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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林回了一趟老家，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满面春风，时不时哼个小曲。
有人就问：“宝林，啥事这么开心，捡到金子了，还是白捡了一个媳妇？”宝林脸红红地摸着脑袋笑着说：“嘿嘿，哪有！媳妇的事连个影也没有。”然后缄口不语了。本来还想调侃他的人也没辙，摇摇头走开了，边走边笑骂：“你这个混球，再不找媳妇，成老光棍了。11月11日，我请客，给你过个节！记住啦！”
快三十的宝林还没有处对象，有时候也着急，但有什么办法呢，许多女人都瞧不起忠厚老实的男人而较喜欢坏男人。宝林偷偷去街边一个小店，在左手臂上文了一只老虎，他觉得文了身的人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像混黑社会的，特别酷，特别坏。文完身他就后悔了：第一，手臂上那只老虎跟他一样，老实巴交，不像虎倒像狗；第二，他根本没胆量把文身亮出来，大热天的还用衣袖盖住老虎，捂出一身汗来，心里叫苦连天，后悔不已。
宝林“变坏”失败，所以也没有得到女孩的青睐。父母一急就一个电话把他召回去相亲了。宝林是个孝顺的儿子，就听从了安排，反正碰上金融危机，厂里的工是有一天没一天地开着，闲得慌，回老家看看父母也好。
谁又料想到这回家一趟，竟然会生发出这么多事来。
一
一大早，宝林就去火车站。
尽管不是春节，火车站还是挤满了人。金融危机来了，很多工厂企业裁员，设法压低工资，有的干脆倒闭。很多人开始边吃老本边找工，后来发现满街都是被裁员为了糊口风餐露宿找工作的人，老本快吃空的时候扛不住，就不得不打包袱回家了。所以候车厅满眼都是行李和人，挤得插针都不见缝。宝林倒是轻松，这一趟回去主要是看父母，顺便相亲，行李不多，只带了给父亲买的几条广东产的香烟，给母亲带的几盒营养品和几瓶托本地人从香港带回来的药。驱风油、狮子油、风湿膏之类的，特别好用，在家乡也是很稀罕的，自用还是送人都特有面子。
宝林开始浮想联翩：老父亲拿着广东烟敬客，赔着刻意低调了的自豪的笑：老哥，抽根烟，娃从广东带回来的，不贵，便宜着呢。老母亲呢，拿着几张风湿膏贴，神神秘秘地送到邻居那里，说，他婶，娃从香港带的药，很管用！稀少着呢，只送你几张，别声张啊，免得他们知道说我偏心哪！
宝林想到这，就满意地笑了。
突然，人群中出现骚动。
原来一个老头倒在地上，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没有人出手相助。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想扶老头，他的女人赶紧阻止他说，少管闲事，现在什么人都有，你帮了他，等一下他反咬一口说是你把他推倒的，讹诈钱怎么办？是啊，这个年头，好人难当！于是大家继续袖手旁观。
宝林一看就急了，他妈的这些人怎么净干没屁眼的事！他使劲地扒开人群高声喊着：“让开，让开，让我进去。”围观的人还是围个水泄不通，丝毫都没有让开的意思。宝林大声喊：“你们这些看热闹的王八蛋滚开，让我进去，那是我爹！”众人被骂，一愣，甚是羞愧，闪开让出一条路。宝林赶紧把老头扶起来，掏出驱风油帮老头擦。老头慢慢地缓过神来，说：“小伙子，你真是好人啊!听你口音好像是俺家乡的人。”
“俺是横石乡新竹村的。”宝林帮老头按摩大腿、关节。
“那俺家离你家不远啊，俺高岗深塘的。”老头一边揉着腰一边说，“蹲在地上太久了，突然站起来觉得昏厥，就摔倒了，没什么大碍，只是身子骨老了，竟然起不来了。”老头有点感伤。宝林突然想起自己的老父亲，也有点感伤。
老头说：“我儿子跟你年龄差不多，他读书的时候不中，早早就来广东混了。凭着点小聪明混得还可以，后来处了一个城里的女孩子，合伙开了公司。那天，他打电话来说在这里买了一套新房准备结婚，让我来玩。这孩子以前读书不听话，没少给我气受，出来打工，又没少让我操心，如今终于混出个样来了。我高兴得整夜都没合眼。我们爷俩几年没见面了——小伙子啊，有空要常回家看看。做父母的希望孩子有出息，更牵挂着孩子的平安。我常常想这个小子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拿着他的照片看了又看，又不敢给他打电话，怕他分心，怕他不耐烦。”
“老大爷来一趟不容易，应该在儿子家多享福啊，为什么又到这火车站来了？”
“唉，我也想啊。可是我这个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民在离地面一百多米的单元房里悬起来，心没有一刻是踏实的。我那准备过门的儿媳妇是从小在城里长大的，看不惯我这老头的一些生活习惯啊。进屋要脱鞋，抽烟要到阳台，每天要洗澡，洗脚。吃饭不能蹲着，更不能掉饭粒在桌上、地上。我睡觉的时候，他们出门玩，我起床的时候，他们睡觉。唉，不习惯啊，不习惯！”
宝林也跟着点头，说是的是的。城里人跟咱泥腿子是不同的。
“儿子想留我多住几天，我可不愿意看他们两口子为了我这个老头闹别扭。再说，我放心不下家里的闺女啊。我这两个娃可怜，早早没了娘。她婶给她说了个对象，我这个爹怎能不在场对对眼，是吧？”
宝林说，那是，那是!
这时候车厅的列车出发的提示广播响起来了。
“老大爷，我要上车了，你要多保重，这瓶驱风油你留着用吧，上了火车，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要跟列车员说，记住了啊！”宝林叮嘱老头。
“你这孩子，心地真好，今天幸亏你出手相救。这个礼物是大爷我送你的。不瞒你说，这本来准备给儿媳妇做见面礼的，谁知道她嫌老土，看不上眼。玉是讲究缘的啊。今天和你有缘，就送给你吧！”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层层解开，露出一块红缎子，打开红缎子，露出一块用红绳子拴着，看上去陈旧、灰不溜秋的玉牌。
宝林以为玉都是晶莹温润、翠绿光滑的，没想到还有颜色这么难看的，怪不得他儿媳妇不喜欢啦。倒是玉牌上雕的梅花鹿挺鲜活，那双眼睛含情脉脉的很传神！自小，宝林觉得脖子上挂着什么银的长命锁或玉佩之类的小孩很贵气，常常遗憾自己什么也没有。所以，虽然觉得玉牌破旧，宝林还是很喜欢的，但自己帮老大爷并不是图他的礼物，就推了。老大爷坚持要他收下，说他跟这块玉有缘分。宝林想，他儿媳妇并不喜欢玉牌，自己收了也不算夺人所爱。
“你这孩子，时间紧迫，再争执下去，火车就要开了。”老大爷亲手把玉牌给宝林戴在脖子上。
二
已经三年没回家了，连家里的老狗都差点认不出自己来，直吠，被父亲出来一声吆喝，才夹住尾巴，低头呜咽蹭着他的裤腿把他领进屋。
听说宝林回来，二旺也来了。
二旺是和宝林一起长大的伙伴，也是村里惟一一个没出去打工的人，不是他不想，是他去不了，高中没读完就和同村的女孩水红玩出个孩子来。他不愿意结婚也没办法，在老丈人的威逼下，在老丈母娘的哭闹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和身怀六甲的水红结婚。现在孩子都读幼儿园了。前年他在老丈人的帮助下，在村后办了一个养牛场。村后原本是一大片农田，最近几年，年轻的都出去打工，年老的又耕不动，耕地就一大片一大片地丢荒，原本长稻谷的田里长了齐腰的草。远远望去，还真有点“天苍苍，野茫茫”的感觉，所以二旺让这里“见牛羊”是正确的。牛吃嫩绿的草，喝清洌洌的山泉，半分钱的饲料钱也不用花。而且这样放养出来的牛不生病，肉质嫩滑鲜甜。城镇的餐厅抢着跟二旺定货。有时候小牛刚生下来就被预订了。精明的二旺还把牛粪卖给附近的养鱼场。一开始养鱼场的老板觉得花钱买牛粪不划算，都不要。二旺就免费送给他们试用。几个月之后，渔场老板发现鱼特爱吃牛粪，长得也快。一对比买牛粪比买饲料要划算得多，于是纷纷来抢购。一年下来纯利润就有七八万。二旺盖了新房，又买了车。老丈人见人就夸这个女婿有出息，老丈母娘见人就夸水红的命好，旺夫益子。
宝林见了二旺很高兴，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倒是宝林的父母有点不自在，把宝林带回来的香烟啊药油啊之类的全摆出来，说宝林从香港带回来的，二旺你挑一些回家，别看你是大老板，这些好东西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二旺赔着笑说，那是，那是！宝林是见过世面的人，不像我这个井底之蛙，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新竹村。
宝林憨笑着，这是哪里的话呢，你现在是牛人啊。放眼我们村，谁能像你这样腰缠万贯啊。现在金融危机，我还得回来你牛场里打工啊。
彼此客套，又寒暄了一番，才发现转眼大家都是奔三十的人了。俗话说，三十而立。宝林不由感慨，是该成个家了。
二旺说，今天来也主要为这事。我媳妇的娘家那边一个远房的亲戚有一个女儿从小没了娘，但懂事孝顺，又勤快本分。给你说这个女孩，你说中不？
宝林说，这事也听俺爹俺娘说了。二旺啊，跟你说实话吧，我反正都到了这个年龄了，也不在乎一两年时间了，就想找个合自己意的。明天就安排时间看看，如果合适回头谢你；不合适，还是要谢你！
二旺有点激动了，到底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人，好，咱们也学学城里人赶赶时髦。明天我做东请你们两人到镇上最有名的饭店去吃一顿，既相亲又接风洗尘。
宝林笑着说，做了生意人果然不一样，两顿饭当一顿吃。我相亲又不是你相亲，你请什么客。改天你再请，吃你这小子的这顿是迟早的事啦！
说完两人哈哈笑了。宝林的父母也笑了，想想刚才自己的行为，太小家子气了，不由有点惭愧，赶紧杀一只鸡炖了，开了一瓶好酒，留二旺吃饭。
三
“宝林，我就不明白你没看中人家姑娘哪点？要是我没结婚，我还愿意呢。这么俊这么得体的一个姑娘。”二旺趁着酒劲冲着宝林嚷嚷。
“得了，小心让你媳妇听到打断你的腿。可能我平时看惯了穿着时髦的打工妹吧，看这个小玉怎么这么土呢。”宝林也酒后吐真言，平时哪敢谈论女人。
“算了吧！在城里人的眼里你们那些所谓的时髦算个屁啊，起毛球的T恤，廉价的牛仔裤，烫得像鸡窝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哪里有人家小玉看得顺眼，朴实清纯的，用钱也买不到，宝林你懂个屁。”二旺较上了劲。
“哼！你好像是城里人一样了，别忘了你也是泥腿子，别以为你有了钱准备到城里买房就挤进去了，在城里人的眼里你还是乡巴佬。网上有篇文章说——网上，网上你懂不？乡下人碰到城里人，无奈地说，俺们刚吃上肉，你们又吃素了；俺们刚把青菜上的害虫灭掉，你们又爱吃虫子啃过的青菜了；俺们刚娶上媳妇，你们又开始单身了；俺们刚想去城里买房，你们又到乡下建别墅了！哈哈……”
“你妈这个混球，到外面混几天，就变坏了，就忘本了。”
“你妈的混蛋当上老板就以为自己摇身一变，洗脚上田了。”
二旺仿佛被击中要害，沉默了半天，才语重心长地说：“宝林，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你哥我是过来人，其中的苦头是尝过了啊。”见宝林听得懵懵懂懂，二旺就把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这几年，发廊、沐足中心、按摩厅、夜总会在县城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先富起来的人成了第一批消费者，二旺就是其中一个。一次酒后乱性，被一个叫晓晓的按摩女郎缠住了。怕被自己的媳妇水红发现，二旺花了很多钱才把这个晓晓安顿好。刚想松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得了性病。
“一旦有了病才知道自己以前是多么的荒唐，后悔都来不及啊。宝林，听俺一句话，别以为那些花花绿绿的世界很精彩，陷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宝林惊呆了，没想到二旺这么老实的人也被污染了，这个花花世界的魔爪来得太快！
宝林有点动摇，但一想到那个小玉，不大爱说话，跟自己一个样，这样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的结果肯定会——用广东人的说法就是闷得“抽筋”。
“行，我考虑考虑。”宝林漫不经心地回应着，把挂在脖子上的玉牌从衣服里面掏出来看看，再放回去。
没想到这个动作吸引住了二旺。他一把拽住那块玉牌，死死地盯住，问：“宝林，这块玉牌你哪来的？”
“哦，别人送的，破玩意有点难看，但毕竟玉保平安嘛，我戴着玩而已。”宝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一个快奔三十的人了，还像个鼻涕虫那样脖子上挂块玉。
“哎呀，宝林，你是走了大运啊，哪个傻瓜把这么值钱的一块玉牌送给你呢。”二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突然兴奋起来。
二旺也不管宝林懂不懂，只顾自己往下说。
“你别看玉牌颜色旧旧的脏脏的不好看，这种颜色叫沁色。沁色越多玉就越稀罕越值钱。你这块玉牌质地是最宝贵的玉种——和田玉，而且沁色覆盖面大。最难得的是这玉牌有三种沁色，行内叫做三元及第又叫三光照耀，很稀罕的。”二旺讲得眉飞色舞，唾沫都溅到宝林的脸上了。
“喂，喂，二旺你给我停一停，瞧你说得像个专家似的。啧啧，真是稀奇了！”宝林有点不屑地说。
“宝林，我看你的思想还停留在你当年出去打工的水平。家里的变化啥都不知道了。”二旺有点得意起来了。
“早在10年前，我们这里就来了一些很神秘的人，专门在我们屋前屋后转悠，把我们喂鸡喂狗的碗端起来看看，腌咸菜的瓷缸敲敲。看中了就和我们谈价钱。你想想，一个喂鸡的碗50元，我们当然卖了。家家户户都把古旧东西翻出来换钱。大伙儿杂七杂八的换了不少钱，最厉害的是老林叔，把闲置在老屋的一堂（四把）红木屏背椅子卖了，你猜换了多少钱？”
“你这个狗日的，没见我正急着想知道吗？还在这里搞什么搞！”宝林给了二旺一拳，用广东式的普通话笑着说。
二旺也笑了，伸出五个手指，说：“这个数——五万！”
“这也太夸张了，我他妈的打工几年都赚不了那几张破椅子呢。”宝林有点愤愤不平。
“这算什么，高岗乡的凤鸣你认识吗？”
“记得，高岗秀才嘛。他怎么啦？”
“他的一块玉璧卖了10万！”二旺把10万这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交易的那天我帮他数钱呢——他怕钱是假的。我看他那块玉和你这块玉差不多。可惜高凤鸣去年死了，要不然领你去瞧瞧真假。”二旺边说边拿玉牌仔细地看。
“这是以前的辉煌了，这几年新品和赝品充斥市场。前年有一个收藏家来这里，花了5000元买了个白玉雕兽面纹鼻烟壶，后来才发现是新品，玉质再好也只能值500元。农民做旧已经出神入化了，他们利用染色、沁色、熏、烤、烧、煮、炸、酸蚀等工艺使新玉有了古玉的特点。再加上他们装着憨厚淳朴的样子，把古玉往你手里一放，说，我啥也不懂，您看着给个价吧。吃水不深的外行，很容易就被‘打眼’了。”
“你这小子还真是专家呢，在这方面赚了不少钱吧？”宝林醒悟过来了。
“我老丈人是很早就玩这了，我也跟着学点，但我的悟性不高，没学好，再说这几年赝品的确多，他都吃了几回大亏，我哪里还敢趟这浑水？还是当牛人比较适合我。说回正事，这个小玉姑娘怎么办？我回家还得给我媳妇交差啊，你好歹都要给我个态度。”
“的确是没什么感觉。用广东人的话说就是不来电。”宝林有点为难。
“你这小子，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二旺咬牙切齿。
四
“要是和那个小玉对了眼，真是后悔一辈子啊!”宝林拉着美虹暗自庆幸。
美虹是宝林厂里最漂亮最时髦的女孩，白皙的皮肤，水灵灵的眼睛，高挺的鼻子，高挑苗条的身材，最惹眼的是一头染成黄色又挑染了紫色的爆炸头。这样的头发换到别人的头上肯定奇丑无比，但长在美虹的头上就颇有明星味。美虹也觉得自己天生是个模特，所以平时的穿着打扮也向模特靠拢。今天一件吊带衫，领口低到见乳沟；明天一条低腰牛仔裤，低到见股沟。厂里的男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朝着她吹口哨，大声开黄色笑话。美虹统统收下，就像领奥斯卡奖一样。女人就不干了，所有男人的眼球都被你抢去了，牛眼这么大的眼珠也不往我们身上瞅瞅，那还得了？于是背地里都骂美虹是狐狸精、妖精：你看看她那双丹凤眼，勾魂，哪个男人不被吊死？你看看那水蛇腰，一看就是缠住男人不放的货。这些话传到美虹的耳朵里，美虹就火了，两手叉腰，大着嗓门就骂开了：“哪个臭三八的嘴吃了臭豆腐，我是妖精我是狐狸精说明我有资本，就凭你那菜干一样的脸，甘蔗杆一样的身材，男人女人都不愿看一眼，真丢我们女人的脸！你还有脸在那里嚷嚷，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美虹这一骂，惹得男人又跟着起哄，吹口哨；女人悻悻地散了。美虹胜利地笑了，摇着水蛇腰，扭着屁股走了。
望着美虹的背影，连女人也感叹，太好看了。
这么好看的美虹找了宝林，让人大跌眼镜。许多人劝宝林：宝林，你还是要小心一点啊，你说这个美虹凭什么看上你啊？还不是因为你的那块玉。
最近人们疯传宝林的古玉传奇。有的人说那块古玉值上百万，有的人说这块玉一百年前的主人是大官，有的人说这块玉能让人实现梦想特别灵验……世界上本来没有传说，传的人多了，也便成了传说。连宝林也开始相信自己的那块古玉牌是无价之宝了。再加上美虹突然对他投怀送抱，他更是飘飘然：就算美虹是冲着这块玉来的又怎么样？俺有，你们没有，气死你们这帮兔崽子。
宝林打了翻身仗，把藏了很久的老虎文身也露出来，耀武扬威的。美虹哇的一声，说，得了，瞧你那土包子的样也学时髦，猪鼻子插蒜！宝林立刻就气萎了。
美虹让宝林陪她逛街，宝林高兴死了，带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出去，多“长脸”！后来，宝林才知道陪美女逛街的后果是多么的严重：他的银行卡直接损失了两个月的工资。美虹恨不得将所有的名牌都穿在身上，所有的名牌化妆品都抹在自己脸上。逛完了，美虹拉着宝林往最高级的酒店跑。宝林说，我们到市场去买菜煮饭吃又实惠又卫生，而且更像两口子。美虹啐了他一口，呸！谁跟你两口子？告诉你，我生来就是明星的命，不煮饭的！美虹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的。宝林笑了，行！我的姑奶奶，你是大明星，我来煮还不行！“不行，下个馆子能花你多少钱？这么点钱你也不舍得为我出，咱们分手算了！”美虹迈着她两条长腿，已经跨进酒店，一屁股坐在酒店的高档软皮沙发椅子上。宝林犹豫了一会，硬着头皮跟着进去，行！他妈的，今天老子花血本做一回有钱人，真没钱了就卖玉去！
就这样和美虹处了一个月，宝林已经几近破产。
有好事者打探：宝林，亲嘴没有？那个没有？
宝林红着耳根说，只拉了一次手。
在宝林看来牵手已经是男女间最美好最亲密的动作了。宝林盘算了很久，犹豫了很久，酝酿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趁一个月黑风高夜，与美虹并肩走在人行道黑暗处时，宝林迅速出击，一把拽住美虹的手。滑滑的，是他手心渗出来的汗。美虹没多大的反应，任他牵了一会，到人多处，把他的手甩开。宝林嘿嘿笑，很满足，很幸福。那天晚上回去，他一直闻着那只牵过手的手，极力地想闻出美虹的一点味道来，胡思乱想了一番，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花了这么多钱只拉一次手？宝林，你是傻B啊，这些钱够你去找十个八个发廊妹了。就在我们厂后面那条街，“香香”、“阿静”、“红妹”……随便任你进，里面的洗头妹、按摩妹任你挑！
宝林火了，挥动着两只大拳头把那个人打趴下去了。宝林觉得将美若天仙的美虹跟那些发廊妹比较，是对美虹也是对他自己的侮辱，也是对他神圣的爱情的侮辱。
美虹内心里从来没把宝林当作自己的男朋友，听人说了宝林为她打架的事，她很是感动。原来的男朋友又高大又帅，有一次跟朋友打赌，竟然把她作赌注，她知道后第二天就跟他分手了。
美虹破天荒地去市场转了一圈，买了大袋小袋的菜回她租来的小屋。已经很久没煮饭，美虹挽起衣袖，用发夹把那头五彩缤纷的大波浪盘起来，穿上围裙，把厨房清理了一遍，然后洗菜，淘米，煮饭。忙了半天，终于煮了三菜一汤：红烧猪蹄、腊肉炒莴笋片、醋溜土豆丝、西红柿鸡蛋汤。她也就只会做这几个菜了。准备好一切后，她给宝林打了个电话，叫他买点家乡产的酒来。酒还是家乡的醇、香、辣！
听说美虹准备了饭菜叫自己去吃，还让带酒过去，宝林高兴得不知所措，老乡怂恿他买烈酒：“一杯就把她灌醉，然后……”余下的话他们不敢讲，怕宝林打架。宝林显然心情特好，没跟他们计较，匆匆地直奔超市。
倒是宝林先醉了，可能太高兴。人们说两种人最容易醉，一种是特高兴的人，另一种就是特伤心的人。看来果真不假。
宝林在美虹的床上昏睡到第二天早上，暖烘烘的被窝里还有美虹的香味，闭着眼睛闻了好一会才舍得睁开眼睛。
并没有见到美虹！当所有美虹能去的地方宝林都找遍了后，他明白了，美虹跑了！带着他的玉牌！
五
“宝林，有人找你！”宿舍的工友大声喊着，以致一排宿舍窜出许多个头来，像一个个觅食的老鼠。
宝林躺在床上，听到喊声，翻过身对着墙壁，用手捂着耳朵。
自从人财两空之后，他已经成了全厂的笑柄，憋了一股气，无处发泄，终日借酒消愁，心情抑郁，终于得了甲型肝炎，住进了医院。
出院时，医生劝告他：“这病主要是劳神伤肝而引起的，你不要想太多了。”宝林很诧异，都说现在的医生很多都是庸医，怎么我就偏碰到个神医呢，连我的心病也看出来了。
经过这番折腾，宝林已经一贫如洗，连恢复身体的营养品也买不起，只好多躺床休息。
见宝林没反应，工友又扯高嗓门喊：“宝林，有个女的找你，你不出来我就叫她走了。”这下可好了，洞里的“老鼠”全出来了，除了宝林。
“我操你妈，你再敢在那乱嚷嚷，老子这会就出来揍死你。”宝林火了，手都握成拳，憋了好久的那股气似乎找到了出口。
“谢谢你了，让我自己进去找林大哥就行了！”
话音未落，一个女子闪进了宝林的宿舍来到他的床前。
声音细小而坚定，不是美虹！宝林翻过身来定晴一看：小玉！
宝林极不情愿地坐了起来，小玉按住他：“林大哥，俺听说你病了。”
小玉的话甜而暖，像一杯温热的蜜糖水灌进了宝林的五脏六腑，那发了炎受了伤的肝一下子舒畅了。
“你怎么找这来了？你一个女孩子家来这地方干什么？”
人是奇怪的，在小玉面前，宝林倒是神气了。
小玉只是笑。
两人沉默了一会，小玉说：“林大哥，不瞒你说，我这次是冲着你那块玉来的。”
话一出口，语惊四座！
宝林仿佛被人当头一棒，一时懵了，张着嘴，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旁边的工友一开始还竖着耳朵听着，后来听到这姑娘找宝林是冲着那块玉来的，马上替宝林鸣不平：“你这个姑娘怎么也为了那块玉？宝林就是为了那块玉病了一场，病刚好，你又来踩一脚。”
“宝林没有玉了，就是有玉，也不再上你们这些女人的当！财迷心窍！”
小玉笑了，说：“各位大哥，你们误会了。送林大哥玉的人，就是我爹。林大哥的玉牌被人骗走的事，我们都知道了。爹让我来安慰林大哥，那块玉牌是假的！”
宝林傻了眼，嘴张得更大，像一条脱了水的鱼。
大家静下来了，听着，就像老鼠吃饱了，没事干，找点东西来磨牙。
这块玉牌真身的来历的确显赫，主人是一个叫曾林芝的大官。
有一天，皇帝率领众大臣狩猎，突然间见一只梅花鹿。梅花鹿很美，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女子般的顾盼生辉。皇帝心动了，策马直追！曾林芝最擅长骑马，于是紧跟皇帝后面保护。
眼看就要追上了，梅花鹿却一闪就不见了。御骑受到惊吓，把皇帝震落。曾林芝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接住皇帝。
皇帝对曾林芝大为嘉奖，命当时京城最有名的巧匠用最好的和田玉雕一块玉牌，赏赐给他。
玉牌做好了，皇帝和曾林芝都惊呆了，玉牌上的梅花鹿跟狩猎那天看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块玉牌在曾家被视为无价之宝传了几代人。不幸的是，在“文化大革命”时被红卫兵抄家抄走了，从此下落不明。
后人中有一个叫曾兰沁的女子长得如花似玉，她自己贴榜，谁帮曾家找到梅花鹿玉牌就嫁给谁。年轻的小伙子都想娶曾兰沁，但又没法找到梅花鹿玉牌，只能摇头叹息。也有一两个大胆的拿着假玉牌去求亲，被轰了出来。慢慢地，看榜的越来越少，到最后无人问津。
就这样耗了10年，曾兰沁从18岁的少女耗到了28岁的大龄青年。曾兰沁的父母也着急了，劝她算了，玉牌恐怕再也找不回了，但是人还是要结婚生孩子过日子的。曾兰沁总是说不急，再等等，坚持每天去贴榜。
有一天，来了一个外乡的落魄小伙子，看到贴榜的曾兰沁和她贴的榜，二话不说把榜撕下来，要曾兰沁带他去见她父母。
小伙子果然拿出了梅花鹿玉牌。曾兰沁的父亲见到玉牌当即泪流满面，跪在地上说：“不孝子孙终不负先人所托！”
曾兰沁也遵守诺言嫁给这个外乡小伙子！
“我不说大家也知道，这个外乡人就是我爹！”小玉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爹是在哪里找到玉牌的？你为什么说那是赝品？”宝林着急了。
“我爹就是当年那个京城巧匠的后代。当年巧匠做完玉牌之后，觉得玉牌太漂亮了，忍不住偷偷地做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留给自己。但如果让皇帝知道是定死罪的，所以，巧匠交代他的后代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我爹把玉牌拿出来相当于把秘密泄露了，所以从此不做玉了。这是祖训！这块玉牌除了没有皇帝御赐给曾家这段经历，无论是质地还是雕工，跟那块玉牌是一样的，也是很值钱的！”
“你爹为什么把玉牌送给我？对他来说无论这块玉石是真是假都意义重大啊？”宝林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问题，你去问我爹，俺不知道！”小玉突然害羞起来。
听的人哄的一声大笑起来，说：“宝林，说你是木头，你怎么就真是木头呢？”
新婚之夜，小玉告诉宝林，她爹得知宝林是横石乡新竹村人的时候就猜到他就是那个说给小玉的对象，于是顺水推舟把随身珍藏的玉牌送给宝林，希望两人能发展这段情缘。谁料宝林相不中小玉，又杀出个美虹。
好事总是多磨的，不经历这些，宝林也不会发现小玉才是自己的珍宝。
“呀，你手臂竟然还有只老虎，好可爱啊！”小玉惊叫！
“把你吃掉，你就不会说它可爱了。”
宝林笑着把小玉压在自己身下……
后记
美虹上电视了！爆炸头一改过去的样子，高高地挽起来显得干净优雅，月白色的旗袍让苗条高挑的身材曲线尽露，最惹人注目的是她戴的那块古玉，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给她平添了几分古典美和神秘！
所有的工友都聚在宝林家看电视！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美虹太美了！古玉太美了！
电视里有个记者采访美虹：“如果你得奖了，最想感谢的人是谁！”美虹笑了笑说：“在这里不方便透露他的姓名，我要感谢他，是他的古玉让我梦想成真！一起打工的兄弟姐妹们！如果你们也在看电视，请给我加油！我会回来看你们的，我会把古玉带回来的！你们也加油！”
看电视的工友都热烈地鼓掌！宝林的眼睛有点湿润，不是因为美虹说的话，那些话他一句也没听到，而是因为他听到小玉在耳边轻轻说她怀了他们的孩子！
宝林紧紧地抱住小玉说，叫小鹿，我们的孩子就叫小鹿！
责任编辑：谢荔翔
题图插图：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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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就问：“宝林，啥事这么开心，捡到金子了，还是白捡了一个媳妇？”宝林脸红红地摸着脑袋笑着说：“嘿嘿，哪有！媳妇的事连个影也没有。”然后缄口不语了。本来还想调侃他的人也没辙，摇摇头走开了，边走边笑骂：“你这个混球，再不找媳妇，成老光棍了。11月11日，我请客，给你过个节！记住啦！”
快三十的宝林还没有处对象，有时候也着急，但有什么办法呢，许多女人都瞧不起忠厚老实的男人而较喜欢坏男人。宝林偷偷去街边一个小店，在左手臂上文了一只老虎，他觉得文了身的人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像混黑社会的，特别酷，特别坏。文完身他就后悔了：第一，手臂上那只老虎跟他一样，老实巴交，不像虎倒像狗；第二，他根本没胆量把文身亮出来，大热天的还用衣袖盖住老虎，捂出一身汗来，心里叫苦连天，后悔不已。
宝林“变坏”失败，所以也没有得到女孩的青睐。父母一急就一个电话把他召回去相亲了。宝林是个孝顺的儿子，就听从了安排，反正碰上金融危机，厂里的工是有一天没一天地开着，闲得慌，回老家看看父母也好。
谁又料想到这回家一趟，竟然会生发出这么多事来。
一
一大早，宝林就去火车站。
尽管不是春节，火车站还是挤满了人。金融危机来了，很多工厂企业裁员，设法压低工资，有的干脆倒闭。很多人开始边吃老本边找工，后来发现满街都是被裁员为了糊口风餐露宿找工作的人，老本快吃空的时候扛不住，就不得不打包袱回家了。所以候车厅满眼都是行李和人，挤得插针都不见缝。宝林倒是轻松，这一趟回去主要是看父母，顺便相亲，行李不多，只带了给父亲买的几条广东产的香烟，给母亲带的几盒营养品和几瓶托本地人从香港带回来的药。驱风油、狮子油、风湿膏之类的，特别好用，在家乡也是很稀罕的，自用还是送人都特有面子。
宝林开始浮想联翩：老父亲拿着广东烟敬客，赔着刻意低调了的自豪的笑：老哥，抽根烟，娃从广东带回来的，不贵，便宜着呢。老母亲呢，拿着几张风湿膏贴，神神秘秘地送到邻居那里，说，他婶，娃从香港带的药，很管用！稀少着呢，只送你几张，别声张啊，免得他们知道说我偏心哪！
宝林想到这，就满意地笑了。
突然，人群中出现骚动。
原来一个老头倒在地上，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没有人出手相助。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想扶老头，他的女人赶紧阻止他说，少管闲事，现在什么人都有，你帮了他，等一下他反咬一口说是你把他推倒的，讹诈钱怎么办？是啊，这个年头，好人难当！于是大家继续袖手旁观。
宝林一看就急了，他妈的这些人怎么净干没屁眼的事！他使劲地扒开人群高声喊着：“让开，让开，让我进去。”围观的人还是围个水泄不通，丝毫都没有让开的意思。宝林大声喊：“你们这些看热闹的王八蛋滚开，让我进去，那是我爹！”众人被骂，一愣，甚是羞愧，闪开让出一条路。宝林赶紧把老头扶起来，掏出驱风油帮老头擦。老头慢慢地缓过神来，说：“小伙子，你真是好人啊!听你口音好像是俺家乡的人。”
“俺是横石乡新竹村的。”宝林帮老头按摩大腿、关节。
“那俺家离你家不远啊，俺高岗深塘的。”老头一边揉着腰一边说，“蹲在地上太久了，突然站起来觉得昏厥，就摔倒了，没什么大碍，只是身子骨老了，竟然起不来了。”老头有点感伤。宝林突然想起自己的老父亲，也有点感伤。
老头说：“我儿子跟你年龄差不多，他读书的时候不中，早早就来广东混了。凭着点小聪明混得还可以，后来处了一个城里的女孩子，合伙开了公司。那天，他打电话来说在这里买了一套新房准备结婚，让我来玩。这孩子以前读书不听话，没少给我气受，出来打工，又没少让我操心，如今终于混出个样来了。我高兴得整夜都没合眼。我们爷俩几年没见面了——小伙子啊，有空要常回家看看。做父母的希望孩子有出息，更牵挂着孩子的平安。我常常想这个小子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拿着他的照片看了又看，又不敢给他打电话，怕他分心，怕他不耐烦。”
“老大爷来一趟不容易，应该在儿子家多享福啊，为什么又到这火车站来了？”
“唉，我也想啊。可是我这个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民在离地面一百多米的单元房里悬起来，心没有一刻是踏实的。我那准备过门的儿媳妇是从小在城里长大的，看不惯我这老头的一些生活习惯啊。进屋要脱鞋，抽烟要到阳台，每天要洗澡，洗脚。吃饭不能蹲着，更不能掉饭粒在桌上、地上。我睡觉的时候，他们出门玩，我起床的时候，他们睡觉。唉，不习惯啊，不习惯！”
宝林也跟着点头，说是的是的。城里人跟咱泥腿子是不同的。
“儿子想留我多住几天，我可不愿意看他们两口子为了我这个老头闹别扭。再说，我放心不下家里的闺女啊。我这两个娃可怜，早早没了娘。她婶给她说了个对象，我这个爹怎能不在场对对眼，是吧？”
宝林说，那是，那是!
这时候车厅的列车出发的提示广播响起来了。
“老大爷，我要上车了，你要多保重，这瓶驱风油你留着用吧，上了火车，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要跟列车员说，记住了啊！”宝林叮嘱老头。
“你这孩子，心地真好，今天幸亏你出手相救。这个礼物是大爷我送你的。不瞒你说，这本来准备给儿媳妇做见面礼的，谁知道她嫌老土，看不上眼。玉是讲究缘的啊。今天和你有缘，就送给你吧！”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层层解开，露出一块红缎子，打开红缎子，露出一块用红绳子拴着，看上去陈旧、灰不溜秋的玉牌。
宝林以为玉都是晶莹温润、翠绿光滑的，没想到还有颜色这么难看的，怪不得他儿媳妇不喜欢啦。倒是玉牌上雕的梅花鹿挺鲜活，那双眼睛含情脉脉的很传神！自小，宝林觉得脖子上挂着什么银的长命锁或玉佩之类的小孩很贵气，常常遗憾自己什么也没有。所以，虽然觉得玉牌破旧，宝林还是很喜欢的，但自己帮老大爷并不是图他的礼物，就推了。老大爷坚持要他收下，说他跟这块玉有缘分。宝林想，他儿媳妇并不喜欢玉牌，自己收了也不算夺人所爱。
“你这孩子，时间紧迫，再争执下去，火车就要开了。”老大爷亲手把玉牌给宝林戴在脖子上。
二
已经三年没回家了，连家里的老狗都差点认不出自己来，直吠，被父亲出来一声吆喝，才夹住尾巴，低头呜咽蹭着他的裤腿把他领进屋。
听说宝林回来，二旺也来了。
二旺是和宝林一起长大的伙伴，也是村里惟一一个没出去打工的人，不是他不想，是他去不了，高中没读完就和同村的女孩水红玩出个孩子来。他不愿意结婚也没办法，在老丈人的威逼下，在老丈母娘的哭闹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和身怀六甲的水红结婚。现在孩子都读幼儿园了。前年他在老丈人的帮助下，在村后办了一个养牛场。村后原本是一大片农田，最近几年，年轻的都出去打工，年老的又耕不动，耕地就一大片一大片地丢荒，原本长稻谷的田里长了齐腰的草。远远望去，还真有点“天苍苍，野茫茫”的感觉，所以二旺让这里“见牛羊”是正确的。牛吃嫩绿的草，喝清洌洌的山泉，半分钱的饲料钱也不用花。而且这样放养出来的牛不生病，肉质嫩滑鲜甜。城镇的餐厅抢着跟二旺定货。有时候小牛刚生下来就被预订了。精明的二旺还把牛粪卖给附近的养鱼场。一开始养鱼场的老板觉得花钱买牛粪不划算，都不要。二旺就免费送给他们试用。几个月之后，渔场老板发现鱼特爱吃牛粪，长得也快。一对比买牛粪比买饲料要划算得多，于是纷纷来抢购。一年下来纯利润就有七八万。二旺盖了新房，又买了车。老丈人见人就夸这个女婿有出息，老丈母娘见人就夸水红的命好，旺夫益子。
宝林见了二旺很高兴，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倒是宝林的父母有点不自在，把宝林带回来的香烟啊药油啊之类的全摆出来，说宝林从香港带回来的，二旺你挑一些回家，别看你是大老板，这些好东西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二旺赔着笑说，那是，那是！宝林是见过世面的人，不像我这个井底之蛙，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新竹村。
宝林憨笑着，这是哪里的话呢，你现在是牛人啊。放眼我们村，谁能像你这样腰缠万贯啊。现在金融危机，我还得回来你牛场里打工啊。
彼此客套，又寒暄了一番，才发现转眼大家都是奔三十的人了。俗话说，三十而立。宝林不由感慨，是该成个家了。
二旺说，今天来也主要为这事。我媳妇的娘家那边一个远房的亲戚有一个女儿从小没了娘，但懂事孝顺，又勤快本分。给你说这个女孩，你说中不？
宝林说，这事也听俺爹俺娘说了。二旺啊，跟你说实话吧，我反正都到了这个年龄了，也不在乎一两年时间了，就想找个合自己意的。明天就安排时间看看，如果合适回头谢你；不合适，还是要谢你！
二旺有点激动了，到底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人，好，咱们也学学城里人赶赶时髦。明天我做东请你们两人到镇上最有名的饭店去吃一顿，既相亲又接风洗尘。
宝林笑着说，做了生意人果然不一样，两顿饭当一顿吃。我相亲又不是你相亲，你请什么客。改天你再请，吃你这小子的这顿是迟早的事啦！
说完两人哈哈笑了。宝林的父母也笑了，想想刚才自己的行为，太小家子气了，不由有点惭愧，赶紧杀一只鸡炖了，开了一瓶好酒，留二旺吃饭。
三
“宝林，我就不明白你没看中人家姑娘哪点？要是我没结婚，我还愿意呢。这么俊这么得体的一个姑娘。”二旺趁着酒劲冲着宝林嚷嚷。
“得了，小心让你媳妇听到打断你的腿。可能我平时看惯了穿着时髦的打工妹吧，看这个小玉怎么这么土呢。”宝林也酒后吐真言，平时哪敢谈论女人。
“算了吧！在城里人的眼里你们那些所谓的时髦算个屁啊，起毛球的T恤，廉价的牛仔裤，烫得像鸡窝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哪里有人家小玉看得顺眼，朴实清纯的，用钱也买不到，宝林你懂个屁。”二旺较上了劲。
“哼！你好像是城里人一样了，别忘了你也是泥腿子，别以为你有了钱准备到城里买房就挤进去了，在城里人的眼里你还是乡巴佬。网上有篇文章说——网上，网上你懂不？乡下人碰到城里人，无奈地说，俺们刚吃上肉，你们又吃素了；俺们刚把青菜上的害虫灭掉，你们又爱吃虫子啃过的青菜了；俺们刚娶上媳妇，你们又开始单身了；俺们刚想去城里买房，你们又到乡下建别墅了！哈哈……”
“你妈这个混球，到外面混几天，就变坏了，就忘本了。”
“你妈的混蛋当上老板就以为自己摇身一变，洗脚上田了。”
二旺仿佛被击中要害，沉默了半天，才语重心长地说：“宝林，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你哥我是过来人，其中的苦头是尝过了啊。”见宝林听得懵懵懂懂，二旺就把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这几年，发廊、沐足中心、按摩厅、夜总会在县城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先富起来的人成了第一批消费者，二旺就是其中一个。一次酒后乱性，被一个叫晓晓的按摩女郎缠住了。怕被自己的媳妇水红发现，二旺花了很多钱才把这个晓晓安顿好。刚想松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得了性病。
“一旦有了病才知道自己以前是多么的荒唐，后悔都来不及啊。宝林，听俺一句话，别以为那些花花绿绿的世界很精彩，陷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宝林惊呆了，没想到二旺这么老实的人也被污染了，这个花花世界的魔爪来得太快！
宝林有点动摇，但一想到那个小玉，不大爱说话，跟自己一个样，这样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的结果肯定会——用广东人的说法就是闷得“抽筋”。
“行，我考虑考虑。”宝林漫不经心地回应着，把挂在脖子上的玉牌从衣服里面掏出来看看，再放回去。
没想到这个动作吸引住了二旺。他一把拽住那块玉牌，死死地盯住，问：“宝林，这块玉牌你哪来的？”
“哦，别人送的，破玩意有点难看，但毕竟玉保平安嘛，我戴着玩而已。”宝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一个快奔三十的人了，还像个鼻涕虫那样脖子上挂块玉。
“哎呀，宝林，你是走了大运啊，哪个傻瓜把这么值钱的一块玉牌送给你呢。”二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突然兴奋起来。
二旺也不管宝林懂不懂，只顾自己往下说。
“你别看玉牌颜色旧旧的脏脏的不好看，这种颜色叫沁色。沁色越多玉就越稀罕越值钱。你这块玉牌质地是最宝贵的玉种——和田玉，而且沁色覆盖面大。最难得的是这玉牌有三种沁色，行内叫做三元及第又叫三光照耀，很稀罕的。”二旺讲得眉飞色舞，唾沫都溅到宝林的脸上了。
“喂，喂，二旺你给我停一停，瞧你说得像个专家似的。啧啧，真是稀奇了！”宝林有点不屑地说。
“宝林，我看你的思想还停留在你当年出去打工的水平。家里的变化啥都不知道了。”二旺有点得意起来了。
“早在10年前，我们这里就来了一些很神秘的人，专门在我们屋前屋后转悠，把我们喂鸡喂狗的碗端起来看看，腌咸菜的瓷缸敲敲。看中了就和我们谈价钱。你想想，一个喂鸡的碗50元，我们当然卖了。家家户户都把古旧东西翻出来换钱。大伙儿杂七杂八的换了不少钱，最厉害的是老林叔，把闲置在老屋的一堂（四把）红木屏背椅子卖了，你猜换了多少钱？”
“你这个狗日的，没见我正急着想知道吗？还在这里搞什么搞！”宝林给了二旺一拳，用广东式的普通话笑着说。
二旺也笑了，伸出五个手指，说：“这个数——五万！”
“这也太夸张了，我他妈的打工几年都赚不了那几张破椅子呢。”宝林有点愤愤不平。
“这算什么，高岗乡的凤鸣你认识吗？”
“记得，高岗秀才嘛。他怎么啦？”
“他的一块玉璧卖了10万！”二旺把10万这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交易的那天我帮他数钱呢——他怕钱是假的。我看他那块玉和你这块玉差不多。可惜高凤鸣去年死了，要不然领你去瞧瞧真假。”二旺边说边拿玉牌仔细地看。
“这是以前的辉煌了，这几年新品和赝品充斥市场。前年有一个收藏家来这里，花了5000元买了个白玉雕兽面纹鼻烟壶，后来才发现是新品，玉质再好也只能值500元。农民做旧已经出神入化了，他们利用染色、沁色、熏、烤、烧、煮、炸、酸蚀等工艺使新玉有了古玉的特点。再加上他们装着憨厚淳朴的样子，把古玉往你手里一放，说，我啥也不懂，您看着给个价吧。吃水不深的外行，很容易就被‘打眼’了。”
“你这小子还真是专家呢，在这方面赚了不少钱吧？”宝林醒悟过来了。
“我老丈人是很早就玩这了，我也跟着学点，但我的悟性不高，没学好，再说这几年赝品的确多，他都吃了几回大亏，我哪里还敢趟这浑水？还是当牛人比较适合我。说回正事，这个小玉姑娘怎么办？我回家还得给我媳妇交差啊，你好歹都要给我个态度。”
“的确是没什么感觉。用广东人的话说就是不来电。”宝林有点为难。
“你这小子，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二旺咬牙切齿。
四
“要是和那个小玉对了眼，真是后悔一辈子啊!”宝林拉着美虹暗自庆幸。
美虹是宝林厂里最漂亮最时髦的女孩，白皙的皮肤，水灵灵的眼睛，高挺的鼻子，高挑苗条的身材，最惹眼的是一头染成黄色又挑染了紫色的爆炸头。这样的头发换到别人的头上肯定奇丑无比，但长在美虹的头上就颇有明星味。美虹也觉得自己天生是个模特，所以平时的穿着打扮也向模特靠拢。今天一件吊带衫，领口低到见乳沟；明天一条低腰牛仔裤，低到见股沟。厂里的男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朝着她吹口哨，大声开黄色笑话。美虹统统收下，就像领奥斯卡奖一样。女人就不干了，所有男人的眼球都被你抢去了，牛眼这么大的眼珠也不往我们身上瞅瞅，那还得了？于是背地里都骂美虹是狐狸精、妖精：你看看她那双丹凤眼，勾魂，哪个男人不被吊死？你看看那水蛇腰，一看就是缠住男人不放的货。这些话传到美虹的耳朵里，美虹就火了，两手叉腰，大着嗓门就骂开了：“哪个臭三八的嘴吃了臭豆腐，我是妖精我是狐狸精说明我有资本，就凭你那菜干一样的脸，甘蔗杆一样的身材，男人女人都不愿看一眼，真丢我们女人的脸！你还有脸在那里嚷嚷，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美虹这一骂，惹得男人又跟着起哄，吹口哨；女人悻悻地散了。美虹胜利地笑了，摇着水蛇腰，扭着屁股走了。
望着美虹的背影，连女人也感叹，太好看了。
这么好看的美虹找了宝林，让人大跌眼镜。许多人劝宝林：宝林，你还是要小心一点啊，你说这个美虹凭什么看上你啊？还不是因为你的那块玉。
最近人们疯传宝林的古玉传奇。有的人说那块古玉值上百万，有的人说这块玉一百年前的主人是大官，有的人说这块玉能让人实现梦想特别灵验……世界上本来没有传说，传的人多了，也便成了传说。连宝林也开始相信自己的那块古玉牌是无价之宝了。再加上美虹突然对他投怀送抱，他更是飘飘然：就算美虹是冲着这块玉来的又怎么样？俺有，你们没有，气死你们这帮兔崽子。
宝林打了翻身仗，把藏了很久的老虎文身也露出来，耀武扬威的。美虹哇的一声，说，得了，瞧你那土包子的样也学时髦，猪鼻子插蒜！宝林立刻就气萎了。
美虹让宝林陪她逛街，宝林高兴死了，带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出去，多“长脸”！后来，宝林才知道陪美女逛街的后果是多么的严重：他的银行卡直接损失了两个月的工资。美虹恨不得将所有的名牌都穿在身上，所有的名牌化妆品都抹在自己脸上。逛完了，美虹拉着宝林往最高级的酒店跑。宝林说，我们到市场去买菜煮饭吃又实惠又卫生，而且更像两口子。美虹啐了他一口，呸！谁跟你两口子？告诉你，我生来就是明星的命，不煮饭的！美虹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的。宝林笑了，行！我的姑奶奶，你是大明星，我来煮还不行！“不行，下个馆子能花你多少钱？这么点钱你也不舍得为我出，咱们分手算了！”美虹迈着她两条长腿，已经跨进酒店，一屁股坐在酒店的高档软皮沙发椅子上。宝林犹豫了一会，硬着头皮跟着进去，行！他妈的，今天老子花血本做一回有钱人，真没钱了就卖玉去！
就这样和美虹处了一个月，宝林已经几近破产。
有好事者打探：宝林，亲嘴没有？那个没有？
宝林红着耳根说，只拉了一次手。
在宝林看来牵手已经是男女间最美好最亲密的动作了。宝林盘算了很久，犹豫了很久，酝酿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趁一个月黑风高夜，与美虹并肩走在人行道黑暗处时，宝林迅速出击，一把拽住美虹的手。滑滑的，是他手心渗出来的汗。美虹没多大的反应，任他牵了一会，到人多处，把他的手甩开。宝林嘿嘿笑，很满足，很幸福。那天晚上回去，他一直闻着那只牵过手的手，极力地想闻出美虹的一点味道来，胡思乱想了一番，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花了这么多钱只拉一次手？宝林，你是傻B啊，这些钱够你去找十个八个发廊妹了。就在我们厂后面那条街，“香香”、“阿静”、“红妹”……随便任你进，里面的洗头妹、按摩妹任你挑！
宝林火了，挥动着两只大拳头把那个人打趴下去了。宝林觉得将美若天仙的美虹跟那些发廊妹比较，是对美虹也是对他自己的侮辱，也是对他神圣的爱情的侮辱。
美虹内心里从来没把宝林当作自己的男朋友，听人说了宝林为她打架的事，她很是感动。原来的男朋友又高大又帅，有一次跟朋友打赌，竟然把她作赌注，她知道后第二天就跟他分手了。
美虹破天荒地去市场转了一圈，买了大袋小袋的菜回她租来的小屋。已经很久没煮饭，美虹挽起衣袖，用发夹把那头五彩缤纷的大波浪盘起来，穿上围裙，把厨房清理了一遍，然后洗菜，淘米，煮饭。忙了半天，终于煮了三菜一汤：红烧猪蹄、腊肉炒莴笋片、醋溜土豆丝、西红柿鸡蛋汤。她也就只会做这几个菜了。准备好一切后，她给宝林打了个电话，叫他买点家乡产的酒来。酒还是家乡的醇、香、辣！
听说美虹准备了饭菜叫自己去吃，还让带酒过去，宝林高兴得不知所措，老乡怂恿他买烈酒：“一杯就把她灌醉，然后……”余下的话他们不敢讲，怕宝林打架。宝林显然心情特好，没跟他们计较，匆匆地直奔超市。
倒是宝林先醉了，可能太高兴。人们说两种人最容易醉，一种是特高兴的人，另一种就是特伤心的人。看来果真不假。
宝林在美虹的床上昏睡到第二天早上，暖烘烘的被窝里还有美虹的香味，闭着眼睛闻了好一会才舍得睁开眼睛。
并没有见到美虹！当所有美虹能去的地方宝林都找遍了后，他明白了，美虹跑了！带着他的玉牌！
五
“宝林，有人找你！”宿舍的工友大声喊着，以致一排宿舍窜出许多个头来，像一个个觅食的老鼠。
宝林躺在床上，听到喊声，翻过身对着墙壁，用手捂着耳朵。
自从人财两空之后，他已经成了全厂的笑柄，憋了一股气，无处发泄，终日借酒消愁，心情抑郁，终于得了甲型肝炎，住进了医院。
出院时，医生劝告他：“这病主要是劳神伤肝而引起的，你不要想太多了。”宝林很诧异，都说现在的医生很多都是庸医，怎么我就偏碰到个神医呢，连我的心病也看出来了。
经过这番折腾，宝林已经一贫如洗，连恢复身体的营养品也买不起，只好多躺床休息。
见宝林没反应，工友又扯高嗓门喊：“宝林，有个女的找你，你不出来我就叫她走了。”这下可好了，洞里的“老鼠”全出来了，除了宝林。
“我操你妈，你再敢在那乱嚷嚷，老子这会就出来揍死你。”宝林火了，手都握成拳，憋了好久的那股气似乎找到了出口。
“谢谢你了，让我自己进去找林大哥就行了！”
话音未落，一个女子闪进了宝林的宿舍来到他的床前。
声音细小而坚定，不是美虹！宝林翻过身来定晴一看：小玉！
宝林极不情愿地坐了起来，小玉按住他：“林大哥，俺听说你病了。”
小玉的话甜而暖，像一杯温热的蜜糖水灌进了宝林的五脏六腑，那发了炎受了伤的肝一下子舒畅了。
“你怎么找这来了？你一个女孩子家来这地方干什么？”
人是奇怪的，在小玉面前，宝林倒是神气了。
小玉只是笑。
两人沉默了一会，小玉说：“林大哥，不瞒你说，我这次是冲着你那块玉来的。”
话一出口，语惊四座！
宝林仿佛被人当头一棒，一时懵了，张着嘴，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旁边的工友一开始还竖着耳朵听着，后来听到这姑娘找宝林是冲着那块玉来的，马上替宝林鸣不平：“你这个姑娘怎么也为了那块玉？宝林就是为了那块玉病了一场，病刚好，你又来踩一脚。”
“宝林没有玉了，就是有玉，也不再上你们这些女人的当！财迷心窍！”
小玉笑了，说：“各位大哥，你们误会了。送林大哥玉的人，就是我爹。林大哥的玉牌被人骗走的事，我们都知道了。爹让我来安慰林大哥，那块玉牌是假的！”
宝林傻了眼，嘴张得更大，像一条脱了水的鱼。
大家静下来了，听着，就像老鼠吃饱了，没事干，找点东西来磨牙。
这块玉牌真身的来历的确显赫，主人是一个叫曾林芝的大官。
有一天，皇帝率领众大臣狩猎，突然间见一只梅花鹿。梅花鹿很美，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女子般的顾盼生辉。皇帝心动了，策马直追！曾林芝最擅长骑马，于是紧跟皇帝后面保护。
眼看就要追上了，梅花鹿却一闪就不见了。御骑受到惊吓，把皇帝震落。曾林芝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接住皇帝。
皇帝对曾林芝大为嘉奖，命当时京城最有名的巧匠用最好的和田玉雕一块玉牌，赏赐给他。
玉牌做好了，皇帝和曾林芝都惊呆了，玉牌上的梅花鹿跟狩猎那天看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块玉牌在曾家被视为无价之宝传了几代人。不幸的是，在“文化大革命”时被红卫兵抄家抄走了，从此下落不明。
后人中有一个叫曾兰沁的女子长得如花似玉，她自己贴榜，谁帮曾家找到梅花鹿玉牌就嫁给谁。年轻的小伙子都想娶曾兰沁，但又没法找到梅花鹿玉牌，只能摇头叹息。也有一两个大胆的拿着假玉牌去求亲，被轰了出来。慢慢地，看榜的越来越少，到最后无人问津。
就这样耗了10年，曾兰沁从18岁的少女耗到了28岁的大龄青年。曾兰沁的父母也着急了，劝她算了，玉牌恐怕再也找不回了，但是人还是要结婚生孩子过日子的。曾兰沁总是说不急，再等等，坚持每天去贴榜。
有一天，来了一个外乡的落魄小伙子，看到贴榜的曾兰沁和她贴的榜，二话不说把榜撕下来，要曾兰沁带他去见她父母。
小伙子果然拿出了梅花鹿玉牌。曾兰沁的父亲见到玉牌当即泪流满面，跪在地上说：“不孝子孙终不负先人所托！”
曾兰沁也遵守诺言嫁给这个外乡小伙子！
“我不说大家也知道，这个外乡人就是我爹！”小玉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爹是在哪里找到玉牌的？你为什么说那是赝品？”宝林着急了。
“我爹就是当年那个京城巧匠的后代。当年巧匠做完玉牌之后，觉得玉牌太漂亮了，忍不住偷偷地做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留给自己。但如果让皇帝知道是定死罪的，所以，巧匠交代他的后代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我爹把玉牌拿出来相当于把秘密泄露了，所以从此不做玉了。这是祖训！这块玉牌除了没有皇帝御赐给曾家这段经历，无论是质地还是雕工，跟那块玉牌是一样的，也是很值钱的！”
“你爹为什么把玉牌送给我？对他来说无论这块玉石是真是假都意义重大啊？”宝林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问题，你去问我爹，俺不知道！”小玉突然害羞起来。
听的人哄的一声大笑起来，说：“宝林，说你是木头，你怎么就真是木头呢？”
新婚之夜，小玉告诉宝林，她爹得知宝林是横石乡新竹村人的时候就猜到他就是那个说给小玉的对象，于是顺水推舟把随身珍藏的玉牌送给宝林，希望两人能发展这段情缘。谁料宝林相不中小玉，又杀出个美虹。
好事总是多磨的，不经历这些，宝林也不会发现小玉才是自己的珍宝。
“呀，你手臂竟然还有只老虎，好可爱啊！”小玉惊叫！
“把你吃掉，你就不会说它可爱了。”
宝林笑着把小玉压在自己身下……
后记
美虹上电视了！爆炸头一改过去的样子，高高地挽起来显得干净优雅，月白色的旗袍让苗条高挑的身材曲线尽露，最惹人注目的是她戴的那块古玉，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给她平添了几分古典美和神秘！
所有的工友都聚在宝林家看电视！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美虹太美了！古玉太美了！
电视里有个记者采访美虹：“如果你得奖了，最想感谢的人是谁！”美虹笑了笑说：“在这里不方便透露他的姓名，我要感谢他，是他的古玉让我梦想成真！一起打工的兄弟姐妹们！如果你们也在看电视，请给我加油！我会回来看你们的，我会把古玉带回来的！你们也加油！”
看电视的工友都热烈地鼓掌！宝林的眼睛有点湿润，不是因为美虹说的话，那些话他一句也没听到，而是因为他听到小玉在耳边轻轻说她怀了他们的孩子！
宝林紧紧地抱住小玉说，叫小鹿，我们的孩子就叫小鹿！
责任编辑：谢荔翔
题图插图：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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