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11万美元的机械假肢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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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炸过后,塞巴斯蒂安·加莱戈斯下士醒了过来。眼前,水面在10月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景色异常迷人,他以为自己在梦境当中。随后,一件事物把他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一只手臂,半沉半浮,手腕上系着一个黑色的发带。
  这条带松紧带的发带是他妻子给他的纪念物,成了他在阿富汗的护身符,每逢巡逻,他都会戴着。现在,神情恍惚的他看着手臂在缓缓的水流中像一根浮木一样飘过,虽然发带还在,但手臂却已离他而去。
  两年之后,这位下士身上装上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手臂,这是一个价值11万美元(约合66万元人民币)的机械装置,它拥有电子监控器和传感器,可以阅读大脑的信号。在他的职业治疗师办公室,他在练习拿、放海绵。他看着电脑屏幕,而电脑则在跟踪他肩部发出的神经信号。
  他对自己念念有词:握拳,抬起胳膊。机械手臂抬了起来,但是像爪子一般的手指并没有握紧。再试一遍,治疗师命令道。又是同样的结果。再来一遍,手臂上的小零件吱吱呀呀地运转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注意力高度集中。胳膊抬起来了,而这回手指一直是紧握着的。他吁了口气,成功了。
  只有“超级用户”才能接受手术
  目前只有少数上肢残障人士接受了一种名叫定向肌肉再生术的开拓性手术,通过放大细微的神经信号达到控制假臂的目的。加莱戈斯就是其中一位。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1570多名美国军人在阿富汗、伊拉克因伤而失去手臂、腿、脚或手,在这些人当中,近280名士兵失去了上肢。在很多方面,他们使用假臂的难度远比那些失去下肢的士兵使用假肢的难度大得多。
  由于拥有众多的骨骼和关节并能执行不同的动作,上肢是身体最为复杂的工具。通过机械手臂来模仿上肢的动作将是异常困难的,这要求被截肢者理解不同类型的肌肉收缩,来完成他们之前无需思考就能完成的动作。
  目前最常见的电子假臂是前苏联在20世纪50年代发明的。虽然这种假臂已经升级装备了更轻的材料和微处理器,但是仍难以控制。
  失去上肢的人所面临的另一个重大问题就是感觉的缺失。触觉——基于这一功能,人们才能分辨婴儿皮肤和砂纸之间的区别以及调整握锤和握手的力度——已经不复存在。
  基于以上这些原因,将近一半失去上肢的人放弃使用假臂,而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代劳。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几乎所有失去下肢的人都会使用假腿。
  然而23岁的加莱戈斯与其他一小部分被截肢士兵成了上肢技术新进展的受益者。实际上,这种手术创造了额外的“插座”,即用于连接假臂的电极。
  发明这一手术的芝加哥疗养院托德·奎肯博士表示,电极越多,接收的信号就越强,假肢控制也就变得更加自如。加莱戈斯无需同时想象收缩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来完成简单的握拳动作,而可以简单地想象“握紧手”,相应的神经就会自动发出信号。
  但是在再生手术后熟练运用假臂仍是一个挑战,刻苦的训练很有可能需要持续数月的时间。基于这一原因,只有自强不息的被截肢者——被人们称之为“超级用户”——才能接受这一手术。
  忍受疼痛和机械手臂较劲
  加莱戈斯必须学会忍受幻肢疼痛。这是一种脉动感,就像手臂被绑上了止血带一样。有时,这位身材魁梧的下士会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卧床不起,无法集中精力或进行交谈。
  一段时间之后,药物和手术会使疼痛大幅减轻,他便可以恢复对机械手臂的训练。他发现,这个设备总是和大脑较劲,不听从他的操控,让他感到沮丧。他曾不止一次地威胁要把假臂扔出窗外。
  为了给受挫的自己打气,他会回想他在海军陆战队的朋友。最终,他给假臂带上了肉色的硅胶套,上面刻着L连队10位在桑金阵亡的将士的名字。现在,每当他需要鼓励的时候,他就会看看手臂——看看手臂上曾经戴着妻子发带的地方——然后像祈祷一样默念他们的名字。
  随着他每天戴假臂的时间的延长,他的修复师莱恩·布兰克认为他已经做好了接受定向再生手术的准备。这一手术将清除肌肉自有的能力,并放大神经信号。手术会把神经重新移植到健康的肌肉当中,并通过改造组织拉近神经与假臂传感器的距离,这样,大脑的信号就可以得到增强,而控制假臂的能力也会得到提高。
  在戴上先前使用的假臂之后,加莱戈斯几乎立刻感受到了变化。他不必再刻意思考去收缩哪块肌肉:当他想让手臂移动时,手臂就会移动,更快而且更流畅。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已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假臂。他仍面临着“串扰”的问题,也就是某些神经会影响其他的神经。例如,如果腕神经处于主导地位,病人可能就得在抓握之前思考弯曲手腕。奎肯博士说,随着重复使用,神经会自行适应而且这些症状也会逐渐消失。
  尽管在使用假臂方面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但是加莱戈斯仍未克服在公共场合戴假臂的羞愧心理。有一次假臂在一个人群熙攘的饭店里掉了下来,把附近的小孩吓了一跳。在黑暗的电影院里,假臂所发出的酷似电影《终结者》里机器人的声音也招来了惊吓的眼神和窃窃私语。到现在,他一直不愿穿短袖去饭馆吃饭。
  他说:“即便外面有25度,我也会穿着夹克出门,避免成为关注的焦点。”
  独立很重要,他没有寻求帮助
  自阿富汗几近溺水身亡一年之后,加莱戈斯仍不敢靠近水边或任何水域,哪怕是圣安东尼奥河沿岸满是餐馆的河滨步道。但是一位治疗师鼓励他克服这一焦虑心理,首先是让他游泳,然后是划皮划艇,之后是冲浪。
  前奥运选手本·卡万利运营着一个针对残疾军人的皮划艇项目,他说,加莱戈斯一开始划的时候充满了矛盾心理。但是他的技术还不错,部分原因是因为假臂迫使他更多地去使用核心肌群。他划的速度很快,卡万利正鼓励他参加国家残奥队。
  加莱戈斯在失去手臂后曾因失去自理能力而痛苦过,突然间,他不得不请别人帮忙系纽扣、拉拉链和系鞋带。他对寻求帮助很反感。他家客厅墙上的洞是他试图用假臂挂东西时失败的证明,他在妻子组装本应由自己组装的客厅家具时对她发号施令。他说:“事情比原来复杂多了。我仍在摸索我的生活准则,只是每天都不一样罢了。”
  基于这一原因,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做长远规划了。简单就好,他对自己说:离开海军陆战队。念大学。学会如何使用机械手系鞋带。
  或者有可能,只是有可能,成为一名残奥运动员。
  一天下午,他沿着光影斑驳的圣马可斯河划着皮划艇,用的是另外一只假臂,因为他在冲浪时把划皮划艇的假臂弄坏了。通常,他会在队列的前排,但今天他的假臂老是滑脱,而且在吃力追赶之余,他似乎也在受着疼痛的折磨。
  然而他没有说一句抱怨的话。而且在6个小时的征途之后,他划船跃下了14英尺高的瀑布,他还是头一次这样做。在垂直落入满是泡沫的水流之中后,他的皮划艇沉了下去,消失了一段时间,随后又像木塞一样冒了出来。
  加莱戈斯头盔下的双眼充满了喜悦的神情,他划上了岸,举起皮划艇扛在了未受伤的肩上,迈着沉重的步伐朝上游走了过去。
  他并没有寻求帮助。
  (Charlie译)(编辑/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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