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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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纽约的洛克公园,人们会爬到屋顶或树上去看“J博士”的比赛;在路易斯维尔和肯塔基,阿蒂斯·吉尔摩尔会随时停住昂贵的跑车,穿着昂贵的西装便上场打球;凯文·杜兰特在华盛顿的街球场,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价值;而亚瑟·阿吉则在芝加哥的场地追寻着自己的篮球梦;费城的室外球场证明了真正的好球员就是从这里走出的;而在洛杉矶,那些绰号“野兽”、“钢铁侠”或者“大亨”的街球传奇,拥有跟“魔术师”和科比一样的光环——这就是10年之前的街头篮球——现在?球场空了,球网孤零零地随风摇摆,曾经疯狂的观众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而那些优秀的球员也随之消失了。他们曾经被问道“谁会成为下一个明星?”现在这个问题变成了“还有谁想打球?”而答案是几乎没有。至少不是在这里,不是在街头。到底发生了什么?篮球诞生于街头,但现在属于街球的光芒消失了,这里变成了黑暗之地,不论在球场,亦或是球迷心里。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一切都没有了。”前马里兰大学明星球员厄尼·格拉汉姆说道,他曾在华盛顿和巴尔的摩的街球场留下过辉煌。这并不是某一原因造成的,现在的球员更喜欢在室内打球,他们想通过更有组织的比赛来展现他们的水平,而不是在街头的小比赛中获得名气。同时,他们不想冒着受伤或者暴力的危险,毕竟NBA和NCAA都有休赛期。“很多人都不认为街球还有价值。”猛龙后卫凯尔·洛里说道。
  这种态度在很早就有苗头了,高中球员在假期都会把精力放在各种训练营和比赛,AAU(业余体育联盟)或其他业余比赛也都搬进了室内。“AAU是为每个人准备的大舞台。”湖人后卫德安吉洛·拉塞尔说,他曾是一名从俄亥俄转学到路易斯维尔的五星毕业生,“如果你没打过AAU,要想走出自己的小镇就要靠运气了。AAU会帮助任何孩子,你可以优先进入顶级大学,有机会和顶尖的同龄球员较量,你能一举成名。”
  室内比赛的吸引力不仅仅是对名利、奖学金或未来的追求,这里更加安全,比室外的突发情况更容易控制,毕竟建筑物有墙壁和私人入口,而你不能在每个公园都放置一个金属探测器。“如果没有严格的审查和设置,你不可能在一个普通的公园里见到勒布朗·詹姆斯打球。”名人堂成员吉尔摩尔说,“现在的孩子们比我们那时候更重视人身安全,而在室外,他们的安全往往得不到保障。”
  虽然NBA球星们的安保措施很完善,但他们也不太可能出现在街头球场。科比曾在加利福尼亚的威尼斯海滩弄伤了自己的手腕,阿里纳斯也在华盛顿当地的古德曼联赛中伤了膝盖,并影响了职业生涯。伤病带来的后果不仅仅是缺席比赛以及影响赚钱,街头比赛紧密的日程对球员身体的损耗是不可估量的。“多米尼克·威尔金斯在室外打球,他也能跳得起来。”塔拉斯·布朗说道,他是资深的AAU教练,也是凯文·杜兰特的教父,“但他们总说担心自己的膝盖。你的膝盖在40岁的时候同样也会损伤,他们就是不想在外面打球而已。”
  NBA球员不再在室外打球,很大一部分NCAA球员也不会再到公园里打球,因为大学有夏季联赛的规则。“暑期对于学校来说很普遍,但我为我的球员们感到抱歉。”冈扎加大学主教练马克·费尤说,“他们只会休息 10天,然后第一期暑假练习就开始了,而一周后第二期又开始了。以前你会在5月份让队员们放松,但现在必须给他们一份训练计划,并且希望他们做到上面的一切。”孩子们依然想打篮球,也依然在打篮球,不过却不是在他们习惯的室外球场了。
  下面就来一场全美街球之旅吧,领略一下纽约、洛杉矶,芝加哥、路易斯维尔、费城和华盛顿的街头球场风采,了解它们的曾经,看看它们现在的样子,并且寻找我们失去的东西。
  纽约
  鲍勃·麦卡洛还记得一对来自法国的夫妇沿着纽约的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大道散步时,发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牌子挂在街边的栅栏上:洛克公园。“他们停下来,拍了一张照片。”麦卡洛说,微笑蔓延在这位73岁的老人脸上,“每个人都想在这里打球,每个人都听说过洛克公园。”如果有一个街头篮球的圣地,它一定就在第155号大街附近,比邻哈林河。
  老一辈的人都习惯把它称为“哈林花园”,这并不夸张,因为如果麦迪逊广场花园被称为世界上最著名的篮球舞台,那么这里就是它在户外的“兄弟”。在这里,朱利叶斯·欧文被现场播音员称为“利爪”,而不是“J博士”;在这里,阿伦·艾弗森和斯蒂芬·马布里组成了梦幻后场;在这里,“跳跃的灵魂”拉夫·阿尔斯通从当地的传说成长为一名NBA控卫;在这里,贾巴尔、威尔金斯、张伯伦、詹姆斯、科比、杜兰特,以及其他很多超级巨星都曾遭遇“滑铁卢”。
  这里让街头篮球成为了关注的焦点,洛克依然有足够的影响力,但它现在已经不是真正的洛克公园。老视频中球迷爬上屋顶和树梢看球的场面消失不见了,在7月份的一个晚上,两届卫冕经典娱乐篮球锦标赛冠军肖恩·贝尔对抗D.G.菲尔姆斯的比赛几乎没有人来看,就连贝尔替补席上的座位都是空的——洛克可能是每个人都想上场比赛的地方,但贝尔的团队只能派出6个人。“它已经变了。”在34年前创立EBC联赛的格雷格·马鲁斯说,“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每个人都在打篮球,而现在他们都在做其他的事情。”
  这与暴力无关——马鲁斯不允许任何篮球之外的活动在这里发生,或许其他地方充斥着大麻和酒精,但洛克不可以。穿着橘色背心的安检员会在球迷入场前检查每个人的背包,警察也会在球场内外巡逻,这是严格意义上的篮球,而不是披着篮球外衣的马戏团。这也与伤病无关——两年前,洛克公园就铺上了木质地板,晚上还会盖上防水布,到了寒冷的冬天就被收起来妥善保管。在潮湿的天气里,这里可能有点儿滑,但如果下雨,比赛就会被搬到附近的球馆里,所以球员们不能抱怨地板的磨损会导致受伤。
  洛克公园的问题其实就是整个街头篮球问题的根源,这里就是没有足够的球员。“每30个街区就有一个锦标赛。”马鲁斯说,他指的是洛克联赛、拥有24年历史的迪克曼联赛、曼哈顿的亨特大学联赛以及布朗克斯的果园海滩联赛,“很多球员都会一个接着一个地打比赛,就像流水一样一路走来。”当然,谁曾在这里打过比赛并不重要,人们在意的是当下看到什么样的比赛。   霍克比·洛克在1947年创立之时只是希望给孩子们做一些积极的事情,麦卡洛就是被洛克照顾的孩子之一,洛克的妻子玛丽总拿两人的亲密关系开玩笑。“我就像他们的私生子。”麦卡洛说道。
  洛克在1965年死于癌症,而麦卡洛在完成了本尼迪克特大学的学位后,接管了其导师的职责。他开始设置一些简单的规定,并且为有兴趣的球员提供球衣。不久,洛克公园就成为了比赛场所,但当时的球迷并不喜欢“J博士”,他们心中的传奇是像弗雷德·布朗和“山羊”这样的街球手。
  在今年的开幕庆典上,布朗穿着卡其长裤和深色衬衫站在洛克公园的门口,他的身材依旧壮硕,但是并没有上场打球的计划。他回到这里只是很开心,因为这是让他成名的球场。“人们并不在乎你是20岁、30岁还是50岁,只要你热爱比赛,你在这里打过球,人们就会尊敬你。”布朗说,“只是现在这里更加商业化,人们来到这里只想看到某些球星,但我们是来看比赛的。”
  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甚至洛克都没有办法解决。事实上,NBA和大学比赛都有电视转播,曝光的程度越高,球员越关注自己的价值。“当詹姆斯·哈登在停摆期来这里比赛的时候,他仅仅出场了5分钟,整个城市就被围得水泄不通。”迪·兰卡斯特说,他当时是哈登球队的教练。但如果只是布兰登·惠特克,这个纽约当地孩子在二级联盟的康科迪亚大学只是名普通的球员,观众可以不买他的账,那么两届锦标赛MVP肖恩·贝尔又怎么解释呢?为什么在舒适的7月夜晚,来到洛克公园欣赏一场纯粹的篮球比赛对人们来说就那么难?
  “就算天气很热,如果有球星来打比赛,这个地方都会被挤满。”马鲁斯说,“可人们只有在大人物来的时候才会想起洛克公园,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知道篮球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20年后,洛克公园依然会在这里,我的孩子可以接替我的工作,但我不确定这里的未来。”
  洛杉矶
  在威尼斯海滩,“野兽”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但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住处和手机号码,因为在球场上,比赛就代表着他的名字。“野兽刚刚离开。”布莱恩·C·琼斯说,他十分了解洛杉矶的篮球格局,因为这块场地就是他曾经的生存地。
  多年前,威尼斯海滩和洛杉矶其他街头球场一样,出产过许多“没有名字”的传说,如果你表现得足够厉害,就可以得到财富和地位。但随着岁月的流逝,西海岸最好的球员们开始在抛光的地板上,以及有空调的健身房中打造自己,并对水泥球场嗤之以鼻,而他们的天赋也正被逐渐剥夺。
  你可以很容易就在谷歌上搜到身高1.98米,体重118公斤的“野兽”泰伦·威廉姆斯,毕竟他赢得了2013年红牛之王街头篮球联赛的冠军,但要想在街头球场找到他并不那么容易。“街头篮球在加州……已经淡化了。”威廉姆斯说,这位传奇前锋来自二级联盟加州州立大学圣伯纳迪诺分校,而他的绰号正是拜洛杉矶街球的标签人物拜伦·戴维斯所赐,“现在的孩子不像我们会到水泥球场上打球了。”
  这是事实,那些见证过街头篮球最辉煌时刻的名字早已渐渐被人们淡忘了——“跳跃的乔伊”、“钩子”、“糟糕的圣诞老人”、“小虫”、“野兽”,这些人在70年代至90年代间相当受欢迎。“街球已死。”乔恩·纳什说,为了把洛杉矶篮球带回室外,他在2008年创立了威尼斯篮球联赛,“我不想这么直白地表达,但是……”
  在6月假期的第一个周末,寻找天使之城的街球高手已经成为一个困难的追求。棕榈公园?一个男孩投了几个篮然后就跑掉了;海洋公园呢?美丽的鹅卵石填满了整洁的圣塔莫尼卡社区,但球场空无一人;马维斯塔公园倒是有多个球场可以用,但只在中午开放,而且打不了5对5;达比公园终于有场正规的比赛,可惜那里的街球手输给了一支一级联盟的大学女子球队。
  “这里已经不像从前了。”前华盛顿州大的后卫杰里·麦克奈尔说,他只能跟一个朋友在韦斯特切斯特公园空荡荡的球场上单挑。而在罗杰斯公园,一群青年人踩着滑板从长满枯草的小山上滑下,这项运动看上去远比篮球受欢迎。
  对于德怀恩·保利来说,这是一个困难,也是一个现实。他曾是洛杉矶有名的街球手,少年时期曾加入过NBA名人堂成员迈克尔·库珀、马奎斯·约翰逊和“魔术师”约翰逊在英格尔伍德组织的篮球对抗赛。“那时候,洛杉矶所有伟大的球员都会和队友们一起在暑假来到街头球场,和这里的孩子们一起打球。”保利说,他曾为佩珀代因大学效力,并在1986年的NBA选秀大会上被快艇队在第三轮第7位选中。“‘魔术师’来打球的时候从没带过保镖,这些家伙就是想舒服地打场球。”
  现在,职业球员们还会舒服地打球,但他们不会去室外。当NBA在2011年陷入停摆的时候,德鲁联赛吸引了很多NBA球星,詹姆斯、科比、杜兰特都来到这里,路虎和宝马停满了体育馆周围。“野兽”和他的女朋友走上红毯,拜伦·戴维斯是一支球队的教练,来自西海岸的说唱歌手尼普西·胡塞尔也坐在前排观看比赛。“竞争太激烈了。”前南加州大学的球员J.T.特雷尔说,他也参加了比赛,“这里有我喜欢的一切,它是洛杉矶最好的篮球联赛,你能享受到其他地方都没有的专业篮球。”
  有很多理论都在试图解释洛杉矶篮球离开街头的原因,比如有的人不想毁了昂贵的球鞋,有的人担心受伤、暴力,但它可能没那么复杂,精英球员寻求最高竞争,只是在2014年之前,它不是一直在户外进行吗?
  如果你的运气好,可能会在洛杉矶街头看到一场精彩的比赛,但那真是太难了。马维斯塔公园在白天空空如也,可傍晚之后,这里也会人头攒动,三个球场上都有比赛,人们想要找出下一个灯光球场的霸主。德米特里·米勒今年18岁,周五晚上他会用25分钟车程从洛杉矶中南部赶到这里,他总是在寻找好的公园球场,同时希望洛杉矶其他公园也能有这样的竞争性和活力。“你不能只去洛杉矶的一所公园打球。”他说。
  威尼斯海滩正在播放着《白人不能飞》,可更多人还想看到“野兽”和他的队友们的比赛。只有13岁的年轻DJ“Kiss”正在台上摇头晃脑地说唱,并把其团队的品牌T恤发放给台下的观众,而VBL联赛的主持人莫斯皮正用充满娱乐性的嗓音介绍了即将上场比赛的球员。   在这场以七十年代球员为主的表演秀中,双胞胎兄弟“马里奥”和“路奇”是为数不多的白人球员,但“野兽”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娱乐性。他的投篮被犯规干扰了,然而并没有得到哨声。“嘿,他犯规了!”这位VBL联赛的三届MVP朝着裁判喊道。
  对他来说,街头篮球不只是一种消遣,它代表着一切。但事实呢?就像这场糟糕的比赛一样,街球篮球的本质正在悄悄溜走。


  芝加哥
  无论何时,只要贾巴里·帕克来到芝加哥南部的街球场,他的父亲桑尼·帕克都会叫上自己的朋友来看儿子的表演。“当然,很多地方都是不安全的。”曾在1976年选秀大会第17顺位被选中的桑尼说,“过去,我们都会收到一些警告,‘小心点儿,兄弟’。但现在不一样了,当贾巴里来到公园打球时,我必须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来了。”
  暴力在美国是一个常见问题,特别是芝加哥。在这座美国街头篮球最发达的城市中,警察夏天会在公园中加班来遏制犯罪。2012年,芝加哥已知的谋杀案就有503起,是全美最高的。2013年,这个数字稍有下降,但415起谋杀案依然是全美之首。在这些罪行发生最多的地方,正是公园和街头球场。“公园越来越危险了。”芝加哥中部著名的圣塞宾纳教堂神父迈克尔·弗莱格说,“现在买把枪简直比买台电脑都容易。”
  暴力事件已经成为这座城市的重大负担,它也成为很多街头球员恐惧的因素。“暴力是芝加哥街球的一部分。”当地的体育营销员罗伯·格拉汉姆说,“我曾经开车考察芝加哥街头的每个球场,但它们和我以前看到的不一样了。”迈尔斯·罗尔斯是华盛顿古德曼联赛的工作人员,他曾经为了耐克街球锦标赛的筹办而到其他城市考察,考察的结果是——把比赛从街头搬到室内。“我打电话告诉他们的工作人员,‘你还是别想在芝加哥办比赛了。’”罗尔斯说,“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人会在街头球场上打球。”想想看,室外锦标赛不得不搬到室内,多么滑稽。
  在西区的一条街上,几乎每一家的窗户都是由碎玻璃和铁栅栏组成。穿过这条街却是另一番景象,修剪整齐的灌木以及两层高的石头墙围绕着私人花园,一直延续到加菲尔德公园的西侧。亚瑟·阿吉把车停在他小时候住的房子前,慢慢落下车窗。“跟我来。”阿吉说,这位芝加哥本地球星在1994年主演了纪录片《篮球梦》。他开着SUV穿过小巷,直奔曾经读书的德拉诺小学。他叼着雪茄下了车,看着空荡荡的操场,失望地摇了摇头。
  在这块球场上,阿吉曾经用眼花缭乱般的篮球技术征服了导演史蒂夫·詹姆斯,于是他的经历被拍成了电影,并夺得了1994年圣丹斯电影节最佳纪录片奖。6月中旬,阿吉与几个朋友——包括曾经出现在《篮球梦》中的香农·约翰逊——来到这里拍摄一部电视真人秀。这里没有打球的孩子,也没有比赛,篮球重重弹击水泥地的声音已经消失了。阿吉并不惊讶。“这里已经变了。”他说,“人们都想远离暴力,但这里一点保护措施都没有。”


  为了看一场比赛,约翰逊小时候不得不爬到学校的房顶,那时候从来没有人来捣乱,球场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曾是神圣的地方。”约翰逊说,“现在却随时可能经历流弹。”
  没有一点迹象显现这块球场能够热闹起来,但阿吉没有丧失信心,他确信下一站会有一番火爆的场景。“嘿,我们去加菲尔德公园!”他说。但那里同样清静,而其他社区公园同样如此。由“小孩”比利·哈里斯统治过的著名的杰克逊公园不再拥挤;一个父亲领着孩子在林肯公园孤独地投着篮;五个年轻人在霍纳公园打着球,四个篮筐上连球网都没有;附近的加利福尼亚公园球场同样寥寥几人。
  这不应该是芝加哥应有的篮球氛围,已经拥有几十年历史的西蒙高中和惠特尼高中诞生过无数的篮球天才,德怀恩·韦德、德里克·罗斯、安东尼·戴维斯、托尼·阿伦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而贾巴里·帕克和贾利尔·奥卡福也是NBA的希望之星,而他们都是标准的“芝加哥制造”。
  如今你已经很难在室外找到有天赋的球员,精英们都在耐克联赛里打球,桑尼·帕克也会组织一些室内联赛。芝加哥有这样一个规定,每周五晚上和周六上午都会对外开放所有体育馆,给当地的孩子们提供一个“安全健康的打球场所”。“你在公园里看不到最好的球员。”桑尼·帕克说。
  暴力在这里并不只是电视新闻,它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孩子们每天上学前都被叮嘱要走安全的路线,阿吉的父亲就在2004年遭到抢劫并遇害,而弗莱格神父的儿子也在1998年被杀害了,地点就在距离教堂三条街的地方。弗莱格试图用篮球带来和平,他在教堂组织了和平篮球锦标赛,让那些敌对帮派的成员和平共处。
  打篮球确实能让人短暂地忘记这座城市的混乱,43岁的阿吉最终在摩尔公园找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这让他仿佛回到了刚打球的时候,不过现在他已经不能用花哨的脚步来戏耍对手了。这里没有恶意犯规,一切都是按照规则来的,但阿吉很享受这里的一切。他组建了自己的球队,教会青年人团结与和谐的氛围。“我的过去都已经是回忆了,现在,我感觉很好。”他说。
  这曾经也是桑尼·帕克过去的生活方式,他整天都呆在球场上,一伙人走了就等着加入下一伙,他从来都不会感到孤单。在一个街区里,打得最好的孩子们会接到另一个街区的挑战,而他们也会在比赛后成为朋友。这就是街头篮球的本质——竞争和尊重。
  华盛顿/巴尔的摩
  NBA传奇摩西·马龙曾在“大M锦标赛”被评为MVP,马里兰大学的明星球员厄尼·格拉汉姆也是在这些比赛中一步步成长的,乔治城大学的传奇教练约翰·汤普森在这里发现了埃德·斯普里格,他曾是帕特里克·尤因的亲密战友。“大M锦标赛”是梅尔文·罗伯茨赞助发起的,他还为比赛修建了球场,位置就在华盛顿与马里兰的交界处东林荫道700号。   罗伯茨将球场建在了自己的梅尔文餐厅旁边,人们可以在夏天的晚上一边用餐一边欣赏本地球星的表演。“人们来到这里就像参加野餐一样。”每次都会特地从巴尔的摩驱车赶来的格拉汉姆说,“你在这里几乎能看到来自全世界各地的优秀球员。”
  从巴尔的摩球场到马里兰西雅特市的国王球场,从华盛顿的古德曼联赛到梅尔文锦标赛,比赛气氛非常欢乐。以前,这些球场上白天到处都是热爱篮球的孩子们,晚上的比赛更会聚集很多球迷前来观战。当杜兰特还是个13岁的孩子时,他的教父兼导师塔拉斯·布朗把他带到了国王球场,让他在这里锻炼球技。“他需要在良好的环境下打球,这里的气氛非常合适,每个人都不想输。”可现在,这些球场非常安静,即使是明媚的6月午后,这些曾经热闹非凡的球场都空无一人。
  梅尔文锦标赛没有了,餐厅也已经倒闭10年了,创始人梅尔文已经在2011年去世了。“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格拉汉姆说,“我的儿子24岁,他在马里兰大学打球,他从未在室外场地打过球。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总觉得我们讨厌室内的比赛,可他们同样应该理解我们的经历,知道我们为什么喜欢在街头打球,这些都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与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AAU锦标赛占据了大多数孩子们的暑假,大学球员都会在夏天参加训练营,暴力事件在球场上屡有发生,但真正将马里兰、华盛顿和弗吉尼亚地区的街头篮球扼杀的,是人们漠不关心的态度。


  由于利益的驱使,街头比赛的主办者越来越少,比如在巴尔的摩,当79岁的洛伦佐·普拉特与世长辞后,他所创建的巴尔的摩篮球协会也解散了。华盛顿有两个著名的联赛,分别是杰夫·约翰逊在华盛顿东北地区创建的沃茨联赛和迈尔斯·罗尔斯在东南部创立的古德曼联赛,但它们并不能帮助街球复苏。“我们可不想坐以待毙。”约翰逊说,“我不想看到自己喜欢的街球就此消失。”罗尔斯的想法也和他一样。“当修建球场的时候,它就注定要在那里了。”在谈到古德曼联赛时,罗尔斯说,“为的就是让我们在街头打球。”
  罗尔斯见证过古德曼联赛为华盛顿带来的一切:《华盛顿邮报》称,在2011年,球场周围100英尺内的犯罪率为零,但他也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从1996年开始,他就是古德曼联赛的组织者,是他让这个一度面临解体的联赛走到今天,但只有罗尔斯一个人是不够的。为了让这个古老地区焕发活力,政府决定在这里发展零售业,还要建地铁站和新房子——这些新规划都可能会在篮球场附近。即使球场本身的条件得不到太多改善,周边建设的改变也能带动球场打球的人群。“我就是从这里开始打球的。”正在场边看孩子们打球的休·琼斯说,或许他在AND1的绰号“小鲨鱼”能更被人熟知,他现在已经36岁了,曾经在古德曼联赛打了13年。“我总会在场边等着上场打球,这就是我童年最重要的事。”
  街头球场就是联结社会的纽带,现在你能在古德曼联赛中感受到它全盛期的辉煌。晚上7点之前,人们就纷纷来到球场,一些人会在球场的角落里随便买点东西当晚餐。查尔斯·福尔摩斯是“季票拥有者联盟”的领头人,他通常会自己站在边线处等待比赛的开始,14年来,他从未错过比赛。球员热身时,一个女孩骑着摩托车穿过球场,现场DJ带着三个人摇摆着身体走了进来,在倒数第二场比赛开始前,球场里开始放进大量烟雾。54岁的罗尔斯在两个当地人的陪伴下走进场地,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热狗,跟已经在场地里的裁判打着招呼,享受着全场观众的欢呼和掌声。
  这里曾有这个城市最好的球员,16岁的杜兰特在这里被完爆后马上又完爆对手,泰·劳森也曾是最受欢迎的小个子,他们面对的对手甚至比某些NBA球员更好。现在,古德曼联赛成为了大学毕业生们保持状态的地方——他们往往没有球队接收,来到这里是为了保持状态,等待着职业球队的召唤。
  由于古德曼联赛并没有得到NCAA的认证,之前并没有顶尖的大学球员在这里比赛。不过5年前,罗尔斯花了1800美金在NCAA注册成功,可还是很少有大学球员来这里打球——他们都会呆在乔治城的麦克多诺球馆。当一个联赛没落时,我们只能目送它远去。“在我年轻的时候,我算不上顶尖的球员。”格拉汉姆说,“但我曾经和最好的球员一起比赛,我也曾在这里拥有属于自己的球迷,他们为我欢呼,还会穿着我的T恤为我加油,可现在这样的场景已经一去不返了。”
  路易斯维尔
  凭借着胆识和希望,“扣篮怪人”达瑞尔·格里菲斯带领着路易斯维尔闯进了1980年的全国决赛。在上世纪70年代早期,年轻的格里菲斯经常开着车到肖尼公园,找效力于肯塔基上校队的阿蒂斯·吉尔摩尔打球。那时候,格里菲斯是无法阻挡的。“我记得有一次,阿蒂斯退回篮下防守,达瑞尔运球直冲篮下,他高高飞起将球扣进篮筐。”肖尼公园的DJ布拉德利说,“伙计!要知道那可是在吉尔摩尔头上扣篮啊!全场的观众都疯狂了!”但吉尔摩尔本人可不承认这件事:“我不记得被他扣过。”
  虽然街球文化在不断变迁,可肖尼公园的联赛一直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固执地存在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过了46个年头。1969年,曾经在杰克逊州立大学打球的本·沃特金斯想要在这个地区建立一个最好的联赛,于是肖尼公园联赛诞生了。人们很快就接受了它,沃特金斯还记得,肖尼公园最多曾涌入了6000多位观众,那简直让格里菲斯、吉尔摩尔和名人堂球员威斯·昂塞尔德眼花缭乱。
  如果有什么原因能让街头篮球焕发新生的话,那就是它能让城市的人们在周末多了一个休闲的好去处,很多人并不想让街头篮球搬进球馆里。“这里的人们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让更多民众能够来街头球场打球。”曾经在肖尼公园打球的高中明星尼尔·罗宾逊说——他现在是西路易斯维尔的区长。

  6月末的一个周日,球员们冒着33度的高温挥汗如雨,超过20支球队在打比赛。而在场地外,10多名当地的警察在比赛现场巡逻。自上世纪90年代后,肖尼公园也受到了暴力的侵害,5年前就发生过三起枪击案。“这里曾经罪恶滋生,几乎每天都有暴力发生,人们根本无法愉快地打球。”肖尼公园曾经的管理者拉里·伍德斯说,“但现在情况好转了,我们拥有严密的安保措施,可以尽情享受夏天打球的乐趣。”肯塔基上校队也曾经在这里打球,他们会和那些高中球队比赛,让那些毛头小子领教一下职业球员的厉害。当然,有时候他们还会和大学球队比赛。在肯塔基,如果你在肖尼公园打过球,那可是一个非常值得自豪的经历。
  现在,路易斯维尔的人们还会在街头球场上看到格里菲斯、昂塞尔德和吉尔摩尔这样的传奇人物,但那些希望之星基本上不会到这里来,比如蒙特雷斯·哈雷尔,这位火箭内线尽管还没有在NBA中真正证明自己,但每个人都期待着他能来到肖尼公园打球,不过他本人显然不这么想。“我没有什么需要证明的。”哈雷尔说,“我也没有什么想要战胜的对手,我的目标和对手都在NBA。”像哈雷尔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高中联赛的崛起让许多天才远离街头。阿尔冈金公园、切卡索公园和怀安多特公园本来和肖尼公园一样,是路易斯维尔本土天才球员的乐园,可现在他们都不愿意在这里打球了。“高中联赛改变了一切,它让街头球场不再是年轻人的最佳选择。”路易斯维尔公园管理处的主任马蒂·斯托奇说。
  当然,还是有人在室内和室外两种模式间自由切换,阿德里安·迪尔曼就是这样一位教练,他会带领球队参加肖尼公园的联赛,同时他也在执教着夏夫利高中女子球队,他的女儿贾玛丽就效力于这支球队。为了让球员们经历专业训练,迪尔曼特别雇用了一名私人教练,贾玛丽也会客串助理教练,训练队友们的脚步。几周前,迪尔曼带着他的女孩们来到了肖尼公园,他想让自己的队员们感受一下,自己小时候最爱的路易斯维尔篮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人山人海的公园里,迪尔曼的队员们都走散了。最后,他在一块位于角落的场地里找到了她们——这群女孩正在和一支男子球队比赛。在迪尔曼载她们回家的路上,经过一个街头球场时,她们还强烈要求停车,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对手能打一场。“她们非常喜欢街头球场。”迪尔曼说,“这让我非常惊讶。”
  费城
  在费城的切拉舒尔球场中间,一道夸张的裂缝将场地分成两半,看起来就像地震过后留下的地表断层。当贾奎安·纽顿运球突破防守后想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他踩到了小石子,重重摔了一跤。周围的人们都被吓了一跳,因为这一下摔的太重了。“该死!”贾奎安大叫一声。
  他的父亲乔·纽顿从看台上站起身来,看了儿子一眼后,又缓缓坐下了。几年前,乔带着儿子来这里参加比赛,曾经身为一名NCAA球员的他深深地了解,想要当一个合格的控卫——父子二人都打这个位置——绝对不能只靠在球馆中机械式的训练和毫无身体接触的比赛,街头球场才是磨炼优秀后卫的地方。于是,他带着儿子来到了这里——一个位于费城西南部、曾经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后来,贾奎安接到迈阿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你看到他摔倒后的样子了吗?”一个小时后,乔·纽顿对索尼·希尔说,“我是说,伙计,他要去迈阿密了,这么娇气可不行。”
  希尔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在他的记忆中,费城的街头球场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比赛和各式各样的天才球员。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会在各个球场间穿梭,并能遇到很多NBA球员。他的投篮技术就是跟费城传奇盖伊·罗杰斯学的,当然,他也见过篮球史上最伟大的传说威尔特·张伯伦。希尔认为,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费城第一个职业夏季联赛的创立——1960年,费城的职业球员们为了在休赛期更好地保持自己的竞技状态,创立了查尔斯·贝克纪念联赛。希尔也梦想着拥有自己的联赛,于是他创建了索尼·希尔社区联赛,网罗了高中和大学里的精英球员来参加。随后,他又在城市的其他球场复制了自己的梦想,举办16届的费城中央北部联赛就是他的杰作。
  但今天,即便是一向乐观的希尔也感到了无助和迷惘,他所热爱的城市和街头篮球已经变了味,比赛里的球星都是些“娘娘腔”,一点儿小石子就让他们畏首畏尾。他会责怪球员,但更多的是责怪这个社会“金钱至上”的精神。希尔本人就深深尝到过“没钱”的苦头。当年贝克联赛土崩瓦解,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由于公牛前锋吉恩·班克斯的违约。以今天的工资标准来说,街头联赛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开支。“所有人只会朝钱看。”希尔说,“我看不到篮球比赛的纯粹性,看不到人们对篮球的热爱,也看不到以前那种愿意为比赛献身的精神了。”这就是贾奎安·纽顿们得到的教育——奖学金和以后的合同重于一切,而篮球带来的快乐可以被无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费城街头依然会举行一场又一场的比赛,很多球员和名人都会来到街头球场上,几乎每场比赛都会有上百人观看,而卡蒂诺·莫布里、拉希德·华莱士和凯尔·洛里都曾是这里的常客。
  但相比之下,大学球员更喜欢在球馆里面打球。16街区的萨斯奎汉纳球场杂草丛生、这里的联赛在2004年就几乎已经消失了。如果你问一些教练和球员们,这座城市最好的街头球场是哪儿,他们肯定会无奈地耸耸肩,洛里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不知道你能在哪儿找到打球的人。”他早就不在街头球场打球了,“我说的不只是我自己,所有职业球员都不在街头球场打球了。”现在,费城惟一正统的街头联赛就是拉希姆·桑普森的“选拔联赛”了,这是以高中生为班底的联赛,它生存的原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因为桑普森不想停止它。


  他14年前创办了这个联赛,尽管在萨斯奎汉纳球场里总会有固定的观众,但他的口袋里的收入总是入不敷出。每周四,桑普森都要为周末的比赛支付场地费,此外他还需要付给裁判费用,还要支付看台费,但这丝毫没让他失去热情。后来,桑普森开始担任体育杂志的兼职写手,这让他有机会接触更多的赞助商,现在耐克为他的联赛注入了资金,桑普森更换了耐克的新篮板,他的球员穿上了统一的运动服,看台上的座位也修葺一新,他的全明星球员们还穿上了杜兰特的新款球鞋。
  这个城市惟一失去的是什么?答案就是最好的球员。有81名NCAA球员出现在“选拔联赛”中,可在7月份转会市场开启时,桑普森必须停止联赛——在这时候想要找到那些顶级球员简直太难了。“总会有许多教练和所谓的专家告诉球员们,不要在街头的球场上打球。”桑普森说,“事实上,他们也从来没来过,都是道听途说的。一个从没在街头球场打过球的人,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告诉孩子们不要去户外打球的呢?”高中联赛确实能让球员更好地曝光和出名,可是街头篮球能让他们学会坚强。“在这里,你会用自己的表现赢得观众的欢呼声,你也会在一次次跌倒中成长。”他接着说,“当然你会说在室内球馆,既有空调又有超过2000名观众的尖叫声,环境比街头好,关注度也远远更高,可最起码我能肯定一点,街头球场上绝不会有在篮筐下哭着叫妈妈的窝囊废!”
  这就是贾奎安的父亲带他到切拉舒尔球场打球的原因,他用了三年时间,就是想把儿子锻炼成一个优秀的费城后卫——无所畏惧,勇气与球技兼具的优秀球员。现在,贾奎安总是请求自己的父亲,能不能再回到费城的街头球场去打球。“你怎么能对一个想去打球的孩子说不呢?”乔·纽顿十分不情愿地把他带了回来。但就是在那次跌倒之后,贾奎安明白了父亲的顾虑。“我是在这里长大的,但在这里打球对身体的伤害确实很大。”贾奎安说,“不只是疼痛,还有害怕受伤的恐惧,为了我的职业生涯,我决定以后不再回到这里打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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