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康教授与陈学霸,诗中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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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锋(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主任编辑)
  人物简介:
  康震,1970年生于陕西榆林,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曾在《百家讲坛》等节目担任讲师,在《中国诗词大会》上担任评委。
  陈更,1992年生于陕西咸阳,北京大学工科博士,因在《中华好诗词》《中国诗词大会》上表现出色而受到关注。
  上世纪80年代末,木心先生旅居美国,在纽约买了一套小公寓,终日沉迷写作,“发高烧40度写作,发热发到不倒下,好开心”。1989年至1994年,他为一群旅美的中国艺术家讲授世界文学史。有次上课,天气非常好,他一进门就对学生说:“一路走来,觉得什么都可以原谅。”那天回家,他写下诗作《杰克逊高地》:“诚觉世事尽可原谅。”
  30多年后,20岁出头的北京大学学生陈更看到这句话,怦然心动。她说:“因为读过这样的诗,所以特别理解人生百态,就觉得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这种感觉就像把文字放进时空胶囊,把某种精神从一个时代转移到另一个时代,从一位老者转移到一个年轻人的心里。
  “90后”的陈更如此,“70后”的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康震也有同感。有时心情很差,他觉得痛苦与困难连绵不绝,体会了什么叫做“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有时坐在快艇上,心情又极好,真有些苏轼所说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一位是在《中国诗词大会》上“拿生命抢答,玩各种秒杀”的才女,一位是“讲得了历史,说得出段子”的明星教授。在3月的北京,他们与《环球人物》进行了一次有关诗情画意的对谈,谈他们眼里的唐诗宋词,他们心中的传统文化。
  两人所经历的时代不同,拥有的人生阅历不同,甚至连所学的专业都相隔十万八千里——康震是研究中国古典文学的“文科男”,陈更是成天和机器人打交道的“工科女”。在诗词古文中,大叔遇上少女,这样的对话显得格外有趣。
  《环球人物》:两位说说对彼此的印象吧?
  陈更:康震老师是一位很可亲的学者,录节目时他会充分利用讲解的十几秒,把激情传递给观众。如果要我用一个形容词,应该是“可爱”,我奶奶快80岁了,只有小学文化水平,但就喜欢听康老师说话。他很像苏轼,高情商、高才华。
  康震:听到有人这样评价我很高兴,但我觉得自己离苏轼有十万八千里(笑)。在我印象里,陈更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年轻人,知识储备量很大。在《中国诗词大会》里经常因为没听完题抢答错误而扣分。北大的硕博连读,挺优秀的年轻人。
  《环球人物》:两位是怎样与诗词结缘的呢?
  陈更:我真正开始接触唐诗是在21岁。我一直和别人说我是三更半夜出生的所以叫陈更,但细想可能是我爸希望我重振家风吧——我们家以前是书香门第,后来没落了。所以我读大学前一直在“刷分”,直到研究生第一年才开始“大规模”看诗词,启蒙讀物是《蒋勋说唐诗》。这本书的特别之处在于能让读者看到诗与生活的关系。我学的是自动化,整天和机器人打交道,读诗词被我当作给自己的犒赏,是休息和换脑子之用。
  康震:我父母是大学老师,小时候家里啥都没有,就是书多,读书对于我而言就像现在的孩子沉迷手机游戏一样。真正喜欢诗词并开始研究应该是在高中,偶然读到了一些诗词故事,觉得里面的哲学、道理很吸引人。诗词不仅仅是美,它们还有着很丰富的生活内涵。我当大学老师也是因为喜欢读书,我觉得一个人能把爱好和职业结合起来,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环球人物》:你们读书有什么特别的习惯吗?
  陈更:我偏爱言情小说、温婉散文、煽情类散文,或者像刘震云那种风趣幽默类的。我基本抽出所有可能的时间看书,梳妆台上铺开一本书,然后拿着一瓶饮料压住页面,每天早上涂脸、梳头的时候看。我不允许自己一目十行,一定要做笔记,钱锺书先生说,“读书不做笔记、不思考,时间久了,大半就付之东风了”。如果一本书翻完脑子里空空如也,就会觉得失落和惆怅。
  康震:除了上课和一些必要的行政工作之外,我剩下的时间都是在读书,每天至少保证两三个小时全力读——不是说那种鸡零狗碎的累计起来的时间,这个读书要有完整的时间。还有就是寒暑假的时间,集中力量来读书、写书和写文章。
  《环球人物》:你们读诗词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要理解多深刻才叫读懂一首诗?
  陈更:我读诗其实更注重情感的共鸣,不太追求考究学。我喜欢诗词里的意境,比方说孟浩然写“之子期宿来,孤琴候萝径”,讲一个人在日暮时抱着一张琴,站在茫茫山野里,像一首大地之歌,这种画面特别打动我。还有像李商隐《题僧壁》,“若信贝多真实语,三生同听一楼钟”,感觉时间被无限延长,钟声“Duang Duang”地在空寂回响,我心也就不那么浮躁了。
  康震:我们作为研究者,读诗就不仅仅是审美的角度了,而是要了解这个人,了解他的思想、人格、风范,还有他和别人的交往,他和这个时代的关系。
  陈更:我记得节目里康教授说过柳宗元的诗,让我对读诗的精细程度有了新的认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天地间什么都没有,一个老头在那儿“钓雪”,其实表现的是柳宗元的绝望,他被贬后全家老小住在寺庙,老母亲去世。听完康老师说这个,我就觉得非常心疼柳宗元。
  康震:我也是慢慢理解了这首诗。以前就觉得画面很美,一定是作者虚构的美好世界,但读了大量柳宗元的作品后,才知道怎么可能。他写这个诗的时候是被贬到了湖南永州,哪里来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之美?看的东西多了,人的阅历丰富了,对诗的理解深度也就不一样了。
  《环球人物》:每日与诗词相处,会对人的性格产生什么影响?
  康震:严格来讲,恰恰是因为我的性格,我才能和诗词接近。我们陕西历史积淀深厚,人的性格又比较豪放、厚重,这些特点让我比较容易接近诗歌。而这些诗人往往也是大学问家,天天读他们的作品,理解传统文化,就会生出敬畏之心。所以古典诗词和古代散文有两个重要作用,一是让人变得率真,二是让人变得持重。   陈更:我也是陕西人(笑)。我们咸阳虽然古城的痕迹已经很少了,但是写诗词、写书法、好古的人很多。诗词对我的影响主要是面对挫折时的哲学。国家不幸诗家幸,大多诗人都是命运坎坷的,你看苏轼巢倾卵破时还能写出“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我能体会到他对于“做自己”的坚持。我小时候很自卑,从农村进入城市读中学,又从小城市到了上海同济读大学,现在在北大读书,常常会对自己有怀疑。但读到那样的诗句后就明白,面对人生的坎坷,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心灵和精神的干净。
  《环球人物》:现在《中国诗词大会》火了,《朗读者》火了,大家对于文化类节目有了空前的热情,这种热情有多少能转化为行动?
  康震:中国青少年2亿多,只要有10%的人对诗词产生兴趣,就很好了。况且我觉得这个行动力不一定是读诗念词,而是对傳统文化的关注。周末给爸妈打电话,过年过节回家看望爸妈,这些都是行动。这些行动比念诗更实际也更有用。
  陈更:能不能转化为行动我不知道,但是至少大家意识到了古典之美、诗词之美。我觉得大家不要把诗词当成必需品,而是当成爱好更好。诗词于我而言就是课外读物,我常在手机上用App刷诗,有一次刷到陆游的“驿路梨花处处开”,马上就热血沸腾。他听到捷报传来,特别得意,骄傲地对敌人说,“你们还想霸占中原千年,我让你们一天就回去!”那是何等气魄!
  《环球人物》:你们觉得两代人对诗词的感情会有不一样吗?
  陈更:我觉得,上一辈人好像一直在说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可能见面都讨论“我对于诗词怎么怎么看”,诗词对他们来说似乎是很小众的事儿。但现在我们这一代越来越多人开始重新关注传统诗词了,我希望明年诗词就不小众了。
  康震:我觉得这还是一个年轻人的说法,其实传统文化从来都是代代相传的,否则无法解释中华民族为什么能屹立不倒。我们的父辈温饱没有解决,但他们照样孝顺父母,生活再困难也供孩子读书。只是那个时候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资金办节目,但这种思想、根底和土壤从来没有消失。
  陈更:对,我觉得诗更广阔的延展是中国人的根和精神。你读它的时候会变得情感充沛,对父母淡漠的感情可以活起来,那些萎靡的上进心也可以活起来。像北岛说的,诗其实都像核裂变一样,释放出来的能量可以穿越几千年。
  康震:就我观察,现在的年轻人对待诗比我们这一代更执着、更热爱。我们那个时代,因为刚刚改革开放,所以对一些西方文化非常感兴趣,特别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现在的孩子眼界更开阔了,能够经常出去体验,和国内相比较,他们就会更深刻感觉到自己传统文化的优秀所在。所以他们对于传统文化的热爱,反而比我们更加理性、更加深沉,也可能更加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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