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我应聘美国范德堡大学（VanderbiltUniversity）布莱尔音乐学院（Blair School of Music）的旅美教授，出席“全球系列”音乐周（Global Music Serves）音乐周《第二管乐交响曲》、管乐交响音画《更进酒》两部作品的首演式，并为布莱尔音乐学院作曲系师生讲授题为《中国传统吹打乐与西方（管乐）载体的冲突与融合》。在访美讲学期间，特别地观察、学习和体会了布莱尔音乐学院管乐艺术的训练方法、表演方式和文献资料的管理利用。虽是走马观花，仍颇有些感触。
　　范德堡大学是一所私立综合性大学，在纳什维尔市（Nashville）的六所大学中资金和师资最为雄厚。但从2007年初寄给我的工作安排单来看，可谓是事无巨细、“斤斤计较”。 布莱尔音乐学院院长马克先生（Mr. Mark Wait）告诉我，他们邀请作曲家的标准制定和筛选工作早在2006年已经开始，目的之一是推介高水准的新音乐语言；二是引进不同的观念，他们不会浪费每一分钱和每一节课时。所以，音乐周的安排、课时的安排都非常详尽，吃、住、行等费用也算计得很清楚。正如马克先生所言，在布莱尔两周的工作日就是严格地按年初寄给我的工作单来进行，细化到一对一的作曲小课时间也照单进行。当然，额外增加的作曲小课是作为另案来处理的了。
　　布莱尔音乐学院除了主修专业课程外，设置了选修第二、第三专业，同时还设置了交响管乐队、交响管弦乐队、室内乐、重奏、流行乐队和行进乐队的训练课程。除交响管乐队、交响管弦乐队外，学生根据演奏的难易程度来选用第二或第三专业参与室内乐、重奏、流行乐队和行进乐队的训练课程。以“胡萝卜加大棒”（覆盖90%不同层次的奖学金制、学分制）的管理方式，来促使学生们认真地、自觉地完成每门课程。从以上的课程设置可以想象学业的压力，小号首席阿利克斯（Alex Rodiek）每天上午7点30分早餐后，忙到晚上9点晚餐，只有周六、日才能稍稍放松一下。他说，平均下来他每天的各种练习时间总计约为7小时左右，像他这样的作息安排并不是个例，而是非常普遍的现状。一首20分钟左右的交响作品仅有三个课时的排练时间，这种压力对于指挥来说也是一种考验，指挥准备得好坏就会体现在乐队的声音和音乐表达上。指挥家托马斯博士（Dr. Thomas E. Verrier）对作品的研究和准备非常充分，特别是对作品的和声、对位关系、线条层次、色彩比例等细节分析上有其独到的见解。三个课时排练一首新作品，往往需要十倍或更长的时间来研究和分析，托马斯博士认为，只有有了充分、认真的准备，才有资格站在乐队的前面。
　　在我与乐队的交流中发现，他们很习惯于用量化的表述方式来要求演奏的标准。比如说某一段落的渐强要从某个力度渐强到某个力度，而不要简单地只说渐强。比如说某一拍上装饰音的位置，是要求在拍子上？还是要求在拍子前？等等。这种量化的方式更利于乐队的合作，更利于乐队声音的彰显。对于作曲家在局部细节上的要求，几乎所有的演奏家都会立即拿笔记录，并随指挥统一地、准确地表达出来。
　　第一次与交响管乐队的接触就感觉乐队的声音很宽、很透明、很有弹性。带着对乐队声音的好感，我与指挥家托马斯先生、乐队首席劳瑞（Lauren Henry）、小号首席阿利克斯分别作了一些了解。简单地说，一方面是乐队成员的基础条件好。长期的综合训练培养出演奏者良好的音色概念和音乐修养，具体体现在乐队里最显而易见的是号嘴的大小、哨片的软硬和音准的概念三个基本方面。劳瑞和阿利克斯介绍，除流行乐队和行进乐队外，小号声部选用的是巴哈1 C或1 C半的号嘴，单簧管声部选用的是4号或4号半的哨片。他们认为这样选择所产生的声音更适用于乐队，这种对各自音质的追求作用于乐队的共性认同，奠定了乐队声音质量的基础。另一方面是指挥训练乐队的方法和概念。托马斯博士介绍了如何学习研究和体会自莫扎特以来不同时期的管乐经典曲目，了解这些作品的音质特性，充实自己的内心听觉。特别强调乐队训练的目的就是强化合奏者的共性认识，培养相互依靠的本能。反对使用难度过高的训练曲目，过高的难度对于训练乐队来说是具有破坏性的。我查阅了布莱尔音乐学院管乐队和田纳西中部州立大学（Middle Tennessee State University）管乐队近两年的训练曲目记录，高于或等于5、6级的作品仅有4首，3级左右的作品有21首。
　　从室内到室外各种表演方式的训练课程有其相同的流程。首先，每次要训练的科目信息（表演方式、曲目、要求、时间、地点）都会提前一周传递（电邮）给每位科目参与者，让每位科目参与者有充分的时间来准备。其次，在合奏课上强调重点段落的训练，必要时以歌唱的训练方式强化合作的意识。这种合作意识涵盖了比较宽泛的具体要求，比如：发音、气息、平衡、音色等等。
　　
　　最典型的案例是铜管五重奏的训练课程。在学习排练古典音乐作品课上，指导老师戴维斯先生（Mr. GR Davis）除了详细地讲解该作品的年代和风格外，特别地强调和讲解了从气息、音色和相互关系上如何演绎该作品，不同的音乐作品相对应的是不同的气息和音色。在排练过程中，对于某声部具体的演奏错误，指导老师不仅讲解其要领，而且还常常做具体的示范演奏。在我观摩的这节课里，指导老师对五种乐器都作了不同长短的示范。有趣的是，这位指导者既不是某一种乐器的演奏家，也不是音乐指挥家，他仅仅是铜管五重奏的指导专家。戴维斯先生说，不同的乐队表演方式都有专业的指导老师，这些老师都是其指导专业方面的专家，其指导的目标是教授学员掌握和学习演奏不同时期、风格和不同的表演方式。教学方式除理论上的讲解外，更多的是做实际的示范教学，这种教学方式能更好地让学员从感性到实际操作上都得到更快的提高。
　　布莱尔音乐学院学监、行进乐队指导撒根博士（Dr. Dwayne Sagen）坦言，行进乐队是音乐学院最挣钱的一个项目。它依附于体育学院球队在体育赛季期间，每周都要随队参加行进表演的比赛。为夺取更好的排名，每次比赛他们都会推出一个全新的表演节目。
　　行进乐队由三大部分组成——乐队、鼓队、旗队，其训练流程也有别于其他的表演方式。而一个新的表演方案只有两个课时的排练时间。其流程为，第一课时三大部分各自独立练习，第二课时是合成演练。独立练习既没有重点段落的排练，也不是按顺序排练。假设一个新表演方案有九个图形的话，第一课时的训练流程是，首先从第二图形反向喊节奏走到第一图形、第三图形反向喊节奏走到第二图形。其次从第一图形演唱音乐走到第二图形、第二图形演唱音乐走到第三图形。然后上号从第一图形演奏音乐走到第三图形，以此类推完成所有的片段练习。最后从第一图形连续演奏音乐走到第九图形完成此阶段的练习。第二课时是乐队、鼓队、旗队三大部分的合成演练，原则上按图形顺序进行合练。撒根先生告诉我，提高合成效率有两个因素；一是所有参与者都接受过良好的基础训练。二是合理地安排合成演练中的每一个流程。当我问他为什么总有两个手持四米左右竹竿的人蹲在行进队伍里？他说这两位是安全员。我瞪大了眼睛，感觉他那张笑脸后面总有点什么玄机？！遗憾的是，从我离开球场到今天仍没有机会当面问清。但托马斯先生却帮我解决了他所说的“良好的基础训练”这句话的疑惑。
　　托马斯介绍，美国管乐的基础教育建立在孩子的爱好之上，有很多职业音乐教育家和音乐家给与了必要的关注和研究，他们将演奏技巧的练习隐含在培养音乐美感的兴趣中。我随托马斯先生去观摩了他正在做义工的教会学校管乐队，两小时的活动时间分为四节来进行，每节20分钟休息10分钟。第一节，指导教师分别检查孩子们一周来的练习状况，指出明显的不足之处，着重于树立正确的演奏方法。第二节，具体指导演奏中的细节问题，强调音色、音准（十二平均律）与节奏的准确率。第三节，诱导孩子们进行声部练习。重视以歌唱的训练方式提高单技、合奏的练习效率，着重培养良好的合奏意识。第四节，全体进行乐曲的合奏。指出孩子们在各声部中的价值，诱导与他人合作的关系，提示并培养在合奏中共同创造的音乐美感。我仔细地阅读了这份乔伊斯公司（KJOIS）出版的总谱，56小节的乐曲写作精细，音乐主题选自孩子熟知的美国民谣。演奏难度很低，声部的安排、音乐关系的安排、音色的布局等等，精巧而又有实效。这两小时的活动，看到的是合奏的严谨状态和标准，听到的是老师们对孩子总有说不完的赞美和鼓励词汇，还有孩子们的欢笑。从1∶3单技与合奏的训练比例中可以看出，科学的充满爱心的培养方式屏蔽了单一的、功利的追逐演奏技巧的不利因素，给孩子创造了一个游戏音乐的快乐世界，教会了他们共同合作的法则和游戏音乐的标准的基本技巧。
　　
　　美国各院校对自己藏书的炫耀，充分地说明了他们对作品文献与资料的重视，这种重视具体体现在对图书馆软硬件的建设上。由于工作需要我常去调阅一些资料，范德堡大学布莱尔音乐学院的图书馆坐落在一个大音乐厅和几个小音乐厅的边上，不加修饰的红砖建筑风格创造了一种宁静的氛围。进入图书馆是一条纵向的不锈钢长桌，桌面非常的光滑，长桌边两位上了年纪的管理员说话和蔼动作轻快。六排高大的书架放满了常用的工具书，立在长桌的后面，利于阅读者随时取用。80左右平方米的阅览室排放了三列电脑桌椅，桌椅简洁而且舒适。初到图书馆会有些不习惯，没有查询卡片柜，也不必填写什么借书卡。图书信息已基本电子化，只需输入含有身份信息的密码，在电脑上就可以查询和阅读文献资料。如果需要影印或借阅，只需确认后按提交键，管理员的电脑会显示这些信息并进行处理。一般情况下，当查询和阅读资料后走到出入口，管理员已做完提交的项目等待你来交接了。图书电子化极大地方便了查阅者，同时也减轻了管理员的工作负荷，充分地发挥和利用了作品文献与资料的价值，为其事业的长远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提供了充足的动力。
　　在美一个月的讲学与管乐队的合作中，对作曲家的推崇与尊重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我所触及到的布莱尔音乐学院对管乐演奏的教学与训练，亦让我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和感悟。因时间所限，仅能拈一些重点与大家分享。就中国管乐未来发展而言，也许能提供一点佐证。特别是对于孩子的管乐基础教育，也许能引起大家的关注与爱护。
　　
　　陈黔 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乐团创作室创作员
　　（责任编辑 张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