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莫言听过这样一句话:妻子总是最晚一个得知丈夫婚外情的人。她相信,这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是两人相爱,二则罗程不是那种人。
　　但那个发错的电子邮件颠覆了一切。邮件是罗程发来的,却不是写给她的,是发给另一个女人的,字里行间弥漫着暧昧的气息。莫言拼尽全力终于看完了那封信,她感到窒息,起身去倒水,腿一软跌倒在地。
　　莫言略略梳理了一下情绪,她最想知道的是那个女人真的存在吗?潜意识里她希望那只是罗程的一个梦。
　　罗程最近的电话详单很快出来了,一个手机号码刺痛了莫言的眼睛。她在电话亭颤抖着手拨通了那串数字,不出莫言所料,话筒里传来的是女人的声音。一切真相大白。
　　到家时罗程也是刚到家,听到门响就过来了,说回来了?累不累?以前罗程也会跟她开玩笑,甚至会殷勤地递上拖鞋,说您老人家辛苦了。而今天,莫言吸了一口气,她没有说话,只是边脱外套边盯着罗程看,看得罗程有点发毛,低头看了看自己,说哪里不对吗,莫言?
　　二
　　整整一晚上,莫言没有同罗程讲过一句话,不管他问她什么,她一律用沉默作答。
　　关键是罗程竟然没有恼,也没有问为什么。搁以前罗程一定早说她“神经”了,莫言也好想听到这句,有几次她好像听到了似的,然而罗程真的没有说。这正是让莫言痛心的,她料定罗程已经知道了,也许在鼠标点错的那一刹那他就备好了应对自己的措辞。
　　莫言关掉电视时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是一部肥皂剧,她很少看这种东西,就是看也不会如此关注。
　　莫言是等罗程睡了以后才进卧室的,台灯柔柔的光照着他的半张脸,如果以前她会亲亲他的脸再睡,但今晚,她的目光只是从他的脸上一瞥而过,把身边的人当成空气,那是怎样一种心情?台灯被轻轻关掉的那一刹那,她的心也变得一片黑暗。
　　罗程的变化实在太明显了。他应酬明显少了,不再玩网游,这些事腾出来的时间他几乎全部用在一件事上,那就是下厨。罗程其实是做得一手好菜的,亲朋好友来了他总要露一手。但现在他只为莫言下厨,做她爱吃的菜,到最后居然煲起养颜汤来,说是从网上学的。两三个小时在他看来一点也不长,他一边看书一边守着汤煲。
　　莫言走进厨房,罗程回头对莫言说,我记得有一次生病,你天天帮我熬中药,那时候是否也这样一边看书一边守着?我已经忘了!淡淡地说完这句,莫言转身离开了厨房。
　　三
　　莫言说要搬到小卧室去,理由是最近工作忙,要带到家里来一些,怕睡晚了会影响罗程休息。罗程张张嘴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莫言在电脑前打字的间隙总是停留在那面雪白的墙上。她问自己,难道两人之间真的已经无法逾越了吗?想着想着她就会流下泪来。
　　人一旦伤心,泪水总会不请自来。午休时,当她静静地望向窗外时,泪水再次流下来,袁越进来时她正满脸泪痕。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但袁越没有问,他只是拍了拍她的肩,然后走了出去。
　　袁越在策划部,两人平时来往不多,但偶尔也有眼神交汇的时候,莫言总能感觉到他眼神里的那分专注。
　　快下班的时候,莫言收到袁越的短信:你的泪让我心疼。如果换作别人,莫言一定觉得矫情而虚伪。但于袁越,她做不到用这样的词汇,如果这算是一种感情,应该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
　　四
　　几天后莫言接受了袁越一起吃晚饭的邀请。袁越并没有追问她那天的事,只是告诉她,她笑的样子很美,所以他希望看到她的笑,而不是泪水。他很心细,但又不打扰她,并不等于不关心。
　　送莫言回家的时候,袁越很自然地拥抱了她一下,是那种温暖的拥抱。
　　然而就是这个拥抱却让莫言无法平静,晚上她坐在电脑前半天都无法工作。罗程走进来时莫言都没有发现,他说今天没有事情?罗程想跟莫言谈谈,想让她明白真相,然而莫言并不给他机会。
　　自从发错那封邮件之后,罗程的心情真是坏透了,虽然他有错,但事实并没有莫言想得那样糟糕,的确是有那么个女人,有过心动,有过甜言蜜语,甚至也有过想入非非,但她绝对无法与莫言相提并论的。莫言的冷漠和伤心他都看在眼里,他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让莫言明白他的内疚,还有就是,他爱她。
　　只是莫言依然没有给他机会,她头也没回地说,我还有东西要看。好吧,那你忙吧。罗程转身走了出去。望着他的背影,莫言不知是什么滋味,想起那封发错的邮件,莫言心里又开始百折千回。
　　五
　　与袁越的接触渐渐多起来,只是袁越从来没有说过类似婚姻不幸之类的话,当然也没有说过好。莫言不喜欢絮絮絮叨叨谈自己的男人,有一回她就笑着说,像你这种三缄其口的人也许正是别有用心!袁越想了想说,也许你说对了。莫言听了心里就一惊,还好袁越点到为止。
　　两人同去一座城市出差不知算不算巧合。
　　在那座有海的陌生城市里,袁越对她说,不要再想烦恼的事了,我最喜欢看到你的笑容。两人办完公事后一起去了海边,赤足走在黄昏的沙滩上。也许那种地方那种情景很适合诉说点什么吧,袁越说其实很早就喜欢她了,这次一定要给他一个机会。
　　机会?什么叫机会?莫言一时拐不过弯来,但她很快就从袁越那暧昧的眼神里明白了什么。
　　她忽然就想起罗程来,如果此刻是罗程,如果是罗程向她诉说衷肠,那么她会躲避吗?是的,她对袁越的感觉就是躲,她能接受他的关心,一起沙滩漫步也可以,对他的“表白”却想躲!
　　六
　　她甩开了袁越。
　　那一刻,她是那么想罗程。
　　莫言与罗程是大学同学。罗程家境很好,爸爸送他报到那天是开着宝马去的,那是校园里很扎眼的事情。后来罗程再也不让爸爸送他去了,但富家子弟的名号却已传出来。有女生想尽办法靠近他,当然罗程本身又很出色,所以追他的人很多。莫言家庭条件一般,个性倔强的她本来对罗程这个富家子弟并不讨厌,但随着他身边女孩子的增多而本能地有了厌烦。
　　总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在等着她,比如做义工。那个周末,她去敬老院为老人表演节目,忽然罗程背着吉他走了进来。他给老人们唱了好多歌。对莫言说,你看我唱得不错吧?往后我想继续参加行吗?莫言“扑哧”一声笑了,说你都死皮赖脸挤进来了,不能不答应啊。
　　有了这个不同于学校的交流平台,莫言渐渐发现以前是多么不了解罗程,他阳光善良有正义感,他们相爱了。莫言生日那天,罗程公开了他们的恋情,他说这一生我只爱莫言。就是这句话不知道让多少喜欢罗程的女生妒忌。后来毕业莫言进了外企,罗程注册了自己的公司。当他终于依靠自己的能力买了房子以后,他们结了婚。
　　日子一直都很幸福,如果没有那事,应该说一点瑕疵也没有。但生活中毫无瑕疵的东西有吗?
　　莫言回来时,罗程刚好去了外地,他没有告诉她,只留了张纸条:莫言,我出差了,本来想告诉你的,但我不敢。莫言看了好几遍,她有些难过,当晚她就搬回了他们的卧室,她在电话里告诉罗程这些时,罗程半天没说出话来。
　　七
　　罗程回来那天是周末,莫言有点撒娇地说不去接你啦,因为要跟女友去逛街!这样的对话很普通,但这是多么难得的普通呀,她想让罗程知道她是以前的那个她了。罗程微微地吃惊,但他马上说好啊,玩得开心点!
　　是在商场的茶吧小坐时看到的袁越,身边是他的妻儿,在拐角处袁越不知怎么回了一下头,刚好看到莫言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他明显有些惊慌,莫言知道那是他担心自己叫他,而他妻子却在身边。
　　莫言冲他微笑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别处。再回过头来时,袁越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着刚才的方向,莫言好像顿悟到什么,如果说之前心里还有点疑惑的话,那么这一幕之后再也没有什么了,那个结真的开了。
　　莫言回到家的时候,怀里是给罗程新买的衬衣,是他钟爱的那个牌子。已经到家的罗程正在厨房做晚餐,她拽他出来,说先来试试嘛。罗程穿好后没有照镜子,而是转身拥住了莫言,她感觉到他温暖的眼泪正流淌下来。
　　莫言没有再去查罗程的电话详单,她觉得没必要了,罗程终究是爱自己的。关于袁越,那是个错,她告诉自己那是唯一的错。
　　人生路上你我携手并肩,难免会有诱惑迷茫的那一刻,但相亲相爱的两个人,纵然一时有隔膜,最终也都会融化在彼此的感情里。因为你是我生命的主题。至于某些人,不过是风景罢了,一闪而过。
　　(月月鸟摘自2010年3月17日
　　《洛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