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正常的女孩,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她才知道,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逃避一段不堪的记忆。
　　
　　A.巫婆的咒语
　　我是试出来的,唐晚喜欢安东。
　　其实早有端倪,在唐晚看安东躲闪又羞涩的眼神里。有一次,我以为托着腮半天也没有动静的唐晚在打瞌睡,结果顺着她的目光过去,竟然落在了安东的身上。我说唐晚你的策划书交了吗?她回了我一句,安东的小腿肚子好迷人呀!
　　我的心里,就有些微妙的不爽,涌了上来。
　　我烦安冬,平庸聒噪,浅薄轻浮。夏天里,永远是花哨的衬衣和松松垮垮的七分短裤,常常带一大把的玫瑰到办公室里,东散西给的,惹得一群女人喧哗。当然,我是从来不屑于收到这些玫瑰的,大概知道我不稀罕,所以安东也从来没有递过一枝给我。
　　那天公司组织去海边度假,大家玩起了沙滩排球。男人们都自觉地照顾着女孩,拍过来的球没有什么力度,我瞅准了机会,狠狠地对着安东的脸一个扣球过去,就听见了他的一声惨叫。唐晚就从我们队里奔了过去,她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疼惜,在确定安东的脸只是一些红肿后,她吼了我一句,陶小桃,你注意点嘛!
　　  那天夜里,我一遍一遍地看《蓝色大门》,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光亮里,我听见孟克柔对张士豪说,想不想吻我?
　　我的眼泪就飞快地湿了脸。
　　孟克柔要求张士豪吻她,不过是想知道和一个男孩接吻她会不会有感觉,试过以后她知道了,没有。是的,是没有。她不喜欢男孩,她喜欢的是女孩。
　　是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唐晚,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一切事,大学里我们是上下铺,我给她收拾被褥,整理笔记,去图书馆占位置,下雨的时候去教室接她,为她收集喜欢的明星签名……我们选了进同一家公司,承诺要一辈子都不嫁,就两人在一起。
　　在唐晚眼里,我是她的好友和姐妹,但只是这样了,那些关于不嫁的话不过是女孩要好时说的话,我当然知道,唐晚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也会嫁。
　　我想是巫婆在我心里下了一道咒语,把我变成了一个不正常的女孩。
　　
　　B.一个决定
　　唐晚支吾了半天,我才听明白。她是想让我去试探一下安东有没有喜欢的女孩,也想知道在安东的心里,有没有唐晚。
　　午休的时候,我对安东说,到天台来。出门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唐晚,她的脸上都是期许。
　　我很直接地问安东,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他有些吃惊地望着我,奇怪的是,脸竟然红了。我有些不耐烦,也太不男人了,这么扭捏。快说!我盯着他问。他咬了咬嘴唇,回答我,有。
　　我的心就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生疼。
　　我想,安东喜欢的人应该就是唐晚。否则他怎么每次带玫瑰过来,总是送给唐晚最多,每次加班后,都约唐晚一起吃夜宵,还有,公司聚会,他都绕在唐晚身边。我已经看出安东的居心了,可我低估了他,我觉得唐晚根本看不上眼的,可她却上了心。
　　我找出烟来,手有些哆嗦,火机打了几次也没有燃。安东接了过去,一边帮我点烟,一边对我说:我喜欢你!
　　我的肺受了巨大的刺激,开始惊天动地地咳嗽。安东刚才说什么?他说他喜欢的人是我?他喜欢我不娇气,不做作,我像个男人一样干练,豁达,还有,他觉得我的中性打扮非常漂亮!他带玫瑰到公司送其他女同事,偏不送我就是想引起我的嫉妒,每次加班邀请唐晚一起宵夜,因为他知道我铁定会跟唐晚一起。还有,他接近唐晚的目的,不过是想和我套近乎。
　　他说了许多,可我觉得天气一点也不好,太阳太大,晃眼。
　　和安东谈话后,唐晚追着我问结果,我想了一夜后,决定告诉她事实。
　　我还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接受安东,让唐晚彻底死心,然后再离开安东。我想如果我不和安东交往,依唐晚倔牛一样的脾气一定会以为还有希望,巴巴地继续追过去。
　　
　　
　　C.“心心相印”的纸巾
　　和男人交往,于我来说,是从来没有的事。周末的一大早,安东就来我和唐晚租住的小公寓来接我,他捧了大束的玫瑰过来,穿得很正式,清爽的白色衬衣,卡其色的西装裤。皮鞋很亮,他站在门口的时候很拘谨,他说,陶小桃,你今天很漂亮!
　　其实我根本没有打扮,照常的宽大帆布衣、牛仔裤和球鞋。唐晚坐在沙发上,恹恹的,我跟她说再见,她抬了抬眉,没搭理我。
　　我知道,唐晚在生气。
　　和安东的约会,我心不在焉。我们去看《集结号》,偌大的影院里,唏唏的哭声。安东递了一张纸巾过来,我白他一眼,这种剧情我怎么会哭?安东凑到我耳边来说,这可是“心心相印”的纸巾哦!他特意强调了“心心相印”,但我没有接过纸巾来,因为我们不是“心心相印”。
　　看过电影,安东带我去了游乐场。我嗤之以鼻,小女生才会喜欢的地方,亏安东想得出来,“跳青蛙”的时候安东一直在尖叫,把我的手握得紧紧的,从上面下来的时候,安东就不松开我的手了,脸上还有奸计得逞的笑容。
　　我像甩一张抹布一样甩他的手,他不松,我就照他的腿上踢了一脚过去。安东龇牙咧嘴地笑,去买大杯的可乐和和路雪给我,过马路的时候,他有意地走到了左边的位置。
　　安东开始为我做许多事,接我上班,送我回家,替我拿重重的资料,去楼下买蛋挞和圣代。整理我的办公桌,在我的冰箱里堆满新鲜的蔬菜和水果。他还把我的周末填得满满的,看球赛,打网球,去郊外游船,或者去夜市吃正宗的长沙臭豆腐。
　　不否认,我的心里有感动。从来没有人为我做这么多事,而一直以来也是我为唐晚做这做那,现在被一个人这样宠着,疼着,很暖。
　　一个周末,安东提着一条财鱼来我和唐晚这里,我才知道,他做的财鱼汤真好喝。唐晚举着杯子说,小桃,我祝你们幸福!
　　安东赶紧举着杯子过去,笑得很春天。
　　我的心,乱成了一团线。
　　我去跟安东分手。像我预想的一样,在唐晚死心以后,甩掉安东。安东沉默了许久后说,小桃,我会再用力一点的,我想,我再用力,再用力来爱你,你的心会打开的。
　　有风,吹起了安东的衣角,但他的笑容,很顽固。
　　所有人都知道我甩了安东,安东对他们说,他会像加勒比海盗守护宝藏一样守护我!
　　唐晚来问我为什么。我不看她的眼睛,我说我没有感觉。
　　安东还是来我们的出租屋,他说他找唐晚。但是他回回都帮我整理房间,收晒在阳台的衣服,他把苹果削成小块,插上牙签递到我面前,他用晒干的薰衣草做了一个枕头给我,他说这样你就可以睡得更踏实些。
　　我有些愣。唐晚的眼睛有些湿。
　　那些日子,我接了一个单子,昏天黑地地忙,安东陪我加班,整理资料做很详细的策划书给我,我把他的策划书扔到碎纸机里。他很深很深地看着我的眼睛,他说,小桃,你是故意的,故意在我们之间拉开一个距离的。
　　我的心,就呆住了。我想他是说对了。
　　还有,我对唐晚撒谎了,其实我对安东有感觉。“跳青蛙”他握我手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很快;他凑在我耳边说“心心相印”纸巾的时候,我的脸滚烫着;他往我碗里夹菜我说够了够了时,我觉得自己在撒娇;还有,好多次,我都想试着贴在他胸口。
　　正因为我有了感觉,所以我想要放弃。我害怕,很害怕。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了,有天楼下的大哥哥说有糖果给我,我跟着他进屋后,他一只手塞糖果给我,一只手伸进了我的裙子里……后来就开始讨厌男人,我剪最短的发,从不穿裙子,我想我不是一个正常的女孩。
　　我曾经和一个学长约会,我是想找个男孩试一下,看我能不能喜欢上,可是当学长的手触到我的肩膀时,我就砸了一个拳头过去,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找过我。后来,再有男人追我,总是在我冷漠的态度,疏离的拒绝后,很快地转移了目标,不再坚持。
　　一月,南方雪灾,公司派我去湖南下面的县城出差。因为火车难走,我决定坐长途车过去。没想到车被堵在了路上,一车的人在冰天雪地里茫然不知所措。要命的是,我开始发烧,脑袋迷糊得不清醒。我记得我的电话一直在响,可是我接不了,我听见有乘客说,得赶紧送她去医院。
　　醒来的时候,我一眼就见到了安东。他握着我的手睡着了,他的额上青紫了一片,眼睛也肿了,明明生病的是我,可他怎么受伤了?
　　后来才知道,有乘客帮我接了电话,安东知道我们被堵在了路上,我又生了病。赶紧开了车过来找我,他背着我走了好长一段的雪地,因为地面太滑,他老摔跤,干脆脱了鞋袜赤脚走在雪地上。
　　我的心,柔成了一汪水,我说,安东,你是存心要感动我?
　　他说,小桃你的心太硬了,我只有用力,再用力!我对自己说不能放弃,这个女孩是值得我爱的,我不允许自己轻易地撤退。
　　我把脸埋在安东的手掌里,眼泪湿了我的脸。我想我要变成一个正常的女孩了,或者我一直都很正常,只是我一直在逃避,逃避那一段不堪的记忆,才会扮成男生的模样故作坚强,才会拿了唐晚来当借口。只是好险呀,如果没有安东这样用力地爱我,没有他这样努力地坚持下来,我不会知道原来我是一个正常的女孩,要谈的也是正常的恋爱。
　　唐晚敲诈了安东一个月的必胜客,然后她对安东说,我原谅你喜欢小桃而不喜欢我了,也原谅你利用我来接近小桃了,还有,我也原谅你们在一起了。她说,小桃,我们还是最好的姐妹。
　　我们在阳光下笑得很灿烂,然后安东递了一张纸巾过来擦我嘴角的芝士。这一次,我没有拒绝,安东凑到我面前说,这可是“心心相印”纸巾哦!
　　我把那张纸巾收进了钱包里,每天打开它的时候我都对自己说,我也要用力一些,用力地去爱,这才是爱情应有的态度。
　　 尹来昭摘自《武汉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