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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欢迎光临。”
雅戈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我特意停下手上动作，转过头朝门口望去，果然有一个客人。
还是个女的。
我朝雅戈抛了一个媚眼。我的意思很明显——这可是我们开张三个月来第一位客人。为了我们日后不喝粥渡日，就算是出卖色相，你也要把她拿下。
雅戈保持他一贯的风度，完全无视我饥渴的眼神。
少女走了进来，显得有点紧张不安。她先是环视了一下这家店的装饰——粉色的墙壁画满了各种诱人的美食，连天花板都是一头烤乳猪的造型。在一个同样是粉色的柜台后面，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短发男子，正一边摇着一把折扇一边望着她浅笑。而不远的墙角，一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浓眉大眼梳着最新潮的发型的俊美男子，正一手端着一个色板一手拿着一个毛刷不停地朝她发电。毫无疑问，这个店独一无二的装潢正是出自他手。
——也就是本帅哥啦。
不过，嗯，这确实一点不像一家租赁公司。
“这位姑娘，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看着少女紧张无措的眼神，雅戈摇着折扇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看着雅戈在这个季节还拿着扇子，少女紧张的程度明显又增加了一格。
唉，我早跟他说过，这是21世纪，大秋天的他这副状态会把客人吓跑的，他就是不听。不过幸好我把他的长衫给藏了起来，要是他穿着长衫出来，估计这位客人早就吓跑了。
“你们……你们真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出租吗？”
少女望着雅戈，咽了一口口水。她确实挺紧张的。
“当然，我们的宗旨就是——租赁任何你想租赁的东西。所以，请位这位姑娘，你想租什么？”
“那，要多少钱？”
少女再次紧张地握了握拳头。
我比少女还要紧张，因为我听到了一个“钱”字。
“我们公司不收钱。要以物来抵。”
毫无疑问，作为一个食肉动物却喝了三个月白米粥的我，看到雅戈轻松地说这句话的时候，肺都要炸了。可是我刚想跳起来告诉少女想付钱也可以，就看到雅戈轻轻地回过头瞥了我一眼。
我狠狠地握紧了一下手中的毛刷，又狠狠地瞥了一眼天花板流着油的烤乳猪，只得痛心疾首地继续蹲下来继续画我手中未完成的“烤全羊”。
好吧，谁叫我当初签下了那个狗屁协议，导致我对业务上的一切事宜连发表意见的资格都没有。
“以物？”听到这个答案，少女显然觉得不可思议。“你想要什么？”
“还是先说说你想租什么东西吧？”
雅戈一脸的淡然。
“我想……租五天的生命。”
少女的话才落音，我才从吃肉的紧张心情中缓过来一会。这一缓我的心里也略噔一声。
因为眼前的少女。根本就不是人类。
01
每一年，她都会回到狼陵山。无论她身在何方，正在做着什么。到了初夏，她都会义无返顾地回去。
不为别的，只为了看看那个早已荒芜的家。
月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打下来的时候，狼陵山上异常安静。她从潮湿的洞穴走出来，一口气爬到狼陵山上的最高处，头顶的月光明亮耀眼。她仰望着西北方向。
那里，是人类生活的地方。
其实，她也做过人。人的模样，让她可以安心在世上继续活着。
可是她终究，还是最怀念这里。
一百年来，她去过了太多地方，地球的每个角落几乎都有她的足迹。但是她不懂，为什么她再也寻不着那道熟悉的气息，包括这里——他们原本的家。
月光渐渐暗淡下来。她知道。是时候又要离开了。
望着脚下这片土地，她轻轻叹息，然后，消失在月光之下。
阿楼提着鱼缸在街上前行时，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手里的鱼缸铁定摔个粉碎。
“对不起，对不起。”他小心翼翼地向眼前被他泼了一身水的人道歉。但看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被泼了一身水，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
阿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广场上高大的电视墙上，一个当红的明星正在劲歌热舞。
“哦，你也喜欢他啊？他最近好红的。”阿楼也流露出满眼的羡慕。
“你认识他？”少女突然转过头。
“在这里谁不认识他呀。大明星啊。”阿楼突然又尴尬起来，“那个，不好意思，把你的衣服弄湿了。我……我给你找一件衣服换掉吧，我家就在前面。”
少女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服。点了下头。
阿楼的家在街角，是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店，卖观赏鱼。
换了衣服出来之后，阿楼正在做生意。
“哎呀，老板，求求你，再卖给我一条鱼吧！你看我都来了五次了，就再卖给我一条吧，最后一条。”
眼前的年轻人看上去颓废之极，恳求的样子让人不忍心拒绝。可是阿楼却对他笑笑，“我早就告诉过你，我的鱼，一个人只能买一条。你就是来再多次也没有用的，还是快回去吧。”
心有不甘的年轻人渴望地望着那些欢腾的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只得绝望得离去。
“你换好了？怎么样，衣服还合身吧？”看到少女出来。阿楼热情地走上前去。
“嗯，还可以。”少女望着那些年轻人离开的背影，“怎么有生意你不做，还要赶客人走？”
看着少女疑惑的眼神，阿楼像是在意料之中。他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示意她坐下。
“做生意是要有做生意的规矩的，这就是我的规矩。”阿楼朝她笑笑，“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刚刚你看那个大明星的眼神，好像和他很熟，你认识他？”
听到阿楼的话，少女怔了一下。
她当然认识他，虽然他身上的气息早已消失无踪。可是她就是认识他，只一眼，便能确定。这是她的本能，是身体和灵魂里发出的声音。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从狼陵山离开，她会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找到他。
寻了他整整一百年，她终于重新看到了他。
即使他早已变成了陌生的模样。
“我也只是他的歌迷而已。你可以叫我墨白。”墨白喝了一口茶，望了一眼阿楼鱼缸的那些鱼，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她不可思议地望向阿楼——
“这些鱼，来自月光河？”
02
七月的C城，所有人谈论的焦点莫过于苏辰的演员会。当今最红的偶像，沸腾了千千万万人的热血。
她当然不会错过那场演唱会。
看着他站在最高的舞台。耀眼的灯光下，被万人欢呼的样子，墨白的嘴角轻轻一扯。
至少他看上去过得很满意很快乐。
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并没有特别惊讶。整整唱了一晚的歌，跳了一晚的舞，他满头大汗。虽然演唱会结束了，但外面疯狂的粉丝还在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打发掉助理之后，他躲在房间里洗了一个热水澡。
看到她忽然飘进来的身影时，他正在喝一杯红红的液体。
她当然知道，那不是红酒。
“你终于还是找到了我。”苏辰放下手中的杯子，头也不抬地躺在了沙发上。
“你也终于得到你想要的了。”
“既然你看到了，就该知道自己是错误的。”他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朝她怒吼，“你总是恳求我回去，我不知道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洞穴能干什么！你看我现在过得多好，我为什么要放弃这么美好的一切跟你回去过那种畜牲过的日子！”
他称他们为畜牲。
她当然不怪他，原本，他们就只是影狼而已。
“你过得好就好。”
忽然间，她像是被抽空的气球，在他面前，变得异常柔弱。
“但是你知道，我们如果变身太久，就会提前衰亡。虽然我们有千百年的寿命，但是长期的变身，我们很可能……”
“我宁愿漂亮地活一天，也不要做畜牲活一百年！”他怒视着打断她，“如果你只是看看我过得好不好，现在你看到了。也该走了。如果你还让我再见到你，我保证，你一定会再也找不到我！”
他的眼神一横，逼得她没办法再停留。
。你见到他了？”
阿楼看着失魂落魄的她，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见到了。他过得很好。”墨白看着鱼缸里游的鱼，心忽然就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时候，他过得不好，她也不好。
在狼陵山上。从来都是弱肉强食。作为狼族的聚集地，狼陵山狼族成群。而她，每次都差点成为别的狼的食物。
她当然也是狼，当然渴望吃到食物，渴望活下去。可是，她抢不过到。影狼，天生就是狼族中体质最弱的一个种族。
那些饥饿的狼。有时候甚至会拿影狼当食物。她的家人，就是那么死的。血淋淋的场景，她永远忘不了。遇到他的时候，她正躲避一只成年狼的追捕。眼看就要被追上，是他突然蹿了出来。
他当然斗不过那只凶残的成年狼，但他瘦小的身体却并没有因此害怕。他和那只大出他两个头的成年狼对抗着。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那只成年狼突然停止了动作。
她只记得那只狼扭头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看在你们两个是最后两只影狼的份上，放过你们。”
他们得救了，可是他们却都开心不起来。
她不开心，是因为她的种族只剩了他们最后两个。
他不开心。是因为那只成年狼怜悯了他！
那晚，他递给了她一块肉之后就赶她离开他的洞穴。
“你不要枉想缠着我，我救你，只不过因为你是我的同族。吃饱之后，就离开这里吧。”
“我哪也不去，这是我的家，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这。”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他没有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他们是最后的影狼，别的狼虽然还会和他们抢食物，但没有再把他们当成食物来追捕。
就那样，他们在那个洞穴里过了一个寒冬，虽然经常吃不饱，但好在有个伴可以相依为命。
她也以为这样慢慢的长大以后，日子会好过一些。至少，他们能活下来。
可是谁也没想到，那一年，狼陵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大猎杀。
那些手持长刀弯弓的人类，大批进山猎杀狼群。说是这些狼的数量已经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存环境。
看着那些惨死的同族。他满眼怒火。如果不是她强行拉着他，也许他也因为冲动惨死在了猎人的箭下。就这样，一夜之间，整个狼陵山只剩下了他们两只狼。
再也没有狼和他们抢食物，可是他们的心，前所未有的空。
在那夜的月光之下，他爬到狼陵山最高的山顶，仰天长啸。
他受够了为抢一块肉和同族反目成仇，受够了在别人的怜悯下才能活下去，更受够轻易就死在猎人的箭下生存方式。
所以第二天，他变成了人。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人类的。她只知道，他离开了狼陵山。就再也没有回去。
03
墨白打算留在C城的时候，阿楼显得很高兴。
“那太好了呀，我刚好缺一个帮手，包吃包住！”
墨白当然知道阿楼卖的不是普通鱼。
月光河，在遥远的冥界。河里养着一种神奇的鱼。每一条鱼，代表一个希望，一个梦境。
她不知道阿楼是怎么将冥界的东西带到人间的，更不知道阿楼究竟是谁。但是阿楼不说，她也不问。她知道，苏辰在这里，她便在这里。
阿楼的生意很好，特别在深夜。那些客人每次来到店里都两眼放光，墨白当然知道他们都不是人类，但是看到他们买到鱼之后开心的样子。她便明白。不管是人还是妖怪，活下去，都需要有一个希望。
苏辰就是她的希望。
当然还是常有第二次来买鱼的客人，但全都阿楼拒之门外。 “为什么不多给他们一次希望呢？”墨白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
“你不觉得。希望越少，显得越珍贵吗？”阿楼说这话的时候，深情地望着窗外的夜色，繁星点点，皓月当空，那是一片良辰美景。
墨白自然不知道阿楼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像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的阿楼，正在想什么一样。
墨白当然没想到苏辰会主动来找她。
“你为什么还没有离开。”那是苏辰见到墨白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严词厉声。
“我没有去找你……”墨白有些不安起来，“我只是想在这座城市留下来。”
“有我在的地方。我不希望看到你的身影。”苏辰恶狠狠地瞪着她，“要么你走，要么我走，你自己选！”
看着苏辰的样子，连阿楼都有点心疼墨白。
“你不觉得你这样对她很残忍吗？”
“不需要你多管闭事！你这只该死的鱼妖！谁允许你让她留在这里的！”苏辰像是发疯一样，突然伸出手勒住墨白的脖子，“我告诉你，明天立马离开这里！你以为你变成了人形来找我，我就会感动地跟你回去吗！我告诉你，影狼族已经灭亡了。从此再也没有那么软弱的种族存在，没有！”
可是让苏辰没想到的是，墨白却突然伸出手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不管我们变成什么样，我们都影狼，这谁也改变不了。但是我不会再强迫你跟我回去，从我下定决定变成人的那刻，我就知道我必须要找到你。我们是影狼族唯一的希望，我们必须好好地活下去。”
“够了！”苏辰放开墨白，突然张开满口的獠牙怒视着她，“如果明天我发现你还在这里，我一定吃掉你！”
苏辰离开的时候。阿楼以为墨白会很沮丧。可是他没想到，墨白的眼睛里却满是担忧。
那是因为阿楼不知道，体质最弱又没有法力的影狼如果想变成人，付出的代价是不可想象的。
在发现苏辰变成了人形离开狼陵山的第五天，墨白才回过头望了一眼他们共同生活了一年的洞穴。然后，她便奔向了森子的深处。
以前她曾经听同族们说过，狼陵山深处，住着狼族的族神，只要找到他，就可以求他实现一个愿望。她在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里找到了他，但是她没想到，影狼想要变成人类，承受的代价却是生不如死。
影狼一族，原本就是狼族中最弱的种族，不要说修炼成仙可化成人形，就算通过法术使其变成人，都要遭受非同一般的痛苦。
这个痛苦便是，不仅要交出灵魂，肉体还要承受万般火焰的锤炼。
她望着那熊熊烈火，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族神还曾经问她，“如果一百年内，不寻回自己的灵魂，重新做回影狼。那个时候，整个人就将玉石俱焚，化为尘埃。”
她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眼神却告诉族神，只要能找到苏辰，带他回到家，什么样的代价，她都在所不惜。
他们是最后的影狼，他们必须要相依为命，同生共死。
04
那个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墨白正躲在黑暗处咬着一只鸡的脖子喝血。看着她贪婪的样子，那个人轻笑了一声。
“没想到一只影狼要沦落到喝鸡血渡日的地步。”
那是他的第一句话。
借着月光墨白才看清他的样子，一个和苏辰年纪相仿的俊美男子正微笑着看着她，举止间透露出一股儒雅。
墨白吃惊地望着他，眉头皱成了一团。不是因为她喝血的样子从来没被人看到过。而是这个人出现在她面前，她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等她走近了才发现他有几分面熟，她见过他——苏辰身边的那个助理。
“他来让你赶我走的？”
墨白用手擦了擦嘴角，她的体质越来越虚弱了。原本影狼化成人需要隔一个月饮一次人血。但是这一百年来。她从都只是饮一些野鸡野鸭的。
“你真觉得他是真心想要赶你走吗？你们是最后的两只影狼，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怎么会这么残忍的对你呢？”
男子走到她身边，依旧望着她淡淡的微笑。
“万不得已？”不祥的预感在墨白心中涌起，“他出了什么事？”
“跟我来，我带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尖叫了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昨晚还是衣着光鲜容光焕发的他，此刻却是一个狼头人身伏在地上挣扎的半兽。
“不要过来！”看到她来。苏辰朝她怒吼。“让你走你为什么没有走！”
而墨白只有瞪大着不可思议双眼，吃惊地望着他。
“浑蛋！我不会放过你的！”苏辰像是发疯一般朝墨白身边的子野跃跃欲试。
可无论他怎么动，都好像没办法前行半步。
他当然动不了，被封妖圈困住，只有在原地挣扎的份。
“这是怎么回事！”墨白转身时，手已经死死地掐住子野的脖子，“你把他怎么了！”
“别急……”子野倒是很镇定地拂开了墨白的双手，微笑地坐在一旁边的椅子上，“雌雄影狼，等你们相聚。我可是足足等了一百年。”
“快走！快逃出去！”像是发疯一般，苏辰朝墨白嘶嚎着。
他明明知道一切都晚了，在看到墨白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都晚了。
他记得在狼陵山上，他交出灵魂经历万般火焰的锤炼之后变成了人，然后他就以人的身份走进了人类居住的世界。
他以为他会很快乐，以食物链最高的人的样子生活。再不用忍受为抢一块肉而挣扎的日子。但是他错了，人就是人，兽就是兽。初为人形的他，除了有人的样子之外，骨子里仍只是一头狼。他吃生肉的样子，吓坏了所有人。渐渐的，他就被孤立，只得躲得阴暗的角落生活。
他当然想过到狼陵山，山上还有一只弱小的影狼等着他。也许。那里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地方。事实上，他也确实回去过。在他带着一大块肉回到那个洞穴之后，他却找不到她了。
不祥的预感让他略有不安。他去找过族神想要换回灵魂，踏实地做最后一只影狼。可是骨子里的狼性让他不能这么轻易认输。而且他听族神说她也变成了人类。在寻找他。 他们是最后的影狼，他们必须要相依为命，同生共死。
所以他开始继续回到人的世界，找到她，一起回到真正属于他们的地方，他们的家，狼陵山。可是他遇到了他。那个一眼就看出他不是真正人类的术师子野。
在子野的调教下。他渐渐开始像一个真正的人类，身上的狼性也渐渐消失无踪，每个月都给最好的人血让他保持体质。他以为这是好的开始，甚至还很感谢子野。直到子野问他，“为什么不见那只雌影狼来找你？”
已有心智的他，早已不是简单的野兽。他终于发现子野救他真正的目的。
影狼体质虽弱。但品种却是最稀有的。以雌雄影狼的内丹为药引，更可以制成长生之药。
术师虽有一些法术，能暂时保颜续命。但想长生，却不是简单的事情。
他想到和墨白在狼陵山相依为命的日子，他知道，他不能让子野找到她。所以他对子野撒了一个谎，“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的，也只有我能找到她。”
他说得没错，影狼只有同类才能找到。所以子野便信了他。子野给他最快乐的人生，让他享受做人的乐趣，以此来让他感恩，好尽快找到那只雌影狼。
这一信，便是一百年。
一百年来，他以各种身份漂泊世界各地。可是渐渐地，子野却发现，他被骗了。
“畜牲永远是畜牲！”
那是子野对他说过最重的一句话。这句话之后，他才知道，以往他喝的那些人血中，带着血咒。所以子野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便会被血咒折磨成一副半人半兽的样子。
子野对他说，“你只要找到那只雌影狼，就能重新做回人，成为大明星，人人欢呼你的名字。难道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一切，你不想要了吗？”
可是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一脸凶残的子野，不说一句话。
他的眼神却像是在说，做人再好又怎么样，活着，最重要的是，是能做自己。
他开始越来越怀念狼陵山了。可是他也知道。这辈子。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去。
05
“雌雄影狼，千年难得的珍宝。”子野走到被封妖圈困住的苏辰面前，“如果是你们自己交出内丹。其实还是可以继续活下去的，是狼是人，还能随你们的愿。虽然不知道寿命还有多少，但总比我动手，立马结果了你们的好，你说呢？”
说完，子野将微笑的目光转向一直惊恐不安的墨白身上。
“就为了这个？你将他变成这样子！”墨白怒视着子野，“好，放了他，我立马将内丹给你。”
“不要！”苏辰在封妖圈痛苦地挣扎，“将内丹给了他，你很快就会死的！”
“我只问你，你还想继续做人吗？”
面对墨白突如其来温柔的眼神，苏辰一时慌了神。
他是一只影狼，虽然他曾经那么厌弃那个低等的畜牲，可是他明白，他才是他最真实的自己。
看到苏辰的眼神，墨白当然知道他和她—样不愿意。
“所以，长命与否，对我们而言，都已经没有意思。活着，才有希望，对吗？”
不知道为什么，苏辰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只是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他去阿楼的店里买了一只鱼。他买的那个梦境，是他又回到了狼陵山。他为了一块肉和一头老虎恶斗，虽然最后负伤严重，可是当他叼着那块肉回到洞穴将肉放到墨白的嘴边时，他的心忽然就亮了。哪怕流再多的血，都无怨无悔。
他多希望那个梦境还能再实现啊。
他也以为那些还能再实现。所以他对着墨白渴望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不用我动手了？”看着他们的样子，子野心喜若狂。
其实并不是子野不想自己动手，只是肉身一死，取出来的内丹也就没有意义。原来他打算如果苏辰不同意，他就继续将墨白施以血咒，让他们彼此看尽对方受尽生不如死的折磨。现在看来，他低估了他们对生的渴望。
“我希望你拿到内丹以后。将我们送回到狼陵山。这是我唯一的条件。”苏辰说完望着墨白，他们时候回家了。
“当然，我保证。”
子野拿到雌雄影狼的内丹时，眼睛里光彩明亮。这个东西他寻了一百年，如果再拿不到，他的寿命离终结的时日也就不远了。
放开了苏辰之后，子野心花怒放就盘腿坐下以内丹为引来修炼。内丹无法保存，必须尽管运用。只是他太痴迷于长生了，所以他没注意到大劫而来的危险。
就在子野专心地修炼时，突然一道银光闪烁，刺亮了整个房间。
墨白扶着精疲力竭的苏辰还没站稳时，就被那道耀眼的银光闪得眼疼。
接着，他们就看到被那把银剑刺中心脏倒在血泊中的子野，以及，满眼悲悯的阿楼。
“阿楼？是你？这……”墨白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阿楼，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满眼的绝望，一点不像之前见到的那么阳光。
“是我……”他走到在血泊中挣扎的子野面前，低下身子看着他，“这一天，我等了太久。可是等来的最后，竟然只有绝望。”
鱼妖阿楼，原来只是月光河里的一只给人希望和梦境的鱼，他和阿荷快乐地生活在那里，期待着给人一个美好的希望。虽然牺牲很残忍，但这就是他们活着的意义。他们乐意这种死亡。子野带走阿荷的时候，阿楼还祈祷她变成一个最美的泡泡。可是没想到，他却看到子野用法术用阿荷的血灵制作了血咒。
那等于将阿荷活活地害死，对于月光河里的鱼，那是最残忍的死法。
从此，阿楼刻苦修炼，希望有朝一日可为阿荷报仇，那也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可是当他能变成人形去寻找子野时，却处处近不了他的身。术师，从来都是让妖怪们闻风丧胆的敌人。妖怪若想伤到术师，只有在他法力最薄弱的时候动手，也就是他修炼时。
术师的修炼向来隐蔽，所以这个机会，阿楼等到了一百年。
但幸好，他等到了。
其实自墨白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机会来了。雌雄影狼内丹，作为引子，术师可修炼长生不死。这个修炼当然需要在拿到内丹的最快时间完成。可是他没想到，等了一百年的仇终于报了的时候，他却只剩下了满满的绝望。 活着的希望都没有了。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06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躺在床上休息的苏辰，墨白突然哭了出来。这一天。她等了太久。整整一百年。
被血咒长期伤害的苏辰，五脏六腑早已受伤。
“等你的伤养好了，我们就一起回狼陵山。”她紧紧地握着苏辰的手，像是已经回到了狼陵山那段曾经最快乐的时光中。
可是苏辰只是对着她微笑，不再说话。
他想。也许墨白是太高兴了。所以她可能都忘了，一百年了，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近到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重新做过影狼。
没有内丹的他们，想要一夜之间穿行万里之遥，已经不可能了。也许，今生他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天在墨白端着一碗药重新回到房间时，她手中的碗突然不小心落在地上打碎了。他震惊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苏辰，骤然已经变成了一只狼，一只瘦小的影狼。
“苏辰，你怎么了！”尖叫声响起的时候，墨白已经扑倒在床上。
“时间到了，墨白，我再也回不去了。”
像是被惊醒一般，墨白突然想起了什么。
“如果一百年内，不寻回自己的灵魂，重新做回影狼，那个时候，整个人就将玉石俱焚，化为尘埃。”
族神的话飘在她的耳边，她撕心裂肺地看着气息越来越虚弱的苏辰。
“我还有时间，我背着你回去。我还有时间，我们一定可以再回到狼陵山。”
“来不及了……”苏辰努力睁开眼不让自己沉睡过去，“到了午夜，我就会化为一缕青烟。你还有时间，不要管我，快回去吧。和族神换回灵魂，做回自己。记住，你是最后一只影狼，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每一年，墨白都会回到狼陵山。无论她身在何方，正在做着什么，到了初夏，她都会义无返顾地回去。
不为别的，只为了看看那个早已荒芜的家。
那是他们生存的地方，那是他们的根。
所以，她怎么可能放弃苏辰。
“阿楼，我买下你所有的鱼。哪怕一条鱼只能让苏辰活一个小时！都卖给我吧，好吗？都卖给我。”墨白几乎是撕心裂肺朝阿楼恳求。
“墨白，你忘了吗？鱼只能给你一个梦境，虽然会很美好，但那毕竟不是真的。”阿楼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墨白，声音也静得如水。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明明是只有二十岁的样子，鬓角却都已霜白。
“我必须要带苏辰回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墨白转身朝里屋走去。
“也许，有—个地方可以帮你。”阿楼突然喊住了墨
07
墨白和苏辰离开之后，阿楼将店关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些去他店里买鱼的妖怪再也没有买到过可以看到希望的鱼。甚至所有妖怪都再也没有找到过阿楼的那家店。有些妖怪甚至阿楼的店和他卖的鱼，原本就只是一场梦境，根本就从来没有存在过。
狼陵山上，初夏刚至，苏辰和墨白一口气爬到狼陵山上的最高处，头顶的月光明亮耀眼，她仰望着西北方向。
那里是人类生活的地方，是他们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
午夜将至，他们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真的不后悔吗？”望着苏辰神采奕奕的样子，墨白心疼地望着他。
她不能不心疼，虽然苏辰租到了五天的生命，可是族神告诉他，他的灵魂已被血咒腐蚀，再也没办法重新做回影狼了。
“能再次回到狼陵山。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苏辰深情地望着墨白，“答应我，你一个人，要好好地活下去。你是最后一只影狼，这是你的使命。”
墨白重重地点头。月光下，他们的影子落在狼陵山的石头上。
“吼！”
随着苏辰仰天咆哮的声音响起，墨白也在一旁附和他一起仰天咆哮。
“吼！”
那是最后两声狼嚎，月亮升到最高处的时候，从此。狼陵山上，再无一只狼。
化为青烟的那一刻，苏辰不可思议地望着同样化成青烟的墨白。
他应该惊讶的，他以为墨白已经重新和族神交换了灵魂。可是，她却正陪着他一起死。
不能一起活着，一起死也是好的。
“你……”
他的声音还没响起就消失失踪，一阵清风吹来，两股青烟，在狼陵山上飘散。
苏辰不知道，在墨白同样化成青烟的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其实在阿楼的店里帮忙的时候，她看着那些来阿楼的店里买鱼的人，突然有一天也买了一个梦境。在那个梦境里，她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找到了同样在寻找她的苏辰。后来。他们便一起回到了狼陵山。在他们一起生活的洞穴里，他们幸福地渡过了一年又一年。最后，当他们都老了，他们一起爬到狼陵山上的最高处，仰望着头顶的月光咆哮。
就像现在这样。
和现在不同的是，那个梦境的结尾，他们笑得都很甜。
尾声
“这个姑娘也太傻了，他明明可以不用死的。”站在狼陵山最高的松树上，看着他们化为一缕青烟，我十分纳闷地向雅戈抱怨，“她难道不知道活着有多好吗？即使再绝望，活着就有希望的啊。”
雅戈摇着手里的纸扇。望着那缕青烟飘散的地方，微笑着对我摇摇头。
“每个人所要的希望都不同。也许，这种结果对于她而言才是最好的希望。”
“就你臭屁，读了两年书就装文化人。”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哎，我说，你大老远地把我拽到这里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看下世界上最后两只影狼化为青烟吧？这可一点不好看哪。原本我可是准备去看李安超视觉享受的《少年派》啊！”
“当然不是。”雅戈转过身朝我笑了下，“我是来收她租五天生命所要付出的费用的。”
“啊哈哈，真的吗？她肯定留下了大批的金银珠宝给我们吧。”想到再也不用喝粥渡日，我开心的手舞足蹈，“我太爱这姑娘了！”
“呵呵。”雅戈只是轻轻地笑了下。
以我对这家伙的了解，一股严重不好的预感立马涌上来。
“你不要告诉我根本就没有金银珠宝啊！我会杀了你的！”
“其实她留下了比金银珠宝还要珍贵的东西。”雅戈仰望着头顶的月亮，“你没看到吗？墨白姑娘化成青烟的最后一刻，留给了我们一个甜甜的笑。”
“欢迎光临。”
雅戈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我特意停下手上动作，转过头朝门口望去，果然有一个客人。
还是个女的。
我朝雅戈抛了一个媚眼。我的意思很明显——这可是我们开张三个月来第一位客人。为了我们日后不喝粥渡日，就算是出卖色相，你也要把她拿下。
雅戈保持他一贯的风度，完全无视我饥渴的眼神。
少女走了进来，显得有点紧张不安。她先是环视了一下这家店的装饰——粉色的墙壁画满了各种诱人的美食，连天花板都是一头烤乳猪的造型。在一个同样是粉色的柜台后面，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短发男子，正一边摇着一把折扇一边望着她浅笑。而不远的墙角，一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浓眉大眼梳着最新潮的发型的俊美男子，正一手端着一个色板一手拿着一个毛刷不停地朝她发电。毫无疑问，这个店独一无二的装潢正是出自他手。
——也就是本帅哥啦。
不过，嗯，这确实一点不像一家租赁公司。
“这位姑娘，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看着少女紧张无措的眼神，雅戈摇着折扇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看着雅戈在这个季节还拿着扇子，少女紧张的程度明显又增加了一格。
唉，我早跟他说过，这是21世纪，大秋天的他这副状态会把客人吓跑的，他就是不听。不过幸好我把他的长衫给藏了起来，要是他穿着长衫出来，估计这位客人早就吓跑了。
“你们……你们真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出租吗？”
少女望着雅戈，咽了一口口水。她确实挺紧张的。
“当然，我们的宗旨就是——租赁任何你想租赁的东西。所以，请位这位姑娘，你想租什么？”
“那，要多少钱？”
少女再次紧张地握了握拳头。
我比少女还要紧张，因为我听到了一个“钱”字。
“我们公司不收钱。要以物来抵。”
毫无疑问，作为一个食肉动物却喝了三个月白米粥的我，看到雅戈轻松地说这句话的时候，肺都要炸了。可是我刚想跳起来告诉少女想付钱也可以，就看到雅戈轻轻地回过头瞥了我一眼。
我狠狠地握紧了一下手中的毛刷，又狠狠地瞥了一眼天花板流着油的烤乳猪，只得痛心疾首地继续蹲下来继续画我手中未完成的“烤全羊”。
好吧，谁叫我当初签下了那个狗屁协议，导致我对业务上的一切事宜连发表意见的资格都没有。
“以物？”听到这个答案，少女显然觉得不可思议。“你想要什么？”
“还是先说说你想租什么东西吧？”
雅戈一脸的淡然。
“我想……租五天的生命。”
少女的话才落音，我才从吃肉的紧张心情中缓过来一会。这一缓我的心里也略噔一声。
因为眼前的少女。根本就不是人类。
01
每一年，她都会回到狼陵山。无论她身在何方，正在做着什么。到了初夏，她都会义无返顾地回去。
不为别的，只为了看看那个早已荒芜的家。
月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打下来的时候，狼陵山上异常安静。她从潮湿的洞穴走出来，一口气爬到狼陵山上的最高处，头顶的月光明亮耀眼。她仰望着西北方向。
那里，是人类生活的地方。
其实，她也做过人。人的模样，让她可以安心在世上继续活着。
可是她终究，还是最怀念这里。
一百年来，她去过了太多地方，地球的每个角落几乎都有她的足迹。但是她不懂，为什么她再也寻不着那道熟悉的气息，包括这里——他们原本的家。
月光渐渐暗淡下来。她知道。是时候又要离开了。
望着脚下这片土地，她轻轻叹息，然后，消失在月光之下。
阿楼提着鱼缸在街上前行时，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手里的鱼缸铁定摔个粉碎。
“对不起，对不起。”他小心翼翼地向眼前被他泼了一身水的人道歉。但看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被泼了一身水，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
阿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广场上高大的电视墙上，一个当红的明星正在劲歌热舞。
“哦，你也喜欢他啊？他最近好红的。”阿楼也流露出满眼的羡慕。
“你认识他？”少女突然转过头。
“在这里谁不认识他呀。大明星啊。”阿楼突然又尴尬起来，“那个，不好意思，把你的衣服弄湿了。我……我给你找一件衣服换掉吧，我家就在前面。”
少女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服。点了下头。
阿楼的家在街角，是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店，卖观赏鱼。
换了衣服出来之后，阿楼正在做生意。
“哎呀，老板，求求你，再卖给我一条鱼吧！你看我都来了五次了，就再卖给我一条吧，最后一条。”
眼前的年轻人看上去颓废之极，恳求的样子让人不忍心拒绝。可是阿楼却对他笑笑，“我早就告诉过你，我的鱼，一个人只能买一条。你就是来再多次也没有用的，还是快回去吧。”
心有不甘的年轻人渴望地望着那些欢腾的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只得绝望得离去。
“你换好了？怎么样，衣服还合身吧？”看到少女出来。阿楼热情地走上前去。
“嗯，还可以。”少女望着那些年轻人离开的背影，“怎么有生意你不做，还要赶客人走？”
看着少女疑惑的眼神，阿楼像是在意料之中。他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示意她坐下。
“做生意是要有做生意的规矩的，这就是我的规矩。”阿楼朝她笑笑，“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刚刚你看那个大明星的眼神，好像和他很熟，你认识他？”
听到阿楼的话，少女怔了一下。
她当然认识他，虽然他身上的气息早已消失无踪。可是她就是认识他，只一眼，便能确定。这是她的本能，是身体和灵魂里发出的声音。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从狼陵山离开，她会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找到他。
寻了他整整一百年，她终于重新看到了他。
即使他早已变成了陌生的模样。
“我也只是他的歌迷而已。你可以叫我墨白。”墨白喝了一口茶，望了一眼阿楼鱼缸的那些鱼，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她不可思议地望向阿楼——
“这些鱼，来自月光河？”
02
七月的C城，所有人谈论的焦点莫过于苏辰的演员会。当今最红的偶像，沸腾了千千万万人的热血。
她当然不会错过那场演唱会。
看着他站在最高的舞台。耀眼的灯光下，被万人欢呼的样子，墨白的嘴角轻轻一扯。
至少他看上去过得很满意很快乐。
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并没有特别惊讶。整整唱了一晚的歌，跳了一晚的舞，他满头大汗。虽然演唱会结束了，但外面疯狂的粉丝还在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打发掉助理之后，他躲在房间里洗了一个热水澡。
看到她忽然飘进来的身影时，他正在喝一杯红红的液体。
她当然知道，那不是红酒。
“你终于还是找到了我。”苏辰放下手中的杯子，头也不抬地躺在了沙发上。
“你也终于得到你想要的了。”
“既然你看到了，就该知道自己是错误的。”他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朝她怒吼，“你总是恳求我回去，我不知道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洞穴能干什么！你看我现在过得多好，我为什么要放弃这么美好的一切跟你回去过那种畜牲过的日子！”
他称他们为畜牲。
她当然不怪他，原本，他们就只是影狼而已。
“你过得好就好。”
忽然间，她像是被抽空的气球，在他面前，变得异常柔弱。
“但是你知道，我们如果变身太久，就会提前衰亡。虽然我们有千百年的寿命，但是长期的变身，我们很可能……”
“我宁愿漂亮地活一天，也不要做畜牲活一百年！”他怒视着打断她，“如果你只是看看我过得好不好，现在你看到了。也该走了。如果你还让我再见到你，我保证，你一定会再也找不到我！”
他的眼神一横，逼得她没办法再停留。
。你见到他了？”
阿楼看着失魂落魄的她，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见到了。他过得很好。”墨白看着鱼缸里游的鱼，心忽然就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时候，他过得不好，她也不好。
在狼陵山上。从来都是弱肉强食。作为狼族的聚集地，狼陵山狼族成群。而她，每次都差点成为别的狼的食物。
她当然也是狼，当然渴望吃到食物，渴望活下去。可是，她抢不过到。影狼，天生就是狼族中体质最弱的一个种族。
那些饥饿的狼。有时候甚至会拿影狼当食物。她的家人，就是那么死的。血淋淋的场景，她永远忘不了。遇到他的时候，她正躲避一只成年狼的追捕。眼看就要被追上，是他突然蹿了出来。
他当然斗不过那只凶残的成年狼，但他瘦小的身体却并没有因此害怕。他和那只大出他两个头的成年狼对抗着。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那只成年狼突然停止了动作。
她只记得那只狼扭头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看在你们两个是最后两只影狼的份上，放过你们。”
他们得救了，可是他们却都开心不起来。
她不开心，是因为她的种族只剩了他们最后两个。
他不开心。是因为那只成年狼怜悯了他！
那晚，他递给了她一块肉之后就赶她离开他的洞穴。
“你不要枉想缠着我，我救你，只不过因为你是我的同族。吃饱之后，就离开这里吧。”
“我哪也不去，这是我的家，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这。”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他没有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他们是最后的影狼，别的狼虽然还会和他们抢食物，但没有再把他们当成食物来追捕。
就那样，他们在那个洞穴里过了一个寒冬，虽然经常吃不饱，但好在有个伴可以相依为命。
她也以为这样慢慢的长大以后，日子会好过一些。至少，他们能活下来。
可是谁也没想到，那一年，狼陵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大猎杀。
那些手持长刀弯弓的人类，大批进山猎杀狼群。说是这些狼的数量已经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存环境。
看着那些惨死的同族。他满眼怒火。如果不是她强行拉着他，也许他也因为冲动惨死在了猎人的箭下。就这样，一夜之间，整个狼陵山只剩下了他们两只狼。
再也没有狼和他们抢食物，可是他们的心，前所未有的空。
在那夜的月光之下，他爬到狼陵山最高的山顶，仰天长啸。
他受够了为抢一块肉和同族反目成仇，受够了在别人的怜悯下才能活下去，更受够轻易就死在猎人的箭下生存方式。
所以第二天，他变成了人。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人类的。她只知道，他离开了狼陵山。就再也没有回去。
03
墨白打算留在C城的时候，阿楼显得很高兴。
“那太好了呀，我刚好缺一个帮手，包吃包住！”
墨白当然知道阿楼卖的不是普通鱼。
月光河，在遥远的冥界。河里养着一种神奇的鱼。每一条鱼，代表一个希望，一个梦境。
她不知道阿楼是怎么将冥界的东西带到人间的，更不知道阿楼究竟是谁。但是阿楼不说，她也不问。她知道，苏辰在这里，她便在这里。
阿楼的生意很好，特别在深夜。那些客人每次来到店里都两眼放光，墨白当然知道他们都不是人类，但是看到他们买到鱼之后开心的样子。她便明白。不管是人还是妖怪，活下去，都需要有一个希望。
苏辰就是她的希望。
当然还是常有第二次来买鱼的客人，但全都阿楼拒之门外。 “为什么不多给他们一次希望呢？”墨白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
“你不觉得。希望越少，显得越珍贵吗？”阿楼说这话的时候，深情地望着窗外的夜色，繁星点点，皓月当空，那是一片良辰美景。
墨白自然不知道阿楼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像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的阿楼，正在想什么一样。
墨白当然没想到苏辰会主动来找她。
“你为什么还没有离开。”那是苏辰见到墨白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严词厉声。
“我没有去找你……”墨白有些不安起来，“我只是想在这座城市留下来。”
“有我在的地方。我不希望看到你的身影。”苏辰恶狠狠地瞪着她，“要么你走，要么我走，你自己选！”
看着苏辰的样子，连阿楼都有点心疼墨白。
“你不觉得你这样对她很残忍吗？”
“不需要你多管闭事！你这只该死的鱼妖！谁允许你让她留在这里的！”苏辰像是发疯一样，突然伸出手勒住墨白的脖子，“我告诉你，明天立马离开这里！你以为你变成了人形来找我，我就会感动地跟你回去吗！我告诉你，影狼族已经灭亡了。从此再也没有那么软弱的种族存在，没有！”
可是让苏辰没想到的是，墨白却突然伸出手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不管我们变成什么样，我们都影狼，这谁也改变不了。但是我不会再强迫你跟我回去，从我下定决定变成人的那刻，我就知道我必须要找到你。我们是影狼族唯一的希望，我们必须好好地活下去。”
“够了！”苏辰放开墨白，突然张开满口的獠牙怒视着她，“如果明天我发现你还在这里，我一定吃掉你！”
苏辰离开的时候。阿楼以为墨白会很沮丧。可是他没想到，墨白的眼睛里却满是担忧。
那是因为阿楼不知道，体质最弱又没有法力的影狼如果想变成人，付出的代价是不可想象的。
在发现苏辰变成了人形离开狼陵山的第五天，墨白才回过头望了一眼他们共同生活了一年的洞穴。然后，她便奔向了森子的深处。
以前她曾经听同族们说过，狼陵山深处，住着狼族的族神，只要找到他，就可以求他实现一个愿望。她在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里找到了他，但是她没想到，影狼想要变成人类，承受的代价却是生不如死。
影狼一族，原本就是狼族中最弱的种族，不要说修炼成仙可化成人形，就算通过法术使其变成人，都要遭受非同一般的痛苦。
这个痛苦便是，不仅要交出灵魂，肉体还要承受万般火焰的锤炼。
她望着那熊熊烈火，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族神还曾经问她，“如果一百年内，不寻回自己的灵魂，重新做回影狼。那个时候，整个人就将玉石俱焚，化为尘埃。”
她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眼神却告诉族神，只要能找到苏辰，带他回到家，什么样的代价，她都在所不惜。
他们是最后的影狼，他们必须要相依为命，同生共死。
04
那个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墨白正躲在黑暗处咬着一只鸡的脖子喝血。看着她贪婪的样子，那个人轻笑了一声。
“没想到一只影狼要沦落到喝鸡血渡日的地步。”
那是他的第一句话。
借着月光墨白才看清他的样子，一个和苏辰年纪相仿的俊美男子正微笑着看着她，举止间透露出一股儒雅。
墨白吃惊地望着他，眉头皱成了一团。不是因为她喝血的样子从来没被人看到过。而是这个人出现在她面前，她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等她走近了才发现他有几分面熟，她见过他——苏辰身边的那个助理。
“他来让你赶我走的？”
墨白用手擦了擦嘴角，她的体质越来越虚弱了。原本影狼化成人需要隔一个月饮一次人血。但是这一百年来。她从都只是饮一些野鸡野鸭的。
“你真觉得他是真心想要赶你走吗？你们是最后的两只影狼，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怎么会这么残忍的对你呢？”
男子走到她身边，依旧望着她淡淡的微笑。
“万不得已？”不祥的预感在墨白心中涌起，“他出了什么事？”
“跟我来，我带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尖叫了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昨晚还是衣着光鲜容光焕发的他，此刻却是一个狼头人身伏在地上挣扎的半兽。
“不要过来！”看到她来。苏辰朝她怒吼。“让你走你为什么没有走！”
而墨白只有瞪大着不可思议双眼，吃惊地望着他。
“浑蛋！我不会放过你的！”苏辰像是发疯一般朝墨白身边的子野跃跃欲试。
可无论他怎么动，都好像没办法前行半步。
他当然动不了，被封妖圈困住，只有在原地挣扎的份。
“这是怎么回事！”墨白转身时，手已经死死地掐住子野的脖子，“你把他怎么了！”
“别急……”子野倒是很镇定地拂开了墨白的双手，微笑地坐在一旁边的椅子上，“雌雄影狼，等你们相聚。我可是足足等了一百年。”
“快走！快逃出去！”像是发疯一般，苏辰朝墨白嘶嚎着。
他明明知道一切都晚了，在看到墨白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都晚了。
他记得在狼陵山上，他交出灵魂经历万般火焰的锤炼之后变成了人，然后他就以人的身份走进了人类居住的世界。
他以为他会很快乐，以食物链最高的人的样子生活。再不用忍受为抢一块肉而挣扎的日子。但是他错了，人就是人，兽就是兽。初为人形的他，除了有人的样子之外，骨子里仍只是一头狼。他吃生肉的样子，吓坏了所有人。渐渐的，他就被孤立，只得躲得阴暗的角落生活。
他当然想过到狼陵山，山上还有一只弱小的影狼等着他。也许。那里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地方。事实上，他也确实回去过。在他带着一大块肉回到那个洞穴之后，他却找不到她了。
不祥的预感让他略有不安。他去找过族神想要换回灵魂，踏实地做最后一只影狼。可是骨子里的狼性让他不能这么轻易认输。而且他听族神说她也变成了人类。在寻找他。 他们是最后的影狼，他们必须要相依为命，同生共死。
所以他开始继续回到人的世界，找到她，一起回到真正属于他们的地方，他们的家，狼陵山。可是他遇到了他。那个一眼就看出他不是真正人类的术师子野。
在子野的调教下。他渐渐开始像一个真正的人类，身上的狼性也渐渐消失无踪，每个月都给最好的人血让他保持体质。他以为这是好的开始，甚至还很感谢子野。直到子野问他，“为什么不见那只雌影狼来找你？”
已有心智的他，早已不是简单的野兽。他终于发现子野救他真正的目的。
影狼体质虽弱。但品种却是最稀有的。以雌雄影狼的内丹为药引，更可以制成长生之药。
术师虽有一些法术，能暂时保颜续命。但想长生，却不是简单的事情。
他想到和墨白在狼陵山相依为命的日子，他知道，他不能让子野找到她。所以他对子野撒了一个谎，“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的，也只有我能找到她。”
他说得没错，影狼只有同类才能找到。所以子野便信了他。子野给他最快乐的人生，让他享受做人的乐趣，以此来让他感恩，好尽快找到那只雌影狼。
这一信，便是一百年。
一百年来，他以各种身份漂泊世界各地。可是渐渐地，子野却发现，他被骗了。
“畜牲永远是畜牲！”
那是子野对他说过最重的一句话。这句话之后，他才知道，以往他喝的那些人血中，带着血咒。所以子野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便会被血咒折磨成一副半人半兽的样子。
子野对他说，“你只要找到那只雌影狼，就能重新做回人，成为大明星，人人欢呼你的名字。难道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一切，你不想要了吗？”
可是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一脸凶残的子野，不说一句话。
他的眼神却像是在说，做人再好又怎么样，活着，最重要的是，是能做自己。
他开始越来越怀念狼陵山了。可是他也知道。这辈子。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去。
05
“雌雄影狼，千年难得的珍宝。”子野走到被封妖圈困住的苏辰面前，“如果是你们自己交出内丹。其实还是可以继续活下去的，是狼是人，还能随你们的愿。虽然不知道寿命还有多少，但总比我动手，立马结果了你们的好，你说呢？”
说完，子野将微笑的目光转向一直惊恐不安的墨白身上。
“就为了这个？你将他变成这样子！”墨白怒视着子野，“好，放了他，我立马将内丹给你。”
“不要！”苏辰在封妖圈痛苦地挣扎，“将内丹给了他，你很快就会死的！”
“我只问你，你还想继续做人吗？”
面对墨白突如其来温柔的眼神，苏辰一时慌了神。
他是一只影狼，虽然他曾经那么厌弃那个低等的畜牲，可是他明白，他才是他最真实的自己。
看到苏辰的眼神，墨白当然知道他和她—样不愿意。
“所以，长命与否，对我们而言，都已经没有意思。活着，才有希望，对吗？”
不知道为什么，苏辰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只是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他去阿楼的店里买了一只鱼。他买的那个梦境，是他又回到了狼陵山。他为了一块肉和一头老虎恶斗，虽然最后负伤严重，可是当他叼着那块肉回到洞穴将肉放到墨白的嘴边时，他的心忽然就亮了。哪怕流再多的血，都无怨无悔。
他多希望那个梦境还能再实现啊。
他也以为那些还能再实现。所以他对着墨白渴望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不用我动手了？”看着他们的样子，子野心喜若狂。
其实并不是子野不想自己动手，只是肉身一死，取出来的内丹也就没有意义。原来他打算如果苏辰不同意，他就继续将墨白施以血咒，让他们彼此看尽对方受尽生不如死的折磨。现在看来，他低估了他们对生的渴望。
“我希望你拿到内丹以后。将我们送回到狼陵山。这是我唯一的条件。”苏辰说完望着墨白，他们时候回家了。
“当然，我保证。”
子野拿到雌雄影狼的内丹时，眼睛里光彩明亮。这个东西他寻了一百年，如果再拿不到，他的寿命离终结的时日也就不远了。
放开了苏辰之后，子野心花怒放就盘腿坐下以内丹为引来修炼。内丹无法保存，必须尽管运用。只是他太痴迷于长生了，所以他没注意到大劫而来的危险。
就在子野专心地修炼时，突然一道银光闪烁，刺亮了整个房间。
墨白扶着精疲力竭的苏辰还没站稳时，就被那道耀眼的银光闪得眼疼。
接着，他们就看到被那把银剑刺中心脏倒在血泊中的子野，以及，满眼悲悯的阿楼。
“阿楼？是你？这……”墨白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阿楼，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满眼的绝望，一点不像之前见到的那么阳光。
“是我……”他走到在血泊中挣扎的子野面前，低下身子看着他，“这一天，我等了太久。可是等来的最后，竟然只有绝望。”
鱼妖阿楼，原来只是月光河里的一只给人希望和梦境的鱼，他和阿荷快乐地生活在那里，期待着给人一个美好的希望。虽然牺牲很残忍，但这就是他们活着的意义。他们乐意这种死亡。子野带走阿荷的时候，阿楼还祈祷她变成一个最美的泡泡。可是没想到，他却看到子野用法术用阿荷的血灵制作了血咒。
那等于将阿荷活活地害死，对于月光河里的鱼，那是最残忍的死法。
从此，阿楼刻苦修炼，希望有朝一日可为阿荷报仇，那也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可是当他能变成人形去寻找子野时，却处处近不了他的身。术师，从来都是让妖怪们闻风丧胆的敌人。妖怪若想伤到术师，只有在他法力最薄弱的时候动手，也就是他修炼时。
术师的修炼向来隐蔽，所以这个机会，阿楼等到了一百年。
但幸好，他等到了。
其实自墨白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机会来了。雌雄影狼内丹，作为引子，术师可修炼长生不死。这个修炼当然需要在拿到内丹的最快时间完成。可是他没想到，等了一百年的仇终于报了的时候，他却只剩下了满满的绝望。 活着的希望都没有了。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06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躺在床上休息的苏辰，墨白突然哭了出来。这一天。她等了太久。整整一百年。
被血咒长期伤害的苏辰，五脏六腑早已受伤。
“等你的伤养好了，我们就一起回狼陵山。”她紧紧地握着苏辰的手，像是已经回到了狼陵山那段曾经最快乐的时光中。
可是苏辰只是对着她微笑，不再说话。
他想。也许墨白是太高兴了。所以她可能都忘了，一百年了，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近到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重新做过影狼。
没有内丹的他们，想要一夜之间穿行万里之遥，已经不可能了。也许，今生他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天在墨白端着一碗药重新回到房间时，她手中的碗突然不小心落在地上打碎了。他震惊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苏辰，骤然已经变成了一只狼，一只瘦小的影狼。
“苏辰，你怎么了！”尖叫声响起的时候，墨白已经扑倒在床上。
“时间到了，墨白，我再也回不去了。”
像是被惊醒一般，墨白突然想起了什么。
“如果一百年内，不寻回自己的灵魂，重新做回影狼，那个时候，整个人就将玉石俱焚，化为尘埃。”
族神的话飘在她的耳边，她撕心裂肺地看着气息越来越虚弱的苏辰。
“我还有时间，我背着你回去。我还有时间，我们一定可以再回到狼陵山。”
“来不及了……”苏辰努力睁开眼不让自己沉睡过去，“到了午夜，我就会化为一缕青烟。你还有时间，不要管我，快回去吧。和族神换回灵魂，做回自己。记住，你是最后一只影狼，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每一年，墨白都会回到狼陵山。无论她身在何方，正在做着什么，到了初夏，她都会义无返顾地回去。
不为别的，只为了看看那个早已荒芜的家。
那是他们生存的地方，那是他们的根。
所以，她怎么可能放弃苏辰。
“阿楼，我买下你所有的鱼。哪怕一条鱼只能让苏辰活一个小时！都卖给我吧，好吗？都卖给我。”墨白几乎是撕心裂肺朝阿楼恳求。
“墨白，你忘了吗？鱼只能给你一个梦境，虽然会很美好，但那毕竟不是真的。”阿楼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墨白，声音也静得如水。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明明是只有二十岁的样子，鬓角却都已霜白。
“我必须要带苏辰回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墨白转身朝里屋走去。
“也许，有—个地方可以帮你。”阿楼突然喊住了墨
07
墨白和苏辰离开之后，阿楼将店关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些去他店里买鱼的妖怪再也没有买到过可以看到希望的鱼。甚至所有妖怪都再也没有找到过阿楼的那家店。有些妖怪甚至阿楼的店和他卖的鱼，原本就只是一场梦境，根本就从来没有存在过。
狼陵山上，初夏刚至，苏辰和墨白一口气爬到狼陵山上的最高处，头顶的月光明亮耀眼，她仰望着西北方向。
那里是人类生活的地方，是他们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
午夜将至，他们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真的不后悔吗？”望着苏辰神采奕奕的样子，墨白心疼地望着他。
她不能不心疼，虽然苏辰租到了五天的生命，可是族神告诉他，他的灵魂已被血咒腐蚀，再也没办法重新做回影狼了。
“能再次回到狼陵山。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苏辰深情地望着墨白，“答应我，你一个人，要好好地活下去。你是最后一只影狼，这是你的使命。”
墨白重重地点头。月光下，他们的影子落在狼陵山的石头上。
“吼！”
随着苏辰仰天咆哮的声音响起，墨白也在一旁附和他一起仰天咆哮。
“吼！”
那是最后两声狼嚎，月亮升到最高处的时候，从此。狼陵山上，再无一只狼。
化为青烟的那一刻，苏辰不可思议地望着同样化成青烟的墨白。
他应该惊讶的，他以为墨白已经重新和族神交换了灵魂。可是，她却正陪着他一起死。
不能一起活着，一起死也是好的。
“你……”
他的声音还没响起就消失失踪，一阵清风吹来，两股青烟，在狼陵山上飘散。
苏辰不知道，在墨白同样化成青烟的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其实在阿楼的店里帮忙的时候，她看着那些来阿楼的店里买鱼的人，突然有一天也买了一个梦境。在那个梦境里，她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找到了同样在寻找她的苏辰。后来。他们便一起回到了狼陵山。在他们一起生活的洞穴里，他们幸福地渡过了一年又一年。最后，当他们都老了，他们一起爬到狼陵山上的最高处，仰望着头顶的月光咆哮。
就像现在这样。
和现在不同的是，那个梦境的结尾，他们笑得都很甜。
尾声
“这个姑娘也太傻了，他明明可以不用死的。”站在狼陵山最高的松树上，看着他们化为一缕青烟，我十分纳闷地向雅戈抱怨，“她难道不知道活着有多好吗？即使再绝望，活着就有希望的啊。”
雅戈摇着手里的纸扇。望着那缕青烟飘散的地方，微笑着对我摇摇头。
“每个人所要的希望都不同。也许，这种结果对于她而言才是最好的希望。”
“就你臭屁，读了两年书就装文化人。”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哎，我说，你大老远地把我拽到这里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看下世界上最后两只影狼化为青烟吧？这可一点不好看哪。原本我可是准备去看李安超视觉享受的《少年派》啊！”
“当然不是。”雅戈转过身朝我笑了下，“我是来收她租五天生命所要付出的费用的。”
“啊哈哈，真的吗？她肯定留下了大批的金银珠宝给我们吧。”想到再也不用喝粥渡日，我开心的手舞足蹈，“我太爱这姑娘了！”
“呵呵。”雅戈只是轻轻地笑了下。
以我对这家伙的了解，一股严重不好的预感立马涌上来。
“你不要告诉我根本就没有金银珠宝啊！我会杀了你的！”
“其实她留下了比金银珠宝还要珍贵的东西。”雅戈仰望着头顶的月亮，“你没看到吗？墨白姑娘化成青烟的最后一刻，留给了我们一个甜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