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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愚园路,半部近代史。”
漫步长宁,愚园路是一条不得不提的马路。这条马路并不宽阔,东起静安寺,西至中山公园,却囊括了万国建筑群。
愚园路的变迁,只是长宁建筑的缩影。
建筑可阅读,需要每个人透过钢筋水泥的外表,进入有血有肉的内里,里面有建筑所承载的历史文化与上海这座城市的情感连结。那些被鞋底磨得光亮的大理石台阶,经主人之手反复开启过的把手,正在城市更新匠人手中,修整成文创集市、共享空间、百货商店,甚至一个个艺术博物馆,走秀时尚地。
名人旧居的“重生”
倘若你是一个匆匆的游客,绝对看不到愚园路的特别,那些藏在背后的故事,需要走进弄堂里才能够被发现。
愚园路1018号,位于愚园路上名人荟萃的“岐山村”沿街首栋。这里有一个特别的店铺——愚园百货公司,取名百货公司,但并不卖百货,用愚园百货公司总经理赵光宇的话说,他们贩卖的是潮流与生活方式。这点另类的倔强,还体现在大门设计也很隐蔽。除非你专门为它而来,否则很容易从它身边错过。推门而入,奶油白与深绿色的风格,在自然光照下,显得清新脱俗。慕名打卡的小文青们正指着一瓶蓝绿色香氛,感叹道:“哪能嘎好看。”
赵光宇告诉《新民周刊》,愚园百货公司这个时尚集合店所在的建筑,原本是现代文坛“三剑客”之一施蛰存先生旧居。洋房已有90多年历史,建后由施蛰存的妹妹、妹夫居住,1947年后由哥哥施蛰存看管。1952年,施蛰存到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任教,直接搬进了愚园路1018号。
“当时这栋楼居住拥挤,施蛰存先生在这里居住了大半辈子,蛰居读书,书常常放在楼梯上。”后来因岐山村房租昂贵,施蛰存先生将一楼交还给邮政局,后因历史原因二三楼房间陆续被他人住用。
2018年,上海创邑实业有限公司作为愚园路城市更新运营方接手规划更新,副总裁黄志伟表示,这栋建筑保留了原有的罗马柱、欧式拱梁和老式壁炉等,现代感与复古感并存。
“愚园百货公司”的诞生,是以“艺术生活化、生活艺术化”的发展理念持续输出的未来生活提案。
长宁区最初重塑愚园路时,就决定把愚园路作为IP来打造,最大化保留百年老街的文化痕迹与烟火气息。
岐山村的名气如此之大,除了其本身的建筑特色,恰恰还源于它的居民。愚园路岐山村内,有一幢楼是钱学森旧居,门牌号111号。钱学森只在这里短暂居住过一段时间,但岐山村不仅见证了他的恋爱、结婚,还见证了1955年他冲破险阻回国,从小楼出发进京,开启中国“两弹一星”的征程。
赵光宇说,弄堂里还有祝希娟等名人旧居。长宁区最初重塑愚园路时,就决定把愚园路作为IP来打造,最大化保留百年老街的文化痕迹与烟火气息。未来,愚园路还将在江苏路、长宁路、安西路、愚园路合围街区,进行一场全新的“微更新”。
坐落在愚园路1088弄宏业花园入口处的愚园公共市集,原为上海医药职工大学教室,经改造后,已形成“一楼柴米油盐、二楼诗和远方”的格局。上海人爱吃的耳光馄饨、大饼油条,散落在弄堂的修鞋、修伞、配钥匙小店,都在愚园路的整体更新中得以有温度的情感衍生。在建筑遗留的骨骼下,那些沉睡了半个世纪的建筑,正伴随着一场婚礼、一台走秀,一幕戏剧,缓缓重生。
修旧如旧的理想之地
上海图书馆研究馆员张伟认为,优秀历史建筑的保护往往有个误区,就是把大量资源向那些已被认定的知名建筑倾斜,但实际上,历史建筑价值的确认是一个动态过程,需要不断寻找和发掘。要让更多的建筑可阅读,还牵涉到“活化”的过程。
上海延安西路 1262 号,网红打卡地“上生新所”就是个特别的存在。它藏在“上海第一花园马路”盛名的新华路历史风貌区,曾以研发生产卡介苗、水痘疫苗、狂犬疫苗而聞名。园区呈瓶子状,入口小而肚阔,几乎完美避开了除高空以外各种沿街的窥探。鲜少有人知道,古板“门脸”后,还藏着一段侨民历史,而这一带的别称叫“哥伦比亚圈”。
100年前,这里是居住在上海的欧美侨民聚会之所,普通百姓很少走进这片区域;新中国成立后,它变身为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封闭式管理,在闹市中显得神秘莫测;而现在,它基于多元化共享共生的城市更新理念,成长为集办公、娱乐、文化艺术的新型城市商圈和全天候活力社区。孙科别墅、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海军俱乐部三处历史建筑,老房新生。
2016年,上生所进行了搬迁,随后万科中标了这块地的城市更新项目。上海万科城市更新业务总经理胡秉告诉《新民周刊》,上世纪二十年代作为健身活动场所的海军俱乐部,五六十年代变为了蒸馏车间,修缮时,特意保留了工业时代的管道、设备的复古美感,而时装周走秀、文化集市的常驻,又将其文化属性发挥到了极致。 意大利商会负责人说,上生新所正是他理想中的集市场地,是一个特别空间,随处坐一会,就能安静地待上一整天。2018年,上生新所正式对外开放,意大利集市成为“常驻嘉宾”,聚集了一众美食爱好者;圣帕尼(Sapore di Pan中文为蓝色海岸)意大利餐厅开业,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的神秘面纱也被揭开。
“在建筑的空间里注入人的活动,把人的因素纳入建筑空间,才能让更多建筑更长久地被阅读。”上海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包亚明认为,园区里邬达克大师的著名私宅作品孙科别墅,恰好是个纽带。当年邬达克遭遇了资金危机,以几乎馈赠的价格,转让给了一位中国朋友,他便是孙中山的长子孙科。
2020年孙科别墅进行了一次修缮,由于建筑局部采用了混搭风格和古典主义对称手法,参与修缮项目的工匠吴有伟在修旧如旧上费了不少功夫。为找到被白蚁蛀空了的木质圆弧形屋顶材料,他专门到苏浙一带淘了许多拆下来的完整老木料;二楼主卧的木质百叶窗,多数已散落,现代工厂成本高难以达到,他们只能请来老师傅拼凑拆装,慢慢修理,留给参观者想象昔日居住者的倚窗情景。
胡秉介绍,孙科别墅正酝酿一场名为“理想之地”的展览,预计10月份对外开幕。这场展览将以哥伦比亚圈为核心,列出三个时期的城市切片,阐述怀旧与未来。从乌托邦的郊区别墅,到小而全的单位大院,再到新潮流生活社区。理想之地代表着每个阶段这里都是人们梦想居住的地方。其延伸还包括周边敬老村环境的微更新,中国人自己开发、设计建造的梅泉别墅,以住宅的面貌,供现代人阅读。
灵动包容的世界空间
西郊是上海的“后花园”。西郊虹桥一路向西,几乎每一个门牌背后,都藏着一部家族史。上海国际舞蹈中心里的六栋洋房也不例外。
如果你第一次来访虹桥路1650号,外观上很容易误认为这是一片绿地空间。但当你穿过几棵百年枫树,才发现隐藏其间的复古老洋房与灵动的舞蹈中心,和谐相融,别有乾坤。
“以前这里像一处小桥流水的私家园林,现在模样大变了,我们坐的这个阳台,玻璃都重新修缮了。”在舞蹈沙龙一条长方形木桌上,上海芭蕾舞团教员钟闽端起一杯咖啡,喝了小口。闲暇时,他常常与师生在这幢小楼里相约,聊艺术,说南北。沙龙共三层,蓝调的风格,令人慵懒放松,进门小路上旧的芭蕾舞把杆,很有辨识度,就连屋内装饰的壁画,吧台经营的人,都与舞蹈艺术有关。当然运气好的话,还能在这里邂逅喜欢的“爱豆”,请教一二。
六十年前,这里只有这6栋花园洋房。是新中国上海舞蹈事业最初的“家”。“舞蹈沙龙”方位在最北面,相传这里曾是孔祥熙家族的西郊别墅,孔家两位小姐就曾住在这里。最南面的两层楼洋房曾是王星記扇庄所在,梅兰芳《贵妃醉酒》用的扇子,便是扇庄女主人所做;最东面一栋中西合璧的住宅,和西面的两栋洋房户主颇有来头,如今也老房新用了。
1960年3月,上海市舞蹈学校在石门一路333号正式成立。1961年11月,舞蹈学校搬迁至虹桥路1650号。上海歌舞团副团长王菁回忆,当时这个区域只有虹桥路一条马路,公交车也只有一趟57路,门口有一家黑色瓦的供销社,有时候她们会偷溜出去凭票买白糖和奶糕。
途经舞校大门,总会有人不自觉地多看两眼,那些身材挺拔、外形俊美的青年男女进出其间,成为了一道美丽风景线。有熟谙者会为懵懂路人解惑:“这里是舞校,伊拉都是跳舞蹈的。”1972年舞校成立舞训班,1979年6月,在《白毛女》剧组和《长征组舞》剧组的基础之上,分别成立了上海芭蕾舞团和上海歌舞团。院子里的格局成了“两团一校”。
“那时候练功房很拥挤,最开始四年招一批,六十个学生,到了90年代以后,年年招聘,教室里的凳子都摆满了,有时一个练功房还会划成两半使用。” 王菁说,当时这六栋洋房,还做过团支部、食堂甚至制鞋制衣的工厂。那个时候,尽管条件艰苦,学舞蹈仍是令人艳羡的行业,汪齐风、辛丽丽、谭元元、黄豆豆等一批闪亮的名字就是从这里传遍了世界。
2012年9月,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在长宁打下了第一根桩,历时四年,正式对外开放,成为上海第一个以舞蹈表演、创作、教育为特色开放式大型艺术中心。四栋主体建筑仿若舞动的“四小天鹅”,其中有最大可容纳1074座的大剧场。
四年间,舞蹈中心将《永不消逝的电波》《闪闪的红星》等剧目重装上阵,给予观众全新体验;还强化了“首次来华”“亚洲首演”概念,此前,阿库·汉姆的现代舞《陌生人XENOS》,还没开票便已在舞蹈圈引发轰动。
在这新与旧结合,中与西相融的空间里,各个时代、不同文化的碰撞,让舞蹈这门古老的艺术,在上海迸发出新的青春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