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凯的富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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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世纪70年代,一个意大利马尔凯地区的商人,经常带着自己的长子去纽约出差。商人的名字叫Dorino,他是一个皮革工艺世家的后人,在那个年代,他已经把自己家里的皮鞋生意做到了大西洋彼岸的美国,他在马尔凯的工厂是美国最大百货公司的供应商。但是那时候,Dorino只有工厂,没有品牌。他的工厂有意大利最好的手工皮鞋制作技术,但是他们生产出来的皮鞋都挂着别人的牌子——Saks、Nieman Marcus等。
  Dorino的长子叫Diego,第一次去纽约的时候,他就被这座城市的活力所震撼,也曾经站在布鲁克林大桥上,望着夕阳中的曼哈顿地平线感受了励志的那一刻。20世纪70年代的意大利,Diego是“二战”后欧洲第一批富二代,他们没有经历过战争,他们成长在战后繁荣昌盛的欧洲。Diego跟他的父辈相比,成长环境优越多了。他的父亲12岁就开始在他爷爷的皮鞋工坊里学手艺。很多年以后,Dorino接受《纽约时报》的采访时回忆道:“我小时候没什么童年可言,我们那时候还很穷。”而Diego却是一名法学院的学生。
  Diego跟着父亲走遍美国,从一家百货公司到另一家。有一次,他发现美国人喜欢一种鞋,叫莫卡辛,百货店的人说,美国人很多时间在开车,而这双鞋比较舒服,适合开车。
  莫卡辛(Moccasin)是北美印第安人的鞋,用鹿皮做的。工艺非常简单,甚至很简陋。鞋底和鞋帮是一块鹿皮,鞋面上经常用印第安人喜欢的珠子做装饰。
  Diego在美国买了一双莫卡辛,一双工艺非常简陋的鞋。
  这双鞋就是TOD’S豆豆鞋的前世,而这个富二代就是TOD’S的掌门人——Diego Della Valle。
  我问百度Casette d’ete中文怎么翻译,百度告诉我:卡式d’ete。跟没问一样。不过不怪百度,Casette d’ete是一个意大利马尔凯地区的小镇,大概没有人过问。但是也许TOD’S的中国公司应该让百度标注一下,Casette d’ete就是TOD’S总部所在地,是豆豆鞋的故乡。
  去访问之前,简单在网上搜了一下,马尔凯地区在意大利的中部,这个地区的地理位置很像浙江,一面朝海,到处都是山脉。传统上,马尔凯地区以农业和手工业为主,这个地区有意大利最好的手工艺人。马尔凯地区的官网里面说,尽管马尔凯地区已经有了国际化大企业,比如TOD’S,但是马尔凯并没有与其农业和手工传统背道而驰。
  在马尔凯地区度过的第一个夜晚,我们去了一家当地人开的餐厅,按照中国的说法,这应该是个农家乐。
  餐厅在一个古老的小村子里,中世纪的建筑保留得完好无损。晚上9点,村里人都已经洗洗睡了,我们几个像鬼子进村一样摸到这家餐厅。进门以后只有女主人在等我们,她大概四五十岁,很瘦,走起路来显得很轻巧。女主人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很普通,但是明显烫得很平整,领子打了浆,很挺地立着。下身是一条已经褪色的七分牛仔裤,光脚,一双豆豆鞋。一切很简单,但是透着一种对生活的讲究。
  主人把我们领到二层,这里有一个超大的壁炉,因为已经是初夏,壁炉不会再用,主人就在壁炉里摆设了很多烛台和蜡烛,像一个装置。小房间里面充满了主人的各种记忆,我们桌子旁边有一排很旧的旅游手册,大部分是介绍意大利冬天的滑雪盛地,而书架旁边挂着已经褪色的老照片,正好是一家人在滑雪。这种小精心让人觉得很温暖。
  那天晚上餐厅真的没人,假期还没有开始,而又不是周末。但是我们的桌子上还是一丝不苟,餐巾布叠成四方,用一段蕾丝系好,一个完美的蝴蝶结让人有点舍不得打开。先拍照吧。
  主人很热情地用意大利文说了很多,然后有点含羞地笑道:My English not good和我们同去的意大利人说,女主人很激动地告诉她,前不久女魔头安娜·温图尔去米兰访问TOD’S公司,是她去米兰做的中饭,她看见了安娜·温图尔,说女魔头很瘦很瘦。她想让她多吃点,但是没敢说话。
  我看着这个别致、温馨的小餐厅,这个随意,然而又非常体面的女主人,觉得女主人就是女魔头,漂亮、体面、有品位,还能做一手好菜。我问她是不是搞艺术的,她说不是,但是她喜欢钩东西,捆餐巾布的花边就是她自己钩的,餐厅里所有钩织的东西,都是她自己做的。
  酒足饭饱从餐厅出来,在安静的小村里溜达,我突然想起Diego Della Valle总是强调TOD’S代表的就是意大利的生活方式。我想刚才那个女主人应该是个典范。记得几年前,有个公关跟我抱怨,请柬上的着装要求如果是:随意时尚/Casual Chic,这个活动的着装,肯定是五花八门的,有的刚从健身房出来,有的要去MET Ball,而实际上,Casual Chic就是意大利范儿,看上去很随意,其实很讲究。
  Casette d’ete的确是个小镇,而TOD’S也真是一个大企业。总部包括TOD’S所有部门和一个工厂——TOD’S在意大利一共有六个工厂。20世纪90年代,意大利一些手]-Z厂将生产基地转移到劳动力更便宜的地区——比如中国,但是TOD’S一直没有这么做。2010年,《纽约时报》以“一个只愿意走路不愿意跑的鞋匠”为名的文章报道了Diego Dellavalle和他的皮鞋王国,文章里有一段话是这么说的:
  “对于奢侈品来说,用替工的方式降价绝对不可能是增长的战略。”Davide Vimercati,Unicredit米兰的奢侈品行业首席研究员这么说。另一方面,TOD’S肯定要损失一些利润,因为他们不愿意在制作上降低成本。
  坚持“意大利制造”是TOD’S的公司政策,但是当你走进TOD’S总部,你会清晰地认识到,坚持意大利制造是根深蒂固的乡情。Diego Della Valle是一个热爱自己家乡的富二代。这个总部是Diego Della valle夫人设计的,她是一名建筑师。办公室和厂房是连在一起的,建筑的外立面全部是白色的大理石,巨大的落地玻璃保证了室内充足的阳光,甚至让你不太分得清你是在室内还是室外。超过九米高的大堂四面都是白墙,靠花园的墙角放着一辆破旧的老式自行车,这是Dorino Della Valle的自行车,老爷子生前一直坚持隔三岔五骑车到工厂来视察一下,找工人聊天。   工厂里有托儿所,管理人员和工人的孩子都是一个待遇,父母在午休时间可以去找孩子一起午餐。食堂很漂亮,旁边有图书馆和电脑间,还有一个健身房。工厂的公共区域摆着不少艺术品。如果你不知道这里是个鞋厂,一定会误认为是一个当代艺术中心,或者一个艺术园区。只要你来过,我想就没有不羡慕这种工作环境的。
  TOD’S米兰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说,他们羡慕在总部工作的人,因为这里离海很近,开车五分钟。夏天的时候,中午可以到海边洗个海澡,晒晒太阳,随便吃个三明治。这应该是神仙级别的白领生活了。
  “我是个自由派,”Diego Della Valle曾经说,“所以我看不得有人不开心。”自由派,Liberal,在西方都是政治上求变革的左翼,就是改革派。他们往往对贫富差异不满,总是要求政府出手做更多事情。而保守派一般都是维护利益集团,反对政府插手的。在意大利,马尔凯地区一直是改革派的基地,“二战”以后,没有一个保守派拿到马尔凯地区的投票。
  2011年,英国《金融时报》的“与FT吃午餐”栏目采访了Diego Delia Valle,他们的意大利米饭和米兰小牛排不断地被那些过来问候Diego的人打断,这些人都是老板或政府要员,Diego跟他们开玩笑地说,下次我们左派过来惊动你们,会给你们30分钟警告的。当时,这位难得的改革派富二代正在媒体里跟他一个老朋友——意大利前总理贝利斯科尼,打公开仗。Diego Della Valle公开批评政府不作为,没有给中小企业提供发展条件。而贝利斯科尼也回复说,Della Valle如此高喊改革,一定是干了错事想掩盖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这场舌战的结果是贝利斯科尼下台了。
  从生活方式上,Diego Della Valle和贝利斯科尼也是两个极端,贝利斯科尼总是在皇宫般的罗马帝国环境中生活,而Diego Della Valle所推崇的意大利范儿却是简单优雅,随意但是讲究。“意大利范儿是一个很自然的生活态度。”网上有这么一段Diego Della valle的言论:“意大利范儿是关于有品质的生活,这种生活并不需要很昂贵。简单,但是有品质。奢侈品可以用钱买,品质买不来。”这句话让我又想起那个意大利“农家乐”的女主人,简单,有品质。如果拿她和时尚达人相对比,大多数人会和Diego Della Valle一样选择这位女主人,选择意大利范儿。
  故事必须回到那双莫克辛鞋上。Diego回到家里,把那双莫克辛鞋给他父亲看,老爸第一反应是:扔了吧,没用。过了些时候,老爸又把鞋拿回来研究。
  Diego Della Valle是这样跟《金融时报》讲的豆豆鞋的故事
  我父亲改变了人们对鞋的概念。从前,比较贵的鞋都很硬、很沉。所以他有个想法要把鞋变软,像手套一样合适,用最好的皮材。20年前,奢侈品不是日用品。你每天用的东西都是便宜的,而且很难看。但是现在,人们都很勤奋,需要平凡出差,他们要舒适,要一双从工作日到周末都能穿的鞋,而且还要漂亮。”
  这是时代和社会的变迁所带来的机会,正如《金融时报》所言“奢侈演变为随意了,而TOD’S就成为一场深层社会变革中的软皮鞋大使”,同时也成为意大利范的代表。
  很多关于豆豆鞋风靡全球的报道中,都会谈到第一个穿豆豆鞋的名人——Gianni Agnelli。一般都说,Diego Della valle托人送了Agnelli一双豆豆鞋,之后Agnelli穿着豆豆鞋的照片就出现在媒体上——豆豆鞋在意大利火了。后来,好莱坞明星也穿豆豆鞋,豆豆鞋在西方世界就火了。这个故事今天会被误解,因为产品植入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产品推广手段。似乎不管你生产的是什么,只要出钱让金秀贤穿一下,媒体拍些照片,就大卖。
  的确,20世纪80年代,Agnelli是意大利和整个欧洲男人的偶像,但是他可不是什么明星工厂制造出来的韩剧演员。Agnelli是意大利著名的工业资本家、菲亚特的大老板。他的着装是典型的意大利范,轻松但是有范,他经常用一些非常个性化的小装饰来修饰他的西装。他是大叔范的鼻祖。Agnelli和金秀贤的区别是Agnelli不差钱,所以豆豆鞋是他喜欢穿,而不是有人给钱让他穿。这点是根本上的不同,也是为什么豆豆鞋能够如此成功——因为真的好穿。
  马尔凯富二代的口号是DDD,“Dignita,Dovere,Divertimento”——尊严、责任、情趣。他的私人飞机上是这么写的。他的儿子回忆说,他从小就记得爸爸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等他起来的时候,Diego DellaValle已经工作在一张铺满公文的桌子上,并且工作很长时间了,他会工作到儿子吃完早饭,然后开车送他上学。
  但是Diego Della valle绝对不缺少情趣。他最近的壮举是捐了2500万欧元给罗马角斗场,作为修缮这个古罗马建筑的善款。“获得成功的意大利人就应该回报意大利。”这个富二代这么说。今天,这位豆豆鞋的掌门人已经是意大利范最好的代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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