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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之睿家在农村。他从小没有父亲，是母亲把他弟兄三人一手带大，大哥早已结婚。之睿还有一个孪生弟弟叫之敏。尽管我母亲嫌他家条件不好，弟兄多，不怎么认同我们的关系，可我们还是结婚了。我显山露水的肚子，容不得她耗费时间去思忖。
我陶醉在新婚的甜蜜里，至于婚前母亲交代过的慎重处理好婆媳妯娌关系的话儿，从没当成一回事。我想，自己又不和大哥大嫂住在一起，婆婆寡言，脾气好得不得了，之敏又没结婚，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相处的。
婆婆确实是一位善良老人，待我很亲，厨房的事儿从不让我沾边，我刚脱下衣服，一会儿功夫，婆婆便洗好晾在了院子里。作为回报，我也总是和婆婆抢着做家务，结婚后的第一个月领工资，我便给婆婆和小叔之敏各买了一套新衣服，那时候，我的月工资是500元，买衣服花了490元。
然而，这种和谐没有持续很久。
大哥早已分家另过，我和之睿与婆婆和之敏住在一个院子里。屋子是瓦房，一间做厨房，一间放杂物，我和之睿住一间，婆婆和之敏共住一间，用布帘分开。
那时，大嫂正热情高涨地张罗着给之敏说媳妇，是城关的阿影。阿影长得俊俏，是独生女，家庭条件也不错，办有一个小型塑化厂，女方说，如果阿影和之敏结婚，之敏便要住到阿影家里。
我结婚两个月后，之敏和阿影也准备举行婚礼。婚礼的前几天，婆婆要我暂时搬出来，和之敏换房间，腾出房子好给之敏娶媳妇。我考虑到自己新婚，又怀着孩子，和婆婆住在一个房子里，中间仅用一张布帘挡着，甚是不便，就拒绝了婆婆的要求，建议她不如和大嫂商量，先用大哥的房子结婚，大哥一家住在城里，老家的房子那么宽敞，闲着也是闲着。
婆婆真的去了大哥那里，刚回来，还未说话，泪水先流了出来。看到婆婆沮丧的模样，我便明白了八九分。我见不得老人家流泪，见之睿也在一边唉声叹气，看我的眼神怯生生的，既不忍心让母亲为难，又舍不得让我受委屈，左右不是的样子，便走到婆婆跟前，说，算了，妈，我这就去给之敏腾房。
婆婆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说，等他们办过了婚事，就让他们把房子给你换过来。
和婆婆共处一室的滋味确实不好受。虽说中间有布帘隔开，可每晚睡觉时，我却总觉得羞赧。我和之睿如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地翻身、起夜。
二
和之睿恋爱的时候，母亲就经常唠叨，说之睿虽然是个好孩子，可他家穷，弟兄多，弟兄多了妯娌关系就复杂，易生闲气。我执拗地反驳母亲：既然知道之睿好，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若不同意我和之睿的婚事，我将来若不幸福，会内疚一辈子。气得母亲嘴唇颤抖。
我以为只要和之睿在一起，便是最美好的人生，哪知新婚不久便遭遇这诸多的尴尬。
大嫂也许是对我曾提议之敏用她家的房子结婚耿耿于怀，也许是之敏的婚事是由她撺掇而成，总之，她待之敏两口子很好，待我形如路人。
之敏婚后半个月便是婆婆的生日，我想，婆婆这一年成绩不小，相继为两个儿子娶了媳妇，而且又是六十大寿，便想以此为由，约大哥和之敏一家团聚，为老人家贺寿。我这样想着，便兴奋地拨打大嫂和阿影的电话，跟她们商量。哪知，大嫂很冷漠地说，你看着办吧！不等我多言便挂掉了电话。而阿影在电话里说得更明白更直接：这事别问我！我和大嫂都是恶人！老太太在外边说，三个儿媳妇，就你心善。你心地好，你想给她咋办就咋办！
一席话说得我莫名其妙。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之敏和阿影结婚时，阿影提出了一些过分的条件，我那一向懦弱的婆婆竟然小声咕哝了一句：三个儿媳妇，我看还是老二心善。不想这句无意的话，却镶刻在阿影的心里，并且转告了大嫂。
婆婆的生日最终没有过好，而我也惹了一身臊。
结婚4个月时，我女儿出生了。按照当地的风俗，孩子16天的时候要做满月席。我身体虚弱，不便帮忙张罗，而之睿毕竟是个男人，期间的细节礼仪都想不到，我便和婆婆商量，婆婆为难地说，那么多的席面，非得找人帮忙才行，要不，叫你大嫂来帮忙行不？
孩子落地10来天，大嫂还没有来看过一眼。之睿把大嫂叫来了家里，家里实在没地方站人，大嫂这才坐到我的床上，往孩子的小包被里塞了5块钱，说：你可看好了啊，我给孩子5块钱，等之敏家添孩子，我也不会多给，省得别人说我一碗水没端平。
大嫂话中有话，听得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尽量避开话题，小心地问：大嫂，咱爸走得早，咱妈也够难的，孩子的满月席，我可指望你了。
大嫂连连甩手，说：都知道咱妈偏向你们，让咱妈给你办吧！
我心里一阵悲凉，扭头看看婆婆，婆婆低垂着头坐在矮凳上，那是一种让人心痛的落寞。而之睿，脚不沾地地忙着冲奶、洗尿布。若不是家里实在没地方住，又不想让母亲知道这些家务事，我真的想让母亲来照顾我。
孩子的满月席最终没有做，我让之睿把我和孩子送到娘家。
三
之敏结婚后便搬到了阿影家。家里的房子除了结婚前后他们住了几天外，就再没住过，而他们却没有兑现当初的承诺，把我和之睿结婚的房子退回给我们。
带着女儿从娘家回来的路上，之睿和我说起了这事，毕竟，一家三口和老人挤在一起不是长久之事。
进了家门，我一眼就看见我们那间房子换了新锁，便直截了当地问婆婆：这房子什么时候给我腾？婆婆不语，只是流泪。结婚这几个月，婆婆几乎说起家事便是涕泪皆流。
此刻，面对婆婆的眼泪，我的心却更加冷硬。想起大哥住在城里，老家空着一座院子也不让我们住，之敏住在岳父家，却占着我们的房子，而我刚添了孩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和婆婆共处一室，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慨。我把孩子塞给之睿，捡起一块石头，疯狂地砸着门锁。
婆婆跑过来阻拦我，哭着说：孩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我也没办法啊！阿影说，她就是不在家里住，家里也应该有他们单独的房间，要是让她腾房，她就离婚啊！
听到离婚这两个字，我更是悲从中来。几个月的婚姻生活，繁琐的事早已让我顾不得情与爱了。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的话，我便恨自己当初不听话。我哭着，叫嚷着，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我还不如离婚算了！
我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回了娘家，不管不顾地把几个月以来憋在心里的苦闷向母亲哭诉，然后负气地说：离婚，说什么也要离！
我以为在这种境况下母亲会支持我的，哪知，母亲听我说完后，却不愿意收留我，硬要送我回去。她说：你若是平时多些回来，我高兴，可你今天这样负气跑回来，我不能留你，我不想让你和你婆家人都生气。走，我送你回家。
正和母亲纠缠着不愿回去的时候，之睿带着婆婆来了。婆婆胆怯地站在门口，之睿走进门说：我说要来接你，咱妈硬要跟着来，说让你受了委屈，要亲自来给你们赔罪……
听着之睿真挚的话语，看着门槛边令人心酸的婆婆，我流着泪，说：之睿，妈，你们要是能给我一间属于我的房子，哪怕是一间茅草屋，我都会跟你们走，可你们能吗？
婆婆怯懦地说：回去吧，孩子，我搬出去，把那间房子留给你们住……
婆婆的这番话，让我无地自容。母亲拉过婆婆坐在沙发上，说：老姐姐，你还能搬去哪儿啊？然后转头训斥我：这孩子，真不懂事！遇到这么好的婆婆还不知道感恩！这样吧，我给你们出一半钱，你和之睿再想法子借一些，在城里给你们买一套房子！你们都回去准备吧。
四
在母亲的帮助下，不久，我和之睿搬到了城里，日子好像安稳下来了。
那天晚上，之敏突然来到我们家里。几个月不见，之敏瘦削了很多。看着他脸上渗血的指甲抓痕，便知道他和阿影发生矛盾了。我和之睿不好多问，只是给他收拾了一间房子，让他住了下来。
此后，隔三差五的，之敏便会来我家小住几日。毕竟是之睿的孪生弟弟，看着他落魄的可怜样，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好菜好饭招待他。
那日一大早，阿影气呼呼地找上门来，见到之敏，如同发怒的狮子一般，又抓又咬，又叫又骂。我实在看不过去，便说：要吵去你家吵，不要在我家胡闹！
阿影停下对之敏的撕咬，竟然冲着我大骂起来：别以为你跟之敏的事儿我不知道，想逼我离婚，你嫁给之敏，门都没有！
也许是阿影的声音太高，也许是她这番话太有穿透力，总之，左邻右舍听了，一个个在楼梯口探出头来。阿影出言更甚：弟兄俩共处一个媳妇，算什么事儿！
之睿气得要打阿影，幸好被围观的邻里阻拦。我们好不容易才把阿影撵走。
而此后，阿影逢人便大肆渲染我和之敏的“暧昧情事”，弄得人尽皆知。我时常觉得旁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让我挺不起腰杆。我把气全部撒在之睿身上，说：你敢再让之敏来咱家，我跟你没完！
之睿和之敏，也因为我和阿影的紧张关系而渐渐断了往来。
阿影和之敏的婚事是大嫂撮合而成的，所以，他们的感情问题，也牵扯到了大嫂。阿影每次和之敏吵闹，便会跑到大嫂家里，胡搅蛮缠，指着大嫂的鼻子骂：你花言巧语把我骗进了火坑，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安生！
大嫂本是一番好意，却没有促成美满姻缘，眼看着他们两夫妻大吵小闹每天不断，自觉理亏，面对阿影的无理，只好一忍再忍。
我搬到城里后，因和大嫂住得临近，便时常去大嫂那里走动。我上班清闲，大嫂忙时，便主动帮她接送孩子上下学；家里改善伙食，也会舀出满满一饭盒，给她的小孩端去；炸了麻花蒸了包子什么的，都会给她家拿一些……刚开始大嫂并不愿意接受，时间久了，见我真心实意，而且她的孩子又很喜欢我，慢慢地，便和我亲近起来。
有时候，她也会和我聊起之敏和阿影的事儿。她告诉我，阿影一家待之敏很不好。之敏没日没夜地在阿影家的塑化厂干活，阿影连一顿饭也不肯为他做，还时常因之敏做饭多打了几个鸡蛋或多放了一些油而骂之敏好吃懒做。之敏若敢争执，便会被阿影赶出家门，那就是前段时间之敏常来我家的原因。他的生活很苦啊！
我叹了一口气，说：日子过成这样，还不如分开算了。
大嫂说：他们俩整日吵吵闹闹，又不愿离婚。咱家条件不好，之敏从小就敏感自卑，觉得能娶上个媳妇就不错了，况且，阿影长得漂亮，家境也好，他一直宠着阿影，让阿影更加骄纵得不成样子。大嫂轻叹了一声，又幽幽地说：这些事我也是刚知道。听说那个阿影在外边早就有相好的，对方比她大10来岁，有家室，不能离婚娶她，她这才嫁给了之敏，整天欺负之敏，又不愿离婚。唉！
五
因买房时欠了不少债务，我和之睿攒了几千块钱，打算到月底发了工资后一起还给一位朋友。到了月底，我却发现那张存折上少了1000块钱。之睿支支吾吾地告诉我，之敏得了甲亢，没钱治病，那钱，让之敏先用了。
我有些生气，之敏一直在他岳父的工厂上班而未拿一分钱的工资，得了病，理应由阿影给钱看，凭什么用我们还账的钱呢？
之睿小声地争辩着：之敏的病真是耽搁不起了。
自打阿影诬赖我和之敏后，我几乎没怎么见过之敏，偶尔路上遇到，也没有正面瞧他。那天见他，是因为他的病愈发严重，竟然晕倒在大哥家里，大哥这才意识到他的病情的严重性，当即便带着之敏回到老家，召开家庭会议，商议为之敏治病一事。
之敏消瘦得不成样子，脖子却出奇地粗大，眼球突出，手指颤抖，一米八的身材，却被大哥轻飘飘地放在了床上。
阿影来得很迟。大哥问她：之敏病成这样，治还是不治？
阿影面无表情地说：我没钱。
大哥说：好，不让你花钱，带他去郑州看病，你去不去？
阿影翻了翻眼皮，说：我没空。
大哥强忍怒火，继续问：那他治病后回家休养期间，你伺候不伺候？
阿影冷冷地说：我没时间。
大哥猛地一拍桌子：之敏成年为你家做牛做马，你这样做还有人味儿没有？
阿影此时毫无愧意，指着一屋子的人，说：滚！都给我滚出去！
婆婆虽然生性懦弱，多年来在这个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发言权，但没有一个人敢在她的老屋里撵包括她在内的家人“滚”，此刻已气得眼泪直流。
大哥再也抑制不住，冲过去要打阿影，气若游丝的之敏使尽力气从床上滚掉了下来，挣扎着说：大哥，不要打她。给她做牛做马，我乐意。
在场的人听了之敏这句话无不动容。也许是这句话感动了阿影，阿影连夜把之敏送到了县医院，待检查后，再决定何时去郑州。
送到医院的当天，之敏进了急救室，医院便下达了病危的通知书。医生告诉婆婆和阿影，病人若能熬过今晚，便有获救的希望。
那天晚上，我们一大家人全都在病房外守了漫长的一夜。曾经因为许多琐事而冷漠冰冻的兄弟妯娌，因为之敏垂危的生命，终于聚到了一起。
婆婆不停地自责，说自己不领事，让之敏受这么多的苦却无能为力。大哥和之睿各自呆呆地靠着一面墙壁。大嫂泣不成声地说：之敏当初刚生病时，曾问我们借钱，我怕他没钱还，没有借给他。之敏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怎么安生啊？
我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是我，让之睿忽视了他的孪生弟弟的身体状况。
阿影目光呆滞地瘫坐在地上，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给她做牛做马，我乐意……
生命到了弥留之际，才倏然恍悟亲情的弥足珍贵，才知道自己的兄弟妯娌，都是自己最亲的亲人。而那些曾经的龌龊、自私和冷漠，在生与死的面前，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六
晨曦初亮的时候，之敏终于度过了危险期。医生开启病房门的那一刻，阿影第一个冲到他的病床前，细致地给他擦脸掖被。婆婆、大哥、大嫂、之睿和我相拥着喜极而泣，相互鼓励安慰。
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之敏都可以原谅不忠不孝不善的妻子，都可以不顾自己生命垂危为妻子求情，他用自己的真心，终于唤得妻子的回心转意，为繁琐俗事而争执冷漠的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再去记恨自己的妯娌？
是啊！婆媳和妯娌，本来只是毫不相干的女人，因为自己爱着的男人，在茫茫人海，才聚到了一起，便成了亲人。有缘做妯娌，何不去珍惜！
责 编：雪月
题 图：石剑
本栏目下期推出——王兴华的《不能说出真相》。张菁夫妇在外打工，冷落了正在成长中的女儿小雨。优秀的小雨是县、市校园歌手冠军，正在向省冠军挑战时，却出了丑事。优秀的小雨怎么会出丑事呢？小雨被老师送到了父母身边，目睹了父母艰辛的生存现状后，又有怎样的改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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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睿家在农村。他从小没有父亲，是母亲把他弟兄三人一手带大，大哥早已结婚。之睿还有一个孪生弟弟叫之敏。尽管我母亲嫌他家条件不好，弟兄多，不怎么认同我们的关系，可我们还是结婚了。我显山露水的肚子，容不得她耗费时间去思忖。
我陶醉在新婚的甜蜜里，至于婚前母亲交代过的慎重处理好婆媳妯娌关系的话儿，从没当成一回事。我想，自己又不和大哥大嫂住在一起，婆婆寡言，脾气好得不得了，之敏又没结婚，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相处的。
婆婆确实是一位善良老人，待我很亲，厨房的事儿从不让我沾边，我刚脱下衣服，一会儿功夫，婆婆便洗好晾在了院子里。作为回报，我也总是和婆婆抢着做家务，结婚后的第一个月领工资，我便给婆婆和小叔之敏各买了一套新衣服，那时候，我的月工资是500元，买衣服花了490元。
然而，这种和谐没有持续很久。
大哥早已分家另过，我和之睿与婆婆和之敏住在一个院子里。屋子是瓦房，一间做厨房，一间放杂物，我和之睿住一间，婆婆和之敏共住一间，用布帘分开。
那时，大嫂正热情高涨地张罗着给之敏说媳妇，是城关的阿影。阿影长得俊俏，是独生女，家庭条件也不错，办有一个小型塑化厂，女方说，如果阿影和之敏结婚，之敏便要住到阿影家里。
我结婚两个月后，之敏和阿影也准备举行婚礼。婚礼的前几天，婆婆要我暂时搬出来，和之敏换房间，腾出房子好给之敏娶媳妇。我考虑到自己新婚，又怀着孩子，和婆婆住在一个房子里，中间仅用一张布帘挡着，甚是不便，就拒绝了婆婆的要求，建议她不如和大嫂商量，先用大哥的房子结婚，大哥一家住在城里，老家的房子那么宽敞，闲着也是闲着。
婆婆真的去了大哥那里，刚回来，还未说话，泪水先流了出来。看到婆婆沮丧的模样，我便明白了八九分。我见不得老人家流泪，见之睿也在一边唉声叹气，看我的眼神怯生生的，既不忍心让母亲为难，又舍不得让我受委屈，左右不是的样子，便走到婆婆跟前，说，算了，妈，我这就去给之敏腾房。
婆婆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说，等他们办过了婚事，就让他们把房子给你换过来。
和婆婆共处一室的滋味确实不好受。虽说中间有布帘隔开，可每晚睡觉时，我却总觉得羞赧。我和之睿如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地翻身、起夜。
二
和之睿恋爱的时候，母亲就经常唠叨，说之睿虽然是个好孩子，可他家穷，弟兄多，弟兄多了妯娌关系就复杂，易生闲气。我执拗地反驳母亲：既然知道之睿好，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若不同意我和之睿的婚事，我将来若不幸福，会内疚一辈子。气得母亲嘴唇颤抖。
我以为只要和之睿在一起，便是最美好的人生，哪知新婚不久便遭遇这诸多的尴尬。
大嫂也许是对我曾提议之敏用她家的房子结婚耿耿于怀，也许是之敏的婚事是由她撺掇而成，总之，她待之敏两口子很好，待我形如路人。
之敏婚后半个月便是婆婆的生日，我想，婆婆这一年成绩不小，相继为两个儿子娶了媳妇，而且又是六十大寿，便想以此为由，约大哥和之敏一家团聚，为老人家贺寿。我这样想着，便兴奋地拨打大嫂和阿影的电话，跟她们商量。哪知，大嫂很冷漠地说，你看着办吧！不等我多言便挂掉了电话。而阿影在电话里说得更明白更直接：这事别问我！我和大嫂都是恶人！老太太在外边说，三个儿媳妇，就你心善。你心地好，你想给她咋办就咋办！
一席话说得我莫名其妙。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之敏和阿影结婚时，阿影提出了一些过分的条件，我那一向懦弱的婆婆竟然小声咕哝了一句：三个儿媳妇，我看还是老二心善。不想这句无意的话，却镶刻在阿影的心里，并且转告了大嫂。
婆婆的生日最终没有过好，而我也惹了一身臊。
结婚4个月时，我女儿出生了。按照当地的风俗，孩子16天的时候要做满月席。我身体虚弱，不便帮忙张罗，而之睿毕竟是个男人，期间的细节礼仪都想不到，我便和婆婆商量，婆婆为难地说，那么多的席面，非得找人帮忙才行，要不，叫你大嫂来帮忙行不？
孩子落地10来天，大嫂还没有来看过一眼。之睿把大嫂叫来了家里，家里实在没地方站人，大嫂这才坐到我的床上，往孩子的小包被里塞了5块钱，说：你可看好了啊，我给孩子5块钱，等之敏家添孩子，我也不会多给，省得别人说我一碗水没端平。
大嫂话中有话，听得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尽量避开话题，小心地问：大嫂，咱爸走得早，咱妈也够难的，孩子的满月席，我可指望你了。
大嫂连连甩手，说：都知道咱妈偏向你们，让咱妈给你办吧！
我心里一阵悲凉，扭头看看婆婆，婆婆低垂着头坐在矮凳上，那是一种让人心痛的落寞。而之睿，脚不沾地地忙着冲奶、洗尿布。若不是家里实在没地方住，又不想让母亲知道这些家务事，我真的想让母亲来照顾我。
孩子的满月席最终没有做，我让之睿把我和孩子送到娘家。
三
之敏结婚后便搬到了阿影家。家里的房子除了结婚前后他们住了几天外，就再没住过，而他们却没有兑现当初的承诺，把我和之睿结婚的房子退回给我们。
带着女儿从娘家回来的路上，之睿和我说起了这事，毕竟，一家三口和老人挤在一起不是长久之事。
进了家门，我一眼就看见我们那间房子换了新锁，便直截了当地问婆婆：这房子什么时候给我腾？婆婆不语，只是流泪。结婚这几个月，婆婆几乎说起家事便是涕泪皆流。
此刻，面对婆婆的眼泪，我的心却更加冷硬。想起大哥住在城里，老家空着一座院子也不让我们住，之敏住在岳父家，却占着我们的房子，而我刚添了孩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和婆婆共处一室，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慨。我把孩子塞给之睿，捡起一块石头，疯狂地砸着门锁。
婆婆跑过来阻拦我，哭着说：孩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我也没办法啊！阿影说，她就是不在家里住，家里也应该有他们单独的房间，要是让她腾房，她就离婚啊！
听到离婚这两个字，我更是悲从中来。几个月的婚姻生活，繁琐的事早已让我顾不得情与爱了。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的话，我便恨自己当初不听话。我哭着，叫嚷着，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我还不如离婚算了！
我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回了娘家，不管不顾地把几个月以来憋在心里的苦闷向母亲哭诉，然后负气地说：离婚，说什么也要离！
我以为在这种境况下母亲会支持我的，哪知，母亲听我说完后，却不愿意收留我，硬要送我回去。她说：你若是平时多些回来，我高兴，可你今天这样负气跑回来，我不能留你，我不想让你和你婆家人都生气。走，我送你回家。
正和母亲纠缠着不愿回去的时候，之睿带着婆婆来了。婆婆胆怯地站在门口，之睿走进门说：我说要来接你，咱妈硬要跟着来，说让你受了委屈，要亲自来给你们赔罪……
听着之睿真挚的话语，看着门槛边令人心酸的婆婆，我流着泪，说：之睿，妈，你们要是能给我一间属于我的房子，哪怕是一间茅草屋，我都会跟你们走，可你们能吗？
婆婆怯懦地说：回去吧，孩子，我搬出去，把那间房子留给你们住……
婆婆的这番话，让我无地自容。母亲拉过婆婆坐在沙发上，说：老姐姐，你还能搬去哪儿啊？然后转头训斥我：这孩子，真不懂事！遇到这么好的婆婆还不知道感恩！这样吧，我给你们出一半钱，你和之睿再想法子借一些，在城里给你们买一套房子！你们都回去准备吧。
四
在母亲的帮助下，不久，我和之睿搬到了城里，日子好像安稳下来了。
那天晚上，之敏突然来到我们家里。几个月不见，之敏瘦削了很多。看着他脸上渗血的指甲抓痕，便知道他和阿影发生矛盾了。我和之睿不好多问，只是给他收拾了一间房子，让他住了下来。
此后，隔三差五的，之敏便会来我家小住几日。毕竟是之睿的孪生弟弟，看着他落魄的可怜样，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好菜好饭招待他。
那日一大早，阿影气呼呼地找上门来，见到之敏，如同发怒的狮子一般，又抓又咬，又叫又骂。我实在看不过去，便说：要吵去你家吵，不要在我家胡闹！
阿影停下对之敏的撕咬，竟然冲着我大骂起来：别以为你跟之敏的事儿我不知道，想逼我离婚，你嫁给之敏，门都没有！
也许是阿影的声音太高，也许是她这番话太有穿透力，总之，左邻右舍听了，一个个在楼梯口探出头来。阿影出言更甚：弟兄俩共处一个媳妇，算什么事儿！
之睿气得要打阿影，幸好被围观的邻里阻拦。我们好不容易才把阿影撵走。
而此后，阿影逢人便大肆渲染我和之敏的“暧昧情事”，弄得人尽皆知。我时常觉得旁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让我挺不起腰杆。我把气全部撒在之睿身上，说：你敢再让之敏来咱家，我跟你没完！
之睿和之敏，也因为我和阿影的紧张关系而渐渐断了往来。
阿影和之敏的婚事是大嫂撮合而成的，所以，他们的感情问题，也牵扯到了大嫂。阿影每次和之敏吵闹，便会跑到大嫂家里，胡搅蛮缠，指着大嫂的鼻子骂：你花言巧语把我骗进了火坑，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安生！
大嫂本是一番好意，却没有促成美满姻缘，眼看着他们两夫妻大吵小闹每天不断，自觉理亏，面对阿影的无理，只好一忍再忍。
我搬到城里后，因和大嫂住得临近，便时常去大嫂那里走动。我上班清闲，大嫂忙时，便主动帮她接送孩子上下学；家里改善伙食，也会舀出满满一饭盒，给她的小孩端去；炸了麻花蒸了包子什么的，都会给她家拿一些……刚开始大嫂并不愿意接受，时间久了，见我真心实意，而且她的孩子又很喜欢我，慢慢地，便和我亲近起来。
有时候，她也会和我聊起之敏和阿影的事儿。她告诉我，阿影一家待之敏很不好。之敏没日没夜地在阿影家的塑化厂干活，阿影连一顿饭也不肯为他做，还时常因之敏做饭多打了几个鸡蛋或多放了一些油而骂之敏好吃懒做。之敏若敢争执，便会被阿影赶出家门，那就是前段时间之敏常来我家的原因。他的生活很苦啊！
我叹了一口气，说：日子过成这样，还不如分开算了。
大嫂说：他们俩整日吵吵闹闹，又不愿离婚。咱家条件不好，之敏从小就敏感自卑，觉得能娶上个媳妇就不错了，况且，阿影长得漂亮，家境也好，他一直宠着阿影，让阿影更加骄纵得不成样子。大嫂轻叹了一声，又幽幽地说：这些事我也是刚知道。听说那个阿影在外边早就有相好的，对方比她大10来岁，有家室，不能离婚娶她，她这才嫁给了之敏，整天欺负之敏，又不愿离婚。唉！
五
因买房时欠了不少债务，我和之睿攒了几千块钱，打算到月底发了工资后一起还给一位朋友。到了月底，我却发现那张存折上少了1000块钱。之睿支支吾吾地告诉我，之敏得了甲亢，没钱治病，那钱，让之敏先用了。
我有些生气，之敏一直在他岳父的工厂上班而未拿一分钱的工资，得了病，理应由阿影给钱看，凭什么用我们还账的钱呢？
之睿小声地争辩着：之敏的病真是耽搁不起了。
自打阿影诬赖我和之敏后，我几乎没怎么见过之敏，偶尔路上遇到，也没有正面瞧他。那天见他，是因为他的病愈发严重，竟然晕倒在大哥家里，大哥这才意识到他的病情的严重性，当即便带着之敏回到老家，召开家庭会议，商议为之敏治病一事。
之敏消瘦得不成样子，脖子却出奇地粗大，眼球突出，手指颤抖，一米八的身材，却被大哥轻飘飘地放在了床上。
阿影来得很迟。大哥问她：之敏病成这样，治还是不治？
阿影面无表情地说：我没钱。
大哥说：好，不让你花钱，带他去郑州看病，你去不去？
阿影翻了翻眼皮，说：我没空。
大哥强忍怒火，继续问：那他治病后回家休养期间，你伺候不伺候？
阿影冷冷地说：我没时间。
大哥猛地一拍桌子：之敏成年为你家做牛做马，你这样做还有人味儿没有？
阿影此时毫无愧意，指着一屋子的人，说：滚！都给我滚出去！
婆婆虽然生性懦弱，多年来在这个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发言权，但没有一个人敢在她的老屋里撵包括她在内的家人“滚”，此刻已气得眼泪直流。
大哥再也抑制不住，冲过去要打阿影，气若游丝的之敏使尽力气从床上滚掉了下来，挣扎着说：大哥，不要打她。给她做牛做马，我乐意。
在场的人听了之敏这句话无不动容。也许是这句话感动了阿影，阿影连夜把之敏送到了县医院，待检查后，再决定何时去郑州。
送到医院的当天，之敏进了急救室，医院便下达了病危的通知书。医生告诉婆婆和阿影，病人若能熬过今晚，便有获救的希望。
那天晚上，我们一大家人全都在病房外守了漫长的一夜。曾经因为许多琐事而冷漠冰冻的兄弟妯娌，因为之敏垂危的生命，终于聚到了一起。
婆婆不停地自责，说自己不领事，让之敏受这么多的苦却无能为力。大哥和之睿各自呆呆地靠着一面墙壁。大嫂泣不成声地说：之敏当初刚生病时，曾问我们借钱，我怕他没钱还，没有借给他。之敏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怎么安生啊？
我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是我，让之睿忽视了他的孪生弟弟的身体状况。
阿影目光呆滞地瘫坐在地上，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给她做牛做马，我乐意……
生命到了弥留之际，才倏然恍悟亲情的弥足珍贵，才知道自己的兄弟妯娌，都是自己最亲的亲人。而那些曾经的龌龊、自私和冷漠，在生与死的面前，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六
晨曦初亮的时候，之敏终于度过了危险期。医生开启病房门的那一刻，阿影第一个冲到他的病床前，细致地给他擦脸掖被。婆婆、大哥、大嫂、之睿和我相拥着喜极而泣，相互鼓励安慰。
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之敏都可以原谅不忠不孝不善的妻子，都可以不顾自己生命垂危为妻子求情，他用自己的真心，终于唤得妻子的回心转意，为繁琐俗事而争执冷漠的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再去记恨自己的妯娌？
是啊！婆媳和妯娌，本来只是毫不相干的女人，因为自己爱着的男人，在茫茫人海，才聚到了一起，便成了亲人。有缘做妯娌，何不去珍惜！
责 编：雪月
题 图：石剑
本栏目下期推出——王兴华的《不能说出真相》。张菁夫妇在外打工，冷落了正在成长中的女儿小雨。优秀的小雨是县、市校园歌手冠军，正在向省冠军挑战时，却出了丑事。优秀的小雨怎么会出丑事呢？小雨被老师送到了父母身边，目睹了父母艰辛的生存现状后，又有怎样的改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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