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的中国武侠小说热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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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泰国曾掀起三次中国武侠小说热,分别在上世纪30年代、50年代和80年代。武侠小说之所以在泰国拥有巨大魅力,一方面源于中国武侠小说本身所具备的特点,如:沿用章回体、丰富的想象力、蕴含传统价值观、欧化表现技法、真实历史背景、赞扬爱国精神等;另一方面也源于泰国社会和泰国人的特点,如:喜欢娱乐消遣、信仰佛教、热衷中国文化、好奇等。文中具体举例分析了这几方面的原因。
  关键词:泰国 中国 武侠小说 武侠小说热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中国武侠小说于上世纪30年代初期开始在泰国《国柱日报》上连续译载,很受泰国读者欢迎。泰国华侨华人间辗转传阅的中文版武侠小说则种类更多,传入时间也更早。加上30年代上海摄制的《关东大侠》、《火烧红莲寺》、《女镖师》等武侠片在泰京和各府县的电影院一再放映,激起了泰国一股争读中国武侠小说的热潮。
   此后,由于中国国内陷于空前的动荡和危难之中,民族文学受到了破坏。直到50年代后期,港台新兴作家崛起,中国武侠小说才恢复生机,从而再次轰动海外华人社会。这次热潮持续更长久,影响也更广。而这第二次武侠小说热,则是以金庸为代表的“新派武侠小说”持久赢得大众读者的硕果。泰译首部“新派武侠小说”是金庸的《射雕英雄传》,泰文译名《玉龙》,1958年首次在曼谷出版,译者为占隆·批萨纳卡。泰文版《玉龙》一问世,就对泰国广大读者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很快销售一空,并多次再版。从此,中国港台新派武侠小说陆续被译介到泰国,并在各种文艺报刊上刊登转载。
   由于“新派武侠小说”拥有广大的读者市场,继占隆·批萨纳卡之后,泰国陆续涌现出了几位专门译介中国武侠小说的翻译家,如索·罗顺通、卜·伦罗、奥·伊缇蓬、奥·纳曼伦和努·诺帕叻等。其中,奥·纳曼伦和努·诺帕叻在70年代后期脱颖而出成为泰国最著名的武侠小说翻译家。他们主要选择金庸、古龙和梁羽生等10位作家的作品进行翻译。作品中最脍炙人口的有:金庸的《射雕三部曲》(泰译版《玉龙》、《玉龙之二》、《玉龙之三》)、《书剑恩仇录》(泰译版《复仇之剑》)、《鹿鼎记》(泰译版《韦小宝》)等等;古龙创作的《楚留香》《陆小凤》《小李飞刀》等等;梁羽生创作的《白发魔女传》《七剑下天山》《萍踪侠影》《云海玉弓缘》等等。除了这三大名家的武侠小说,泰国华文《新中原报》上连载过的港台武侠小说还有谭森的《金莲外传》和卧龙生的《剑影丹心》《玉掌青苗》《袁紫烟》等等。同时,武侠小说的各种题材和情节不断被改编成影视剧,搬上银幕,影响面覆盖全泰76府,深入城乡各阶层,更是深入泰国人心中。
   此外,中国武侠小说的迅速传入,对泰国武侠文学的发展也起到了有力的推动作用,首先是一种独特文体——“武侠文体”的出现;其次,泰国文学有了更多的新题材与新的文化元素;再次,一些新生代的泰国作家开始尝试创作武侠小说,如步泽民、方良·褚巴干氏等,他们充分吸收泰译本中国武侠小说中的精粹,诞生了泰国自己的武侠小说,如《钟皇后》和《田无貌》等等。此外,泰译本中国武侠小说中的许多经典名句和熟语,被广泛运用于泰国文学作品中,与泰语水乳交融,逐渐成为泰语的一部分,丰富、发展了泰语。而在各种媒介的新闻报导中,也常会出现以武侠小说里的人物比喻政客以及社会名流,或者以武侠小说里的特殊事件隐喻现实社会问题或政治问题的有趣现象。
   到了80年代,在泰国热了30多年的“新派武侠小说”才从炙热的极顶降温,在小说市场上逐渐失去其固有的吸引力。不过这时,由中国电影《少林寺》和《少林俗家弟子》触发的武侠浪潮,在泰国掀起了第三次武侠小说热。泰国读者转而津津乐道起“中国功夫”来。
   为什么中国武侠小说在泰国会有如此魅力?首先需要研究中国武侠小说本身的特点。中国武侠小说历来是中国文化的特产之一。作为中国文学的一个流派,它对中国文化传统的继承和表现是全方位的、独特的。
   第一,武侠小说多沿用章回体小说的形式,既有评话之俗,又有书卷之雅,其中糅入的诗词曲赋、民歌俗语又增添了许多意趣和光彩。如金庸《书剑恩仇录》中的回目:“盈盈彩烛三生约,霍霍青霜万里行”、“心伤殿隅星初落,魂断城头日已昏”、“古道腾驹惊白发,危峦快剑识青翎”、“千軍岳峙围千顷,万马潮汹动万乘”等等。而梁羽生则善以传统的对联作回目,对作品起提纲挈领和画龙点睛的妙用,如《萍踪侠影》中的回目:“恩怨难忘,豪情化飞絮;情痴不悔,魔窟缔知交”、“浅笑轻 ,人前作娇态;慧因兰果,劫后证情心”、“触景伤情,穷村嘶骏马;神机妙算,泥沼陷追兵”等等。无不充满中国古典小说的诗情画意。此外,武侠小说中还穿插了中国的传统艺术描写,如:任盈盈的超群琴艺、逍遥子出神入化的棋艺、张翠山绝伦的书法、黄药师精研的五行八卦、张丹枫的剑胆琴心等等。
   第二,武侠小说的想象力极其丰富。书中有武功深不可测的义士侠客;有美若天仙却能飞巾伤人于无痕的女侠;有名山大川、深沟险壑、奇花异草、灵禽怪兽……,读者不知不觉中便游历了中国的五湖四海、三山五岳并流连其中。武侠小说构思精巧,情节跌宕起伏。古龙作品常带有公案小说的影子,情节离奇、扣人心弦,如楚留香的传奇故事和陆小凤的离奇经历等,均令人匪夷所思。而金庸的作品虽常平淡开篇,却往往峰回路转,情节发展出人意表,如《神雕侠侣》开卷描绘了一幅江南采莲的醉人画面,紧接着却出现了一位女魔头李莫愁,从而打破了这幅诗意般美好的宁静,情节亦由此逐渐波澜壮阔地展开。再如《鹿鼎记》,故事伊始竟把读者带进了清朝江南的妓院,引出满口方言的主人公韦小宝,随后以韦小宝的视角为转移,一步步展示出市井百态,揭开宫廷争斗的惊人内幕。
   第三,武侠小说中蕴含中国传统价值观。用金庸自剖的话说:“武侠小说并不纯粹是娱乐性的无聊作品,其中也可以抒著世间的悲欢,能表达较深的人生境界。”正面描写如《笑傲江湖》中令狐冲的淡泊名利、《雪山飞狐》里胡斐的仗义疏财、《射雕英雄传》中郭靖的深明大义、《萍踪侠影》里张丹枫的赤胆忠心;反面描写如《射雕英雄传》中杨康的贪慕虚荣、《萍踪侠影》里张宗周的变节卖国、《天龙八部》中段家兄弟的王位之争、《白马啸西风》中瓦耳拉奇对爱的患得患失、《小李飞刀》中林仙儿的阴险毒辣等等。此外,也有个别作品没有树立正面或反面典型,只是通过世间百态的艺术再现让读者自己去回味总结,这类小说的代表作如金庸的《鹿鼎记》。
   第四,新派武侠小说中除了保持中国传统章回体小说的形式外,还广泛吸收了欧化的表现技法,行款格式也依新体小说。这在古龙的作品中表现最为突出,如《楚留香》、《陆小凤》和《小李飞刀》等作品中对人物的武功描写采用了电影蒙太奇的手法,富有极强的画面感,使读者产生恍如观赏影片的感觉。至于情节的展开则更多借助了推理小说的形式,令人无法释卷。
   第五,新派武侠小说往往把人物置于一定的历史背景中来塑造,以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并拓宽小说的内涵。如《女帝奇英传》写唐朝武则天的统治、《射雕英雄传》写南宋时岳飞抗金、《倚天屠龙记》写元末朱元璋农民起义、《萍踪侠影》写明朝土木堡之变、《碧血剑》写明末李自成农民起义、《鹿鼎记》写清朝康熙亲政的过程等等。从这个角度看,武侠小说还具有历史小说的某些特点。
   第六,新派武侠小说大都肯定人民起义并赞扬爱国精神,揭示封建社会的各种矛盾,对历史重大事件的评价也基本吻合人民的意愿。如《白发魔女传》、《书剑恩仇录》、《射雕英雄传》、《龙虎斗京华》等,把江湖豪侠与农民起义结合起来,写侠士资助、向往、支援、投奔义军;再如《萍踪侠影》讴歌了“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民族英雄于谦,《射雕英雄传》颂扬了蒙古民族英雄成吉思汗,《碧血剑》侧面歌颂了屈死的忠臣袁崇焕,《江湖三女侠》褒扬了含冤离世的贤臣吕留良。这些作品在一定程度上都表达了人民的心声,体现了人民的理想和情操,展现了真善美与假恶丑的殊死搏斗。
   综观中国武侠小说的优点,可以说,“中国武侠小说包含了丰富的历史知识、地理背景、中国文化传统和人情风俗等等”。而中国著名数学家华罗庚则将武侠小说称为“成年人的童话”。中国武侠小说,将中国各族人民的繁衍、斗争、文化、创造、文韬武略、悲欢离合、自尊和骄傲、爱怨与情愁、理想和幻灭、风采与灵魂,都和入调色板绘成中华民族的隽永史诗。
   为什么中国武侠小说在泰国会有巨大的魅力?能在泰国掀起多次热潮?除了前文所论述的中国武侠小说本身别具一格的特点之外,其实与泰国社会、泰国人的特点也息息相关。
   第一,泰国地处热带,雨水充足、植被丰富,是一个“水里鱼肥、田中米丰”的国家。良好的自然生存环境塑造了居住者得过且过、不思奋斗的特点。泰国人不喜欢紧张、快节奏、严肃死板的生活,追求舒适、自由、安逸。所以娱乐、消遣类的事物在泰国极受欢迎。中国武侠小说以其独特绚烂的童话色彩征服了泰国人,不仅深受青少年的喜爱,而且不少高级知识分子、政府官员也把它当作成人童话消倦遣兴。
   第二,泰国是佛教国家,国人90%以上笃信佛教。他们坚信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超自然物质——灵魂,人死后灵魂不灭。因此,当中国武侠小说中出现“内力”这一概念时,泰国人均深信不疑。《射雕英雄传》的译者占隆·批萨纳卡说:“内力真有其事,绝非杜撰;但它由灵魂操控,若无灵魂则绝不存在内力。”此外,中国武侠小说中渗透的儒家哲理、劝世教言也在客观上符合佛教劝人积德行善的特点,容易引起泰国人共鸣。
   第三,对热衷于中国文化的泰国人来说,包含了大量中国元素、涵盖历史文化、风土人情、民族艺术、传统道德等等的中国武侠小说无疑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简捷、方便而又轻松有趣的学习途径。
   第四,中国武侠小说的古典风格很符合过去泰国人阅读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的习惯。泰国却克里王朝拉玛一世至六世期间,就已从中国传入的《三国演义》、《西汉通俗演义》、《东周列国志》、《五虎平西前传》、《小红袍》、《西游记》等古典小说,早已深入人心。
   第五,泰国人对中国历史充满了好奇。古代的中国在泰国人眼中充满了梦幻般的神秘色彩,他们对中国古代社会的林林种种特别是野史、公案和有争议的历史人物充满兴趣,而中国武侠小说尤其是新派武侠小说恰好能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江湖三女侠》中有雍正无头的历史悬案;《鹿鼎记》中有李自成、吴三桂和陈圆圆之间的三角恋情,还有一代明君康熙亲政的内幕;《碧血剑》中有崇祯帝自缢煤山的故事。这些都是泰国人非常感兴趣的。
   第六,中国武侠小说引入的欧化写作技巧,在客观上也呼应了从却克里王朝拉玛四世至六世时期因改革而致西方文化大量涌入泰国、社会欧化元素逐渐增多的潮流,使其更容易被泰国各阶层百姓所接受。
   第七,中国武侠小说之所以在泰国畅销不衰,还得归功于泰国出版商的努力。在商品竞争异常激烈的今天,市场需求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文学样式的盛衰。哪类文学作品的读者覆盖面大、商品价值高,便会有人群起仿效。看到中国武侠小说在泰国读者群中的巨大吸引力,出版商自然将目光更多地聚焦于中国武侠小说,从而促使中国武侠小说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久盛不颓。
   综上,中国的武侠小说之所以会反复在泰国掀起热潮,是和中国武侠小说本身的独特魅力和泰国社会、泰国人的特点密切相关的。两者缺一不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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