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的叙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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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合上吉霞的长篇小说《青泥莲花》时,我脑子里突忽出现“性格的叙写”五个字。意思是两方面的。一方面是指这部小说着力写了人物性格;另一方面是说吉霞是一个有个性的作家,她用她的《青泥莲花》鲜明地显示了她在小说作法上的“这一个”。
  “文学是人学”的结论看来是不会被颠覆的。既然这样,小说的主要任务是要写好人。要写好人,让作品中的人物栩栩如生地鲜活起来,就必须写好人物的性格。吉霞正是这么做的。在《青泥莲花》中,无论是主角青泥莲花,中心人物刘秀云、杨科长、彭彭,以及其他与情节发展有关的人物,如那主任、连花、小姐等等,作者都注意写他们的性格。或是通过特定的细节,或是通过人物很具个性的语言,将人物鲜活地勾勒出来。
  只是偶尔出场的那主任,他一上班就要从办公桌里掏出皮鞋油、擦鞋布、刷子,慢条斯理地擦脚上那双本已光亮的鞋,然后提着开水瓶去打开水的细节,就将他好磨蹭拖拉的性格,令人难忘地勾画出来了;那位她的直接上司、又是她的老乡的杨科长则是通过他接人待物、以及他热心家务、勤于操持,做着任劳任怨的内男,却没用得常遭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黄脸婆老婆的责骂等琐屑事,写出他虽善良却庸常的本性。这就难怪北来二十多年的他,膝下儿女相绕,且思乡心切,却连率妻携子返乡探亲的盘缠也无法筹措到。不过,杨科长留给读者的印象应该是好的,他的循规蹈矩,忠于职守,在作品中一片“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讨伐声中,还该算是一个“好东西”吧!
  作者写人物性格颇见工夫的,主要表现在对主角青泥莲花和中心人物刘秀云的刻画上。对这两个人物,不仅鲜明地写出了她们的性格,而且还匠心显示了环境和生活轨迹对她们各自性格的形成,以及她们生活归宿的必然性。小说虽然集中写的是青泥莲花短暂一生的命运,但刘秀云则是促成她走向生命终点的中心人物(自然还有那个没有责任感的彭彭)。莲花自小很少得到母亲的温存,而幼时遭受羞于启齿的事而生出的特殊厌恶感,使她对与那张脸型俨然相似的母亲的面影也有一种强烈厌看情绪。她小小年纪,就对生活心灰意冷,缺乏追求信心,甚至散学之后宁肯独对溪边竹林,也不想及早回家。这种孤寂、自闭情绪的养成,一直影响着她的人生命运。她的漂亮外观,和母亲对她通过求学出人头地的期望,又在她心中播下倔强的种子。这种性格从中学、大学、直到走向工作岗位,都不曾稍变。在大学她本可获得爱,但由于心善,且缺乏追求、争取的意志,只好将爱让给同学连花,又为促成他们的爱,自愿选择分配到边远闭塞的北方小城。工作单位是那样闲散而少生气,周围能接触到的人又那么有限,且都平常得引不起多少兴趣。正处青春年华、喝望得到异性的她,却无法得到真正满意的爱。对爱的选择她还能等待,而对勃发的青春带来的性要求,这发自人性的生理本能,尽管脑子里尚存固有的道德准则,她也常用道德规范过自己的行为,但她面前不该有个实质上追求性自由的刘秀云。这位一表人才、泼辣干练、野性十足的老大姐,在性格上恰恰具有莲花所没有的勇于追求,敢于满足个人欲望的特性。由于她要维护性的自主权,迫使男人只好离婚,之后她的性自由、性自主的观念得到了自如的实践,先是成功地从美女“小姐”手中俘虏了她的如意郎君彭彭,如玉美女莲花的到来,她又转意于同性。在同性的蜜意面前,春意盎然的莲花松动了自己的道德防范,坠入她的情网。以致虽尚未真尝禁果,但春心已浮动的她,就轻易地为彭彭的魅力所俘。莲花对彭彭期望的是因爱而生的婚姻,而彭彭策划的是不负任何责任的寻欢,这就必然带来莲花的悲剧结局。她的结局是朦胧的,不知情者认定是煤气中毒事故;知点底细的刘秀云,则疑为事故和轻生两可间;而当事人的彭彭,在心灵深处印上的,必然是终生难以泯灭的负罪阴影。
  通常跌宕起伏、曲折多致,是长篇小说吸引读者的强项,可莲花简单而乏波澜、特别缺少大波澜的短暂人生,既无大的政治事件背景,又没有特殊的时代意义,要结构完整而又动人的大故事是困难的。作家吉霞迎难而上,她敢于尝新,大胆突破靠大故事、大事件、凝重的政治思想等结构长篇小说的传统作法,切实地从生活出发,从人性出发,从真实出发,从写人、写“真人”出发,不依靠中心故事结构小说,采取电影式的一个镜头连缀一个镜头的方法,这样虽或结构上有点长篇散文味儿,但它的着力写人物性格,写人的命运这个根本,就决定它的本质是长篇小说。这样反倒撇开了不善叙事的弱点,充分发挥善写对话、善从细节揭示人物心灵之所强,有了细叙生活精微的方便。这种在写长篇小说上的大胆尝试,很是表现出了一种“女人敢穿”式的勇猛。而对青泥莲花短暂人生的叙写,也不是任何一个男性作家,或是任何一个对生活不真诚,对人物不真诚,对生活不真诚的女作家能写出的。从莲花身上,我理解了原来尚存疑的一句话:“女性更容易同性恋”;也更理解女权理论专家李银河之所以总是从性的角度提出“女权”问题了。我想,只要读后细加咀嚼,就会首肯《青泥莲花》委实是一部思想厚实之作。
  以上,就是我读罢《青泥莲花》的印象,是否言之成理,不清楚。如果纯属一派胡言,对作者吉霞,我只能深表歉意;至于不懂理论,也没有理论的我,只能算是一次教训了!
  
  (《青泥莲花》,吉霞著,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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