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一声妈妈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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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年后,甘林头一回过生日。2009年10月14日,甘正洪和杨治芳在附近的酒楼包下两桌酒席,邀请了当地的亲戚朋友,热热闹闹地为儿子办了一场生日宴。
  甘林22岁,有16年不在他们身边。尽管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被拐的儿子,却几乎没有奢望过他真的失而复得。看似大团圆的结局,无论怎么欢喜,都难掩亲人离散十几年的悲伤。
  在广州海珠区桂田村的一幢“握手楼”,甘林和亲生父母住在一起。分离16年后,他要重新学习喊“爸爸、妈妈”。这两个称谓,十几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呼喊,在嘴上,却是那么生疏。
  
  地震了,我要找爸妈
  
  在户口簿上,甘林叫“吴志坚”,他是吴家的孩子。但他始终记得自己是“买来的小孩”。找亲生父母的念头,从来没有断绝过。
  2008年5月12日,下午。
  像往常一样,甘林正在养母林秀香的仿古家具厂加工一截黄花梨木。突然,不知是哪个工人喊了一句,“刚收到一条短信,说四川汶川那边地震了!”
  四川地震了?甘林蒙了,但很快又回过神来。自己的老家是四川,如果是真的,父母这时刚好回老家遇难了怎么办?他丢了手里的木料,飞快往家跑,现在,他迫切地想通过电视新闻证实地震的真实性。  打开的电视机中,震后的画面铺天盖地涌来…是真的!甘林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一抹脸,满手的汗和泪。
  “志坚,你这是怎么了?”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响起养母林秀香的声音。
  “阿姨,我要找我爸妈,我要找他们!”甘林异常激动,在这个家的15年,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沉默寡言,拒绝沟通,是甘林留给吴家人的唯一印象。“自闭”的甘林拼命想守护的,是和父母在一起的所有记忆。
  5岁半,父母在广州打工,将甘林带在身边。一天,父母的工友“陈叔叔”带他去买零食,随后登上从广州到福建的火车,几经周折后到了福建莆田。
  很想父母, 直很想他们。站在林秀香面前的甘林突然哭了,“阿姨,我怕,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我的亲生父母了。”
  “孩子,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上哪儿找你父母啊?”是啊,上哪儿找呢?甘林连父母的样子都不记得,找人的希望太渺茫了。可是,压抑多年的念头,随着这场突发的地震轰然爆发,谁也拦不住。
  
  一线希望
  
  “你们不让我找我父母,我就绝食!”连续两天,无论养父母一家怎么劝,甘林都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滴水不沾。他想,找不到父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甘林的任性,让养父母最终妥协,他们决定带甘林去找当初买下他的残疾人。
  当初,“陈叔叔”先让甘林在自己家里住了三个月,直到甘林能听懂当地话了,才把他卖给一个残疾人。残疾人有两个女儿,一直想要个儿子。他脾气暴躁,老婆也有严重智障,甘林在这里没少挨打挨骂。半年后,残疾人生了儿子,才把甘林“转”给了家境殷实的吴家。
  事情似乎很顺利。林秀香夫妇带甘林找到残疾人,也找到了当初买卖甘林的字据,上面,清清楚楚地盖着手印,还有姓名落款。通过派出所,他们最终得知,字据落款处的“陈素兰”,就是“陈叔叔”的母亲。按派出所提供的地址,他们找到了陈素兰,也找到了人贩子。人贩子说,当初是从广州越秀区拐走甘林的。
  “广州越秀区”这几个字仿佛有巨大魔力,驱使甘林偷偷跑去广州,在越秀区盲目寻人。那天很热,甘林给自己买了一瓶冰水,站在树荫下休息时,甘林才发现自己的幼稚。父母的长相不记得,名字也忘了,在陌生的城市,自己无非是浪费时间而已……
  回到福建,甘林不闹了,剩下深深的沮丧和倦怠。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出走之前,林秀香夫妇就已经和自己的女儿商量好,计划通过网络为甘林寻找亲人。
  
  迟到的团聚
  
  甘林其实并不对网络寻人抱有希望。姐姐在那个叫“宝贝回家”的公益寻人网发布信息快一年了,网站方面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但,出乎意料的转机,还是来了。
  2009年5月的一天,甘林的电话突然响了。那头是姐姐兴奋的声音:“志坚,你快回来,网站的义工刚联系我了,说是可能找到了你的亲生父母!”
  “你是说……可能找到了我的父母?”巨大的惊喜混杂着一丝不安充斥着甘林的心,万一这次又是一场空怎么办?“寻人不遇”的失望打击他不想再承受一次。
  忐忑地拨通网站义工给的手机号码,甘林的声音有点颤,刚“喂”了一声,就听见对方的声音同样发颤而急切:“阿林,你是阿林吧?记不记得小时候因为摔跤,头上磕了个小窝……我给你买的玩具轿车,黑色的,你淘气地说打开门,我要坐进去……”
  甘林嘴上“嗯嗯”地应着,心里却抑制不住突突狂跳,越说,儿时的记忆就越清晰。父母找到了,他有点想哭,但还是忍住了。
  2009年6月14日,广州海珠区桂田村,被阳光穿透的小巷挤满了人。
  甘正洪扒开围聚的人群,一把抱住从福建赶来广州认亲的儿子泣不成声“儿啊,我想你想得好苦……”分别16年的一家人,终于迎来了这场迟到的团聚。
  认亲头天,甘林就设想了无数和父母见面的情节。他想用“爸,妈,我回来了”这句话来弥补多年空缺的亲情,再抱着他们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被父亲抱住那一刹那,他却突然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喊了句:“爸。”
  “也许是太多人看着吧。”甘林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没有在人前落下一滴泪。
  
  回不去了
  
  回家对甘林而言,也许并不仅仅意味着一个简单的开始。
  面对亲生父母,甘林还是极少使用“爸、妈”这个称呼,年幼时那段被拐骗的经历,使他内心深处与外界始终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隔阂。
  “好像喊我们很不好意思一样,只有和别人说到我们时,才会听到‘爸、妈’这个词出现。”甘正洪语气里透着无奈,渴盼数年的亲情,竟然成了难以跨越的界限。甘林小时候是个特别活泼的孩子,无论看见什么都能说个没完。而现在,他习以为常的“自闭”就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掩盖着他的创伤,也阻隔着情感的沟通。
  除了买烟,甘林几乎不出门。桂田村这间不足30m2的小屋,让他有了再不用寄人篱下的踏实,却也让他想起福建的养父母和姐姐,还有那个他生长了15年的家。生恩和养恩,对他来说,分量都一样沉重。
  拐卖儿童犯罪作为一个社会问题由来已久,每年有不少家庭因为孩子失踪或被拐失去幸福。有一些家庭幸福地找回了被拐孩子,但被拐的经历都将成为阴影刻在每个人心上。找回亲生父母之后,这些孩子也像甘林一样,会面临生恩和养恩的取舍等一系列问题。
  决定春节回福建探望养父母是在一次互通电话之后。
  养母给他打电话,问他好不好,他说,挺好,然后陷入沉默。养母叹了口气,把电话挂了。那刻他突然想起,自己还在家具厂帮工时,一次赌气跑出去玩,故意晚归不给家里人打招呼,养父母和姐姐打电话来也不接。回家后,养母满脸焦急地坐在客厅等他,说完桌上有给他留的点心,也是这样叹了口气,进屋睡了。
  同样的一声叹息,让甘林心里有了明显的触动,回福建探亲,是目前唯一能为这个养育了他15年的女人做的事。这么多年,他一直叫她“阿姨”。
  7月,甘林去驾校报了名。他有个新的愿望一一父亲在住家附近替人修单车谋生,家里还有个正在念初中二年级的弟弟,他想学车后,自己可以找份开车的工作,为家里减轻负担。他正在花时间努力适应久违的亲情,也适应崭新的生活。
  但显然,有些事,他已再也回不去。
  
  一个姐姐,一个弟弟
  
  如果不是被“陈叔叔”带走,甘林会是一个幸福的独生子。如今,他有一个亲弟弟。被拐几年后,父母一直寻他未果,绝望之下生了弟弟甘朝阳。父亲说,如果甘林在,就不会要弟弟。
  正是这个上初中的弟弟,利用新买的电脑,在网上发布了哥哥的信息,最终找回了哥哥。
  甘林和弟弟甘朝阳玩得少。拿他的话说,“80后”和“90后”缺乏共同语言。但他喜欢给弟弟买零食,就像在福建吴家时,姐姐爱给他买零食一样。
  被姐姐的“零食”关照得最多那段时间,甘林也刚好在念初中,和弟弟此时的年纪差不多。姐姐那时念大学,每次从学校回来,手里都拎着一大包零食。买零食的钱,是姐姐从自己的零花钱里省的。
  甘林不说话,接过来默默地吃着。他知道,姐姐其实很疼自己,有很多次,他都想试着对姐姐说声“谢谢”,但并不善于与人沟通的他,早已不习惯表露任何情绪。一个简单的“谢”字,要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那么艰难。
  只是,在姐姐的影响中,这个买零食给弟弟以示疼爱的习惯却被保留了下来。
  甘林和弟弟都喜欢上网,但家里只有一台电脑,甘林回家后,就摆在他住的那间小屋里。但两人说好,周一到周五,弟弟抓紧时间学习,电脑就归哥哥用,等到周末了,弟弟再上网“娱乐”下。甘林说自己现在很“享受”这种手足间的默契。
  被拐的16年,给甘林带来无法挽回的巨大伤痛,但在他的成长经历中,却多了一个疼爱他的姐姐,和一个让他疼爱的弟弟。命运对他到底显示出一些温情和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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