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给远离魔道的兄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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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终于下起了小雨,武汉就仿佛Losttemple神庙一样永远缺少雨水的滋润,所以地图看似平和,其实处处都埋伏着脾气暴戾的怪物。天气预报依然我行我素地进行侦察,似乎从来没有准确过,但雨最后总还是下来了,因此我们从未放弃侦察,尽管常常一无所获。
  就是这样一个夜晚,我的最后一个兄弟离开了武汉。他扛着昏黄发臭的背包,在学校门口给了我一个深不见底的拥抱,然后抬头看了看我身后的背景,四年的青春一下子回旋在他疲惫的眼神里,最后浓缩成一声叹息。当他转身上车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的表情像极了背井离乡的兽族苦工,扛着一袋微薄的金子,向另一个基地狼狈地奔去。
  那一战,无法忘记。我率领着近百人口的暗夜大军将他家洗劫一空,突然发现他已经舍弃了全城男女老少,匆匆地武装起几个农民向城外狂奔,我立刻派遣麦田守望者前去追杀,“英雄杀手”果然名不虚传,一个三级刀扇就射杀了四个,刀气所至,跑在最前面的农民也已身受重伤、命垂一线。看着他一瘸一拐、仓皇失措地逃向丛林深处,我忽然想起我的那群平日里说起化妆品减肥药就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女同学们背井离乡时的眼泪与无语。
  魔界本没有英雄,正是挣钱的农民多了,才有了英雄。所以当我看到那个农民背着一袋干瘪的黄金拼命逃窜时,望着他瘦弱的肩膀,我不禁钦佩起他伟大的人格。
  然而毕竟只有一个农民。游戏该束了,我想。
  就在这时,我的基地突然红光一掠,接着红色迅速漫延扩散,像一抹浓云张开血盆大口,吞食着我的宫殿。我立刻传送回城,刚刚落下就猛然发现,他的兵力居然数倍于我,而英雄杀手麦田守望者才刚刚施展了一个三级刀扇就被山丘扔来的飞锤击中要害,虽然用闪烁术逃出重围,但已无力再战。很快,他海量的火炮手便轰开了我的城门,当我的远古之树在狼烟弥漫中崩溃腐化时,我无奈地打出了gg(认输)。
  他笑着说,哇哈哈~~~大意了吧:)
  我说郁闷,居然被一个农民翻盘了T_T。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王者大概都是败给了寂寞。
  他叫懒人,一个月后我们重新相遇在网上,他说宿舍终于牵了网线,以后又可以跟我魔了。那时他已经去了农村,虽然并不偏远,但清晨可见牛羊满坡,黄昏则听渔歌唱晚。他说做梦也想不到他第23个年头居然会来到这里教书,我说所以我现在想做梦的时候就会想你。其实很多事你都无法预料,比如那个农民,他得意地哈哈大笑,我也笑了,有些酸楚在笑声中弥漫。我说兄弟来魔一把吧!他却从视频里抱出一堆沉甸甸的试卷和作业在我眼前晃了晃说今天没空啊刚刚测验要改卷子明天还要评讲呢以后吧有时间我再叫你我先下了88晚安。
  我感到怅然若失,因为在我们构筑的魔兽版图上曾经强大的人族正在悄然隐退。仿佛我失去的不是一个对手,而是一个知己。
  原来战争只是英雄们的游戏。
  想起盒子,还有睡觉前永远要搓掉新生代脚皮的小鱼儿。
  盒子是玩兽族的,打法凶悍,意识超强。被他菜过的人大都会看着他僵硬的手指喷血,没办法,这就是意识流:准确的时间,准确的地点,给予脆弱的对手致命一击。在我们这群魔兄兽弟里,恐怕再也找不出没有被他Tower Rush过的人了。当我们的基地城堡最终淹没在一片密集如织的箭雨中时,我们便失去了回家的理由。我们像离鸟困兽般散落在远处,然后听见兽族的先知在我们的家园威武地呐喊:“Future is ours!”此时,除了gg我们已别无选择。
  其实胜败乃魔家常事,但大凡被Tower Rush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一种耻辱,所以很多英雄选择弑血饮刀,并不是因为他们接受不了失败的结局,而是因为失败的方式伤害了他们高贵的自尊。
  我一直以为,像盒子这样的男人不适合魔兽,没有任何的游戏基础和经验,关于操作,关于战术他从来都一无所知。然而事实是他玩起了魔兽,并选择了兽族。这个神采奕奕、风流倜傥、柔弱飘逸的像风一般的男子,突然放弃了那些女人,毅然投入魔兽争霸的战争。他说我有一个潘多拉盒子,其实我也很想做英雄。
  原来男人真的很简单,一半是女人,一半是战争。
  自从跟盒子去过一次教堂,做过一次礼拜,我就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敬仰,你永远也无法想象,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魔兽的战场上屠杀了多少生灵。
  可以肯定地说,盒子大学的二分之一是在床上度过的,所以那张下陷扭曲的床单即使空着也似乎幽灵般地托着曾经支撑过的身躯。每当他睡觉时虔诚地闭上双眼,双手虚怀若谷地合成十字,我就能惊恐地感觉到理想主义的力量,而一旦他滑动鼠标,透明的眼镜里折射出一股透心的杀气,我那枝蔓横生的生命线上便立刻滚出一条冷汗。当一场大战尘埃落定,我绝望地发现家门口多了一排箭塔和两架巨大的攻城车,我又转而体味到现实的残酷与无奈。
  很是怀念那个晚上,我们在居住了四年的寝室里度过大学里最后的时光。我和懒人睡在一堆废墟中的两块床板,搁在三张放倒的桌子上,享受着头顶上拖拉机般的电扇,盒子则依旧身无寸缕地躺在他那张躺了两年的铁架床上,那一晚我们居然没有太多的话说。
  懒人说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一个人,甚至还没有离开就开始怀念这些日子。
  十七岁开始苍老。记得有一年,一个女孩子这样跟我说。
  盒子则笑着说,有一点信心。很久以后我才懂得他微笑背后的智慧。
  后来他去了海边一个偏远的小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不久便看见他贴在校友录上的照片,笑靥如花,俊朗的脸上绽放出两朵稚气的酒窝,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年轻原来是需要勇气的。
  就这样,曾经的兽王也离我远去。
  零五年九月底,阴如墓穴,梨子园饭馆,23号位。
  小鱼儿在背后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小子总是事先约好别人,最后迟到的总是自己。
  仍旧是那身打扮:黑色T恤以及昏黄发白的牛仔裤——据说许巍他们都这样穿。
  大学四年,小鱼几乎没有上过什么课,整日抱着吉他坐在窗台弹唱,那时他还是学校杂志的编辑,偶尔也会去院队打打篮球比赛,可谓风光无限,着实迷倒了不少女生。后来他逐渐隐退,睡觉、抽烟、篮球、吉他、写作,当然,还有我们的魔兽。邪恶的不死亡灵在他悠然惬意的指尖诡异地游走,游戏像一个不紧不慢的微笑,诠释了小鱼与世无争的懒散。不得不说,他理解了游戏的本质不是胜负乃是娱乐,所以很多时候他都心不在焉,以至于对着目标猛K半天才发现原来那是自家盟友的基地;当盒子的军队被我和懒人重重包围并杀得屁滚尿流时,他却若无其事地从嘴里吐出一个从容不迫的烟圈,然后率领一批尽是骨头的食尸鬼跟在盒子的英雄后乱窜,结果盒子总是气急败坏地从老远的座位跑来质问,而小鱼则从一团烟雾中伸出脸很无辜地说这不是来了嘛。
  毕业后,小鱼去了广东一家报社。虽然没能如愿北上,但终究是从事着不大不小的文字工作。据说这次回来就是为了采访报道武汉国际会展中心的一次盛大展销。
  “是出差!”小鱼很严肃地修改了我的用词。
  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班第一个出差的人,我狠狠地撞击了他的杯子。小鱼说工资要涨了,另外由于人事变动,他可能要升编辑了。我不禁愕然,他眼里弥漫的血丝让我想起那个如影随形的死亡骑士,极为专注地死死盯住每一个机会,瞬间秒杀对手以获得相当丰厚的经验。
  小鱼离开武汉的时候我没有送他,阴霾的天空下,我隐约听见有人在唱《那些花儿》。或许死亡骑士还在神庙里苦苦寻找: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
  曲终人散,各奔东西。
  只有魔兽像一部忧伤的小说,关于青春,关于兄弟,以及那段年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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