流了去。又比如打锡街,那么窄,张着两只手,可以同时李家抓两根葱,王家讨一撮盐;那么短,站在这一端,可以看到那一端的大马路车水马龙;却又是这么兴旺,白天家家都摆出点什么卖卖:茯苓糕、鲜鸡蛋、烧肉粽、金箔银纸、本地青皮芒果;或者找点事做做:缝补、修伞、代书、打金器。总是熙熙攘攘,看起来好像是邻里之间的买来卖去而已。
   晚上,都把小饭桌摆到门口,人要路过,须侧着身,常常不是碰翻了这家的小酒盅,就是打撒了那家的海蛎面线汤。不过不要紧,进出这里的人至少有个点头交情。熟而又熟的走不到家门,就被揪住坐下喝两口。免不了吵架,吵起来声情并茂,平日里搓衣掌勺低眉顺眼的妇女,这个时候口才极好,倾街倾巷。
   咳,老街。
   我们怀念的不是拥挤、闷热、三代同室的往日时光,而是相濡以沫互通有无的凡间人情烟火。尤其当我们掏出一大串钥匙,打开公共铁门、自家的防盗门、房门,走到被钢栅密密封锁的阳台上,看看上下左右都是同样的铁笼子。你不知道隔壁阳台那个腆着啤酒肚浇花的男人在哪里工作,旁边那位风情万种的女子是不是他的妻子。当然他也不知道你,于是你觉得很安全,不想打破这种默契。
   气闷的时候,孤独的时候,被吊在半空的时候,不妨到老街走走。
  选自《舒婷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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