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与斐济总理的艰难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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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与斐济建交以来的岁月中,双边关系的好坏变化,无不与台湾问题有关。因为这一原因,我在中国驻斐济大使馆工作期间,同斐济总理马拉的交往就显得特别的艰难曲折。
  初会总理提交涉
  1987年9月22日,我正式到任后的第7天,斐济外交部紧急约见,向我抛出斐方准备好为台湾贸易机构“升格”的三项措施:第一,台湾在斐济的东亚贸易中心“升格为中华民国商务代表处”。第二,该处人员享有外交特权。第三,允许升挂“国旗”。我当即表示,斐方将要采取的三项措施,不符合中斐建交公报中斐方“只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为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一原则。中国政府坚决反对制造“两个中国”和“一中一台”,要求斐方从中斐友好的大局出发,履行自己的国际承诺,取消这三项措施。并指出,如果斐方采取三项措施,那将严重损害中斐两国和两国人民的友好合作关系,并引起严重后果。
  12月16日,获悉斐济总理兼外长马拉即将为台湾贸易机构正式“升格”,遂向国内发特特急电,建议紧急约见斐外交部常秘,要其澄清。12月20日,我们收到国内的批复。正当我们紧急与斐方安排约见时,12月21日斐方不顾我方的坚决反对,公然发表新闻公报,宣布斐济政府决定为台湾贸易机构“升格”,把9月22日斐济外交部讲的“三条措施”全盘照搬。我即紧急约见了外交部常秘霍华德,指出:斐济的这一错误决定违背了中斐建交公报的原则,损害了两国关系。为此,向斐济政府提出强烈的抗议。霍华德常秘表示接受中方的抗议,但他回答不了我提出的严正要求。他说,马拉总理已经表示,要亲自就此事向中方作出解释。
  1988年1月6日,我第一次会见马拉。会见中,我根据事先准备好的腹稿,首先充分肯定了马拉对同中国建交和发展双边关系所作出的贡献。然后,我正面阐述了中国在台湾问题上的原则立场,表示相信马拉总理能予充分理解并慎重处理“升格”问题。马拉满面冰霜地听完我发言后说:“斐济正面临严重的经济困难,并由此引发了社会不安宁。斐济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钱。台湾愿意提供贷款5000万美元来帮助我们。”我表示:“我们理解并同情斐济面临的困难,也不反对斐济同台湾进行民间性质的经贸往来。但台湾当局利用经贸往来,提出政治条件,为其在斐贸易机构‘升格’,以此来破坏中斐友好关系。”马拉立即情绪激动地说:“你们想阻止我们给台湾‘升格’,你们是不是愿意看到斐济这样困难和混乱下去!”我当即指出:“为台贸机构‘升格’,完全超出了经贸范围,并造成‘两个中国’的局面,这与中斐建交公报中只承认一个中国的原则不符。”马拉无言以对,便在官方和民间的含义上不停地进行纠缠。我考虑不必就此僵持下去,便说:“今天同阁下会谈,虽未达成一致,但双方表明了各自的立场和看法,促进了相互了解。我建议同阁下另定时间继续会谈,寻求一个共同接受的解决办法。”马拉表示同意。
  第一次会谈后,我们抓住双方同意的“寻求一个共同接受的解决办法”为杠杆进行工作。经过协商,双方同意,在我同马拉举行第二次会谈之前,指派代表商谈解决办法。经过几轮会商,一致同意不能使用“中华民国”称谓,也不能允许台方挂旗。很快,斐济外交部常秘霍华德私下告诉我,这一解决办法,已得到马拉总理的同意。
  1月13日,我按约前往斐济总理办公室同马拉第二次会谈。马拉首先说:“既然你们不同意我们‘升格’,我们就要改变那个决定了。但是,台湾在斐济的王先生(即台在斐贸易机构东亚贸易中心主任)很顽固,不肯接受。为此,我将去台湾向蒋经国先生作出解释。”马拉这一招实在出乎我们所料。尽管事前对会谈中可能出现的问题都反复作了设想,但就没有想到马拉会去台湾。我面对这一重大原则问题,必须立即表明立场。而对马拉这样一个对手,则务必既要表明态度,又不致使刚有进展的会谈倒退。
  我随即表示:“对阁下所说要改变为台湾‘升格’的决定我表示欢迎。但所提要去台湾作解释问题,请阁下考虑,可不可以通过另外的方式或渠道进行。”真没有想到,马拉一下就激动起来,提高嗓门说:“你不让我去台湾,去台是我的自由。建交公报上也没有规定我不能去台湾。”他还把中国大陆提出的同台湾的“三通”和台湾同各国的来往混为一谈,并继续在民间与官方的解释上固执己见。对此,我扼要表明我方立场和看法后,并表示我们愿意继续通过友好协商解决问题。
  此后,我们对斐方各界人士做了大量工作,对马拉施加影响。2月16日,奉马拉总理之命,斐济外交部常秘霍华德送来致我正式照会一件,重申“斐济政府继续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为中国唯一合法的政府,并承认台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此后,霍华德常秘为协调斐济政府各部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和做法,又向政府各部常务秘书发出文件。文件指出,斐济“所有同台湾来往的函件和文书,不准使用‘中华民国’的称谓。台湾的机构必须只使用中国台北的名义,而不能使用‘中华民国’。台湾机构可以享受由斐济财政部管理下的优惠,但不属外交豁免。斐济不允许台湾机构公开挂旗和奏歌,也不允许使用外交(CD)汽车牌照。他们的人员不准登入外交官和领事官员名册”。
  多做工作增友谊
  中斐关系中的台湾问题如此敏感,是有其历史缘由的。20世纪30年代国民党即在斐济建立直属支部,在斐设有领事馆。长期以来,他们在斐济上层人士中进行反动宣传和利诱。中斐建交谈判长达3年之久,就是因为马拉及一些斐济上层人士迟迟不肯与台湾“旧友”决裂。1975年中斐建交后,台在斐“中华民国商务代表团”才改变为“东亚贸易中心”。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如上所述,我到任后首次拜会总理马拉,是就台湾问题向他提出交涉;第二次见面也是会谈台湾问题。经过同马拉面对面的交锋,双方由生疏到比较了解。尤其是我对马拉的对华态度、处世特点及个性,有了切身的体验。经综合分析与思考,我感到对马拉还是有大量工作可做的。
  “升格”问题告一段落后,我本着深交朋友多做工作的精神,继续对马拉做工作。根据其特点,我们先从做马拉夫人及其子女的工作入手。马拉夫人安迪·拉德·拉拉巴拉吾·莉蒂亚·卡拉弗陶加比马拉易于接近,我们开始先约她和子女们到使馆做客,增进了解,建立友谊。其后,其子女同我馆年轻的外交官成为朋友,双方相互来往。马拉夫人对做生意兴趣大,使馆商务处的同志就与她谈生意。目的都是为了影响马拉,通过马拉阻止中斐关系中出现“两个中国”问题。   与此同时,在双方进一步了解和增进友谊的基础上,两国间的人员交往和经贸合作也在顺利进行。斐济自1987年发生两次军事政变后,原来的外籍医生离境,斐济医院的医生严重缺员。应斐方请求,我国10名医生应聘及时抵斐,解其燃眉之急。在此形势下,1988年5月20日,我陪同四川来的一个盐业和服装投资考察团拜会马拉。我看马拉情绪很高,又有热情,接见结束时,我便向马拉表示,在他方便的时候,欢迎他同夫人到中国使馆作客。马拉当即欣然答应,表示很高兴接受邀请,时间另行安排。
  一个月之后,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使馆办公室忽然接到斐济总理办公室来电话说,马拉总理夫妇拟于本周六,即1988年6月26日晚应邀到使馆作客,询问时间是否合适。时间虽然确实紧了些,但我们当即表示热烈欢迎。
  26日晚7时,马拉夫妇准时到达中国使馆,同到的还有其儿子、儿媳、女儿和女婿以及外孙共7人。这次宴请的目的是继续增进相互了解,联络感情,促进友谊。马拉上穿西服,下身着斐济传统的斐济裙。他一改以往会谈中的疾言厉色,而是笑容可掬,言谈友善。他不断称赞中国历史悠久,是文明古国。他兴奋地谈到1985年访华时受到的热情款待。他还告诉我,他受日本 川良一集团的邀请,将于1988年8月去东京出席南太平洋岛国会议。之后,由笹川集团安排,他将率南太岛国领导人去北京旅游。那天晚上在使馆作客,马拉始终谈笑风生,热情友好。第二天早上,马拉亲自给我打来电话,对受到的热情款待再次表示深切谢意,并表示日后加强联络。据使馆礼宾工作记载,他已多年未来过使馆。至于使馆的招待会,他更是从未出席过。
  说服众人排浊浪
  1989年春夏之交,北京发生了政治风波。随着一些西方国家掀起的反华波澜,台湾当局又在南太平洋地区投机钻营,妄图浑水摸鱼,破坏我们同一些岛国的正常关系,中斐关系中的台湾问题因之突现。正在此时,马拉总理访英经香港返斐,却被台湾当局拉去访台两天。在台期间,台力劝马拉弃我就台,马拉当时未予答应。台湾当局对马拉声称,将以上亿美元取代我所有援斐项目,以换取斐济对“中华民国”的承认。
  在斐济首都苏瓦,满城风雨,谣言四起,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不少华人和斐济朋友对中斐关系忧心忡忡。而在斐济政府中,某些部长主张接受台湾重金,既承认“中华民国”,又保持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关系,这种想法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马拉的思想。
  此时,我刚参加完在京召开的第七次使节会议返回斐济。面对险恶的形势,我们决定有针对性地做细致的工作。
  1989年9月12日,我正式约见了马拉总理。我就台湾问题再次表明中国政府的立场,并耐心地讲清道理,指明利害。马拉总理经过权衡得失,最后郑重地向我表示,斐济将继续奉行一个中国的政策不变。他声称,斐济同中国之间有双方达成的协议,斐济无意破坏这些协议。为此,斐济不会允许台湾在斐济设立什么“中华民国领事馆”。这次马拉没有发火,倒是在会见结束时还开了个玩笑:“阁下尽可以安心地睡觉。”
  马拉总理的明确表态,使台湾当局破坏中斐友好关系的图谋再次遭到失败。中斐友好关系在国际险恶的风浪中经受了又一次考验。
  访华归来学中华
  1975年中斐建交后,马拉总理曾于1978年和1985年先后两次正式访问中国。1988年8月马拉率南太平洋岛国领导人赴北京非正式访问,回到斐济不久他就曾向一位华人流露,愿意再次正式访问中国。1990年1月,李鹏总理向马拉发出了邀请他正式访问中国的函件,我即约定时间,当面将李鹏总理的邀请函交给了马拉。他对此深表感谢,并回顾了前两次正式访华的情景。
  1990年4月15日,马拉一行抵达深圳。我先期回国,向部里汇报工作,然后去深圳迎接他们。在广东访问期间,受到了叶选平、李灏等省市领导的热情接待。马拉在深圳国贸大厦的旋转厅俯瞰全城,极目远眺,对深圳变化之大,感慨颇深。他说:“几年前我曾经过深圳,那时不过是一个种满水稻和荔枝的小村庄。目下的深圳,我简直认不出来了,它和毗邻的香港难以辨别,这不能不使我感到惊奇和钦佩。”从广东飞往成都,又受到了张皓若省长等领导的盛情接待。这是马拉第一次到四川访问。访问中,四川的农业种植和都江堰古老巨大的水利工程,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马拉一行于4月19日抵达北京,先后受到江泽民总书记、杨尚昆主席和李鹏总理热情友好的会见和款待,并同李鹏总理进行了正式会谈。
  在谈到双边关系时,马拉主动谈及台湾问题。他说:“斐济之所以要同台湾保持一定联系,主要是出于国内政治上的考虑。斐济族人和印度族人几乎各占一半。斐济人只有同整个华人社团保持密切联系,才能维持斐济人的政治优势。因此,我们不愿看到斐济华人社团因我们断绝同台湾的联系发生分裂。”
  李鹏总理表示:“我们了解并关注斐济同台湾在贸易方面的密切关系。我们在台湾问题上,对所有与我建交国都采取一个立场,即必须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最近台湾同几个国家‘复交’或‘建交’,我们不得不终止同这些国家的外交关系。台湾企图利用其经济力量搞‘弹性外交’,实质上是搞‘两个中国’和‘一中一台’。我们不阻止、不反对与我建交国同台湾进行纯属民间的商贸往来,但有个界限,就是不能同台湾发展政治和外交关系。”
  在李鹏举办的欢迎宴会上,李鹏称:“马拉总理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曾多次访华,为发展中斐之间的友好关系作过贡献。”他相信,马拉总理的这次访问,必将使两国人民的友谊和两国友好合作关系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马拉总理对中国改革开放取得的伟大成就深表钦佩,对两国的友好关系给予高度评价,他还对中国政府多年来对斐济的经济援助表示深切的感谢,并表示将继续发展两国的友好合作关系。在京期间,双方代表正式签署了中斐经济技术合作协定。马拉的成功访问,对日后中斐关系的发展、扩大双方各方面的交往,创造了更好的条件。
  的确,马拉毕竟是一位政治家,他不忘台湾“老朋友”的同时,也清楚地认识到,中国是一个日益强大的大国,又是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之一。斐济要在国际舞台上存在,就不能不同中国搞好关系,因此,在中斐关系中,在台湾问题上他不大可能走得太远,但在一个中国的原则问题上又会不时地遇到干扰和挑战。在我的任期内,我同马拉的交往就是在崎岖且时有险阻的道路上,艰难走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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