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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8日的元老院集会,西塞罗像骂孙子似的指责喀提林,喀提林周围的元老一个个起身离开,好像他身上有臭味似的。面对西塞罗倾盆大雨似的脏话,喀提林回骂西塞罗是“移民”。会后,喀提林派了两名刺客去杀他,幸好间谍通报了西塞罗。喀提林自封为执政官,并逃到城外,准备领导军队进攻罗马。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元老院却又开始内斗。已当选的执政官穆勒纳有贿选之嫌,元老小加图眼里揉不得沙子,便起诉穆勒纳。为了抵御喀提林,西塞罗需要政局稳定。于是,西塞罗出庭替穆勒纳辩护。他指出,并非所有取悦选民的行为都是贿选,比如请大家吃顿饭,或赞助一场角斗士表演。随后他开始攻击小加图的人生哲学,他一人分饰两角,假装两人在争论。在列举斯多葛哲学的一些极端信条(比如提倡压抑情感)时,西塞罗贡献了一生中最幽默的表演:
西:要是有穷苦的人向我们求助,怎么办?
加:你如果心生怜悯,你就是个邪恶的人!
西:要是有人承认自己犯错,祈求你的宽容呢?
加:寬容是罪大恶极!不过严格说来,罪不分大小,凡罪都是死罪!
西:你说你要起诉穆勒纳,那时你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加(跺脚):胡说!智者从来都不愤怒!
法庭中的笑声越来越大。
西塞罗接着说,罗马不需要斯多葛哲学那种严酷的生活方式,那不是罗马的传统,“我们的习惯、生活方式和法律拒绝这种哲学。”斯巴达和克里特是奉行斯多葛哲学的城邦,“前者跟我们打仗,一战即溃;后者靠着我们的保护,才得以维系他们的法律。诚然,罗马人不喜欢奢靡,但我们热爱繁华。”
西塞罗最后把脸转向对手,提醒他形势的严峻:“我说的就是你,加图。你没看到暴风雨来了吗?”耿介的加图唯一一次承认自己的失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们的执政官口才了得!”穆勒纳被判无罪。
随后,西塞罗靠间谍获取了更多的罪证,将喀提林在城中的内应逮捕。元老院经过一番争论,允许西塞罗采取极端措施——不审而判。西塞罗处决了叛乱者,对广场上蠢蠢欲动的乱民喊了句:“他们曾经活过。”喀提林的支持者们作鸟兽散。不久之后,喀提林兵败被杀。罗马人民欢呼西塞罗是“国父”——他被提升到罗马建城者罗慕洛的地位。
那是西塞罗的巅峰,只消4年他就跌入谷底。
流放与回归
40岁出头的西塞罗就患上了老年病。卸任之后,他担心人们会遗忘他的功绩,便“好汉常提当年勇”,还写了首名为《西塞罗执政年》的史诗,有一句读来尤为尴尬:“罗马啊,你多么幸福,在我执政时诞生!”如果罗马也像老年一样平静,倒也罢了;关键是,它正处于危机之中。
罗马的阶级矛盾正白热化:庞培东征归来,手底下有大批士兵等着国家分地,元老院担心他们忠于庞培而非国家,迟迟不肯答复;克拉苏领导的骑士阶层要求和元老院重议征税条款,他们竞标时给的承诺太高,结果回扣太少,现在反悔了。
主张阶级和谐的西塞罗扮演了润滑剂的角色,他并不信任庞培和克拉苏,但认为阶级融洽高于一切:贵族、骑士和平民应该和平相处,像不同的乐器一样奏出美丽的交响曲。但领导元老院的加图拒绝让步,西塞罗无奈地说:“加图以为他生活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而非罗马这个化粪池里。”
公元前59年,凯撒当选执政官。为了对抗元老院,他拉拢庞培和克拉苏,组成利益同盟。他还邀请西塞罗加入。凯撒有权,庞培有声望,克拉苏有钱,西塞罗有口才。四强联手,谁人能挡?要是西塞罗首肯的话,罗马史上的“前三头”就要更名为“前四头”了。然而,尽管西塞罗知道元老院的贵族不把他当自己人,还是拒绝了凯撒的邀请。西塞罗后来评价凯撒:“当我看到他费尽心思梳理发型,用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调整头发分缝时,完全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邪恶到摧毁罗马政体。”
被拒绝的凯撒放狗咬人。
克洛迪是罗马城中的花花公子,底层混混的头目。公元前62年,凯撒的妻子庞培娅主持女神节,克洛迪男扮女装混进女眷中,打算和庞培娅探讨一下生物学知识,结果在说话时被女士们识破了身份。克洛迪被控渎神之罪。审判时,他申辩说自己那天不在罗马。西塞罗本也不想得罪跟他有交情的克洛迪,但为了向他那脾气暴躁的妻子证明自己的清白——她一直怀疑他泡在克洛迪家里是为了和克洛迪的妹妹幽会,只好出庭作证说,他在女神节那天看到克洛迪在罗马大街上闲逛。不过他的证词没什么用,克洛迪贿赂了陪审团,被宣判无罪。
就这样,两人结仇;恶语相向时,西塞罗又总是占上风,更让克洛迪衔恨。报复的机会来了——靠着贫民的支持和凯撒、庞培撑腰,克洛迪竞选上了保民官,立刻出台法令:凡是不审而判杀公民的官员,都要予以重罚。所有人都看出该法令指向的是西塞罗。西塞罗去求助庞培,庞培从后门溜走了。绝望之下,西塞罗出逃了。一路之上,大多数朋友无视克洛迪的命令,照样招待他。但西塞罗在困境中表现出的脆弱常为人所诟病,他以泪洗面,甚至想要自杀。
不久克洛迪就犯了众怒。他像得了狂犬病一样逮谁咬谁,凯撒和庞培根本控制不了他。克洛迪养了一帮手下,在没有警察制度的古代,成伙的流氓是谁也挡不住的。克洛迪还谋划刺杀庞培。庞培只得培植自己的打手米罗。内疚的他一年后将西塞罗召回罗马。
西塞罗对庞培感激涕零。从那以后,他把自己卖给了三巨头。庞培让他替谁打官司,他就替谁打官司。这是他一生的污点。但西塞罗是有苦衷的。克洛迪仍旧在骚扰他,甚至在他重建房屋时领着一群混混去殴打建筑工人。所以,他需要庞培的保护。而且当他流放在外时,留在罗马的家人遭了很大的罪,患风湿病的妻子被克洛迪的党徒拖到街上打。
直到克洛迪被米罗所杀,西塞罗才恢复独立。他主动为被控谋杀的米罗辩护。当时法庭四周既有支持克洛迪的暴民,也有维持治安的军队。米罗了解西塞罗的胆量,嘱咐他躲在轿子里,轮到他发言时再出来。这招儿也不管用。西塞罗开始辩护时,一看到四周怒气冲冲的流氓,还有士兵的刀光剑影,立马发挥失常,声音一直在嗓子眼儿里打转。最后米罗被判有罪,流放马赛。怀有歉意的西塞罗后来把辩护词寄给米罗,米罗读后回信说:幸亏西塞罗没有照稿子发挥,不然他就品尝不到这么好吃的鲱鱼了。
凯撒的独裁
公元前49年1月11日,凯撒跨过卢比孔河,进军罗马,内战由此爆发。1月17日,庞培下令撤离罗马,率元老院驶向希腊。西塞罗没有立即随行。毫无疑问,他心属共和国,但他担心的是:在野心方面,庞培是另一个凯撒;而在军事方面,庞培只是半个凯撒。凯撒去拜会西塞罗,说西塞罗的观望其实是一种谴责,如果他不站过来的话,别人就更加犹豫不决。西塞罗拒绝表态,凯撒临走时扔下一句:“你不帮我出谋划策,我自会去找别人。没有什么能阻止我。”想必是凯撒的威胁让西塞罗做了决定:他扬帆希腊,追随庞培。
西塞罗肯定想象到了同僚對他的欢迎。的确如此,庞培和士兵都欢呼他的到来。但加图见到他时却劈头一句:“你怎么来了!你待在罗马的话,对国家和朋友更有用。”加图连客套话都不说,令西塞罗不禁愤懑。而事实证明了加图的看法:西塞罗不懂战事,在军营无用,反而有害。他每天除了踢石子、拍栏杆,还说风凉话。当有人乐观地说他们还有希望,因为军队还有七只鹰(鹰旗,军团的标志)时,西塞罗说:“非常好——要是敌人是乌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