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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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服务的这个村子是全国仅存的为数不多的“一村多队”的村子,四个队长各自有一方天地,跟村委会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关系。许多年了,这个历史遗留问题一直得不到妥善解决,政府本着“村民自治”的原则,也不好插手。村委书记是三年一换届,党员投票产生,但生产队长却可以一直连任,法律法规的制定只到村这个级别,生产队成了管理的一块空白地带,无法撤销又不好管理。此前上任的书记,都得过且过,看起来一片祥和,都是沾亲带故的近邻亲友,你好我好大家好,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彪哥上任以后,过不了这种“被架空”的日子,觉得窝囊,一心想把这“铁打的队长流水的书记”局面给扭转过来。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彪哥上任以后烧的第一把火,就是重新选队长,结果几次三番都没成功。人没换下去,小队也没撤销,得罪了四个队长,从此结下了梁子。
  生产队有独立的财政收入,并不受制于村委会,反倒是村委会处处被动,无法施展,况且四个队长抱团儿,书记一人孤军奋战,想做点事是难上加难的。所以,双方剑拔弩张,矛盾一触即发。
  最近,因为村委会主张为安保女同志单独在村口修一间小屋,冬天能有个避风防寒的办公地儿,事儿是个好事儿,却在执行过程中涉及到了小队的利益,比如这小屋的选址在二分队的地盘上,商讨无效,彪哥就下令动工,此举惹怒了二队队长,迅速集合了其他三个,开始了和彪哥的对抗。
  四个“门神”天天在村委会里面静坐示威,他们把书记的办公桌拖到院子里,玻璃上写满“撤销村书记某某某,还我村民安定”的大字报。这时候,彪哥不干了,报警,警察没有切实的依据处罚;上访,政府拿不出好的对策,没法干预,就这样一天天拖下去,彪哥终于忍无可忍,决定还击。
  又打起来了!
  这一天,送走最后一位来办事的村民,刚刚坐下,就听隔壁起了争执,起初声不大,一会儿功夫祖宗十八辈儿都上来了,再过一会儿,听见茶杯砸碎的声音、凳子倒地的声音、桌子移动的声音,脚步急促,丁零咣啷。
  “又打起来了!”
  我自叹一声,看着来探望我的同学,一脸无奈。她看我如此淡定,想来这事儿常有,见怪不怪。我嘱咐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门,保护自己,然后穿好衣服出门去了。
  他们已从屋里打到了院子,乱作一团。有几个已经满脸是血,眼睛不知道受了什么伤害,一直在流眼泪。纵然,打架事件时有发生,但见血流泪还真是第一次遇到,我有点慌了,站在院子中间不知所措。脸上布满血的是一队队长,他正在四处找可以用的武器,凶神恶煞的向我在的屋子走来。
  我走上去询问他伤势如何,打了盆热水给他清理伤口,又从屋里找来药和纱布,给他包扎伤口。就在这个时候,一大批人蜂拥而至,我看不清他们谁是谁,只听到有人嚷嚷:“把大门关上,今天不决出胜负,谁都不许离这院儿!”
  小院儿的大门咣当一声被关上了。有人找到了立在院子里的一根十公分粗细的棍子,抡起来朝人群中砸去,人倒是躲开了,玻璃碎了一地,满院狼藉。我看着心惊胆战,着实害怕了。站在院子里哭出声来:“叔叔大爷,拜托你们不要打了!我害怕,你们这样下去会出事儿的!”
  “孩子,不关你的事儿啊,你赶快回去,关好门,别出来。”抡棍子的大爷上了点年纪,他大概是队长这头的人,打架这种事儿向来是人多势众,有多少上多少。不安慰还没事儿,他这么安慰我,瞬间觉得委屈极了,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冲着打在墙角的一群人大声呵斥:“都停下,不要打啦。这里是村委会,是办公的地方,你们一个个这么大年纪,打成这样,好看吗?看看门外围着多少看热闹的人,有意思吗?!”
  停了几秒钟以后,其中的一个队长发话了:“停!这样,咱们的事儿咱们解决,先让这孩子从这儿出去,咱不能连累人家孩子,都不容易,别吓着人家。”
  于是,这场逼在角落里的“厮杀”就暂时告一段落了。我看着他们凶神恶煞,但又质朴善良的脸,瞬间平息了所有愤怒。趁着双方“中场休息”,我又赶快回到小屋,拿来多余的云南白药和纱布,去给受伤的其他村民。彪哥被人分离开,蹲在院子外面的石头上,脸上被划伤的地方淌着血,脸色难看得吓人。
  看见没看见?
  看着没什么大碍,我赶快打了电话报警,五分钟以后,警察来了,带走了四个队长,说是去询问情况,把彪哥留在了村委会。一会儿功夫,村委会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打架的时候没人制止,警察来了询问现场情况,大抵都说没看见,这会儿都来看热闹。这时候,书记老婆来了,骑了一辆女式自行车,进门就哭:“彪呢?我买菜买得好好的,人家告诉我,你被人围起来打,还有没有王法啦?这书记咱不干了成不成?”书记坐在角落里,有点不耐烦,皱了皱眉点了根烟:“你来干嘛?快回去吧,没事儿。”“还说没事儿呢?被人打成这样了都……” 然后突然发疯了一样,指着在座每一位开始骂,无所不用其极,我是领教了。但也只能忍着,慢慢安抚她,倒了水,让她坐下平复情绪,等待警察的问询结果和政府下一步的决断。
  这时候,政府派了大领导来问询:“有谁看到事情经过?到底怎么回事,来说说。”村委会原本还有三个阿姨,打起架来的时候,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也就是说,我是除了当事人以外,唯一的旁观者。我如实回答,但并未明确表态,究竟是谁的过错,谁先动的手。事实上,我也确实没太看明白。书记老婆显然不太满意我的回答,迅速变脸:“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儿,书记被打成这样,你这个助理,你睁着眼睛就说没看见?没看见,那脸上伤自己挠破的?”接着又一通骂。
  我能够理解她的愤怒和心疼,所以,任她谩骂和指责,也没太多解释。这时候,彪哥叫嚷着头晕,立刻打了电话,叫他老婆护送离开了。
  人群渐渐散去之后,小院儿又恢复了他原有的平静。 天刚刚擦黑的时候,村务专干的丈夫来了,摇晃着身子来替她的妻子取走落在这儿的衣服和自行车——我都没看到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怎么离开这个打架现场的,但想到她腿脚不便、走路蹒跚的样子,心想,她逃离现场的时候不知道双腿有没有打颤。又过了一会儿,会计阿姨也来推车了,见到我的时候,神秘兮兮地问:“今儿怎么样啊?打什么样儿啊?你没事儿吧?谁受伤了,谁先打的谁啊?我跟你说啊,警察如果来了问你,你可得说我们都不在,噢,你也得注意,这种事儿,说谁都不对。” 她说得兴高采烈,我听得云里雾里,这些问题也无从答起,我劝她早点把大爷那个屋打碎的玻璃给装上,老人家夜里不好睡觉。她看了一眼,又开始骂:“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始终没有再提给大家装玻璃的事儿。
  笑一笑过去了
  夜幕降临,西北风呼呼地刮,找了一圈,装玻璃的人说什么都得天亮再来了,大爷用面做了点浆糊,把报纸一层一层的糊上,他的动作极轻柔,极仔细,他始终乐呵呵的,没有一句怨言。倒是我不淡定了,责备这事件当中的种种人和事儿,责备逃跑的人、责备不及时赶来阻止打架事件的人、责备看热闹的人、责备会计不体谅年迈的大爷,这么冷的天儿,玻璃上破了这么大洞,老人家怎么睡觉?
  老人依然一层接着一层的糊着窗户纸,他笑眯眯地让我看四周的窗户,全部糊满了报纸。冬天,风总是从窗户的玻璃缝里钻进来,冷得进不去人,他就是这样一点点把窗户全部糊起来,保暖御寒,熬过一个又一个冬天。他说:“所有的事儿,不能指望别人,自己动手,那有什么的呀。” 他似乎是在开解我,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大爷说:“打架不可怕,这儿是农村,农村人就是这个素质,解决问题就是个打,但你放心,他不会伤害你,也不是什么人都打,他们打架,你就让他们打就是了,打完,过一阵又跟没事儿人一样喝大酒去了。”
  第二天,警察来做笔录,我如实配合描述了现场状况,出门碰到了昨天打架的队长和书记,就像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
  “对不起啊,我们打架把你给连累了,害你受了惊吓,我们请你吃饭,喝酒压惊,你看……”
  笑一笑,过去了。
  人性多复杂,你埋怨他们可恶,转脸就认错,这一刻的质朴和良善,自责和道歉,我相信也是真的。
  明天呢?这个问题不解决,明天还会打起来,而我,已经从这一次一次突发事件中,
  从最初害怕躲避,到现在的勒令停止、报警叫人等诸种经历中变得越来越淡定,
  老人家说得对,打架不可怕,那是村民解决问题的方式,每次打完架,能消停些日子,
  心中的火气怨气发泄完了,也就过去了。人平衡了,事儿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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