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的非凡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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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拳师的书屋来了一位喜欢讲故事的新朋友。这一次,新朋友要给大家讲述一段非凡旅程……
  引子
  我是杰西,我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他叫马克。
  从各方面来看,他都是一个普通的男孩。他喜欢摄影、爬山,爱写俳句,还有一只可爱的小狗波波。大人常说,每一枚硬币都有两面。这大概就是那么多人认为我的朋友马克并不普通的原因吧。没错,他很坚强、很勇敢,他有好几个生日在医院度过,还有一次悄悄离开我们,在暴风雪中征服了一座高山。
  山在呼唤
  秘密的讯息,
  展开的纸条低语,
  最后的道别。
  马克走了,我在我们的秘密墙洞里发现了他留下的纸条。
  一个小时前,马克的妈妈打来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杰西,杰西,马克在你那儿吗?马克跟你在一起吗?”
  我心里猛地一跳,对着话筒摇了摇头:“哦,没有。放学后我就没见到他了,他应该是回家了吧。怎么了?”
  “噢。”马克的妈妈应道,努力笑了一声,可她的笑声听起来更像是哽咽。“我相信没什么事。我没想到他会不在家,屋里黑咕隆咚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波波也不在。他要是去你那儿了请告诉我一声,好吗?”
  “嗯,好的。”我含混地答应着,电话那头挂断了,电话里响起了“嘟嘟”的声音。
  我愣在电话旁好一会儿,直到妈妈走进屋。
  “外面下雨了,看样子得下上一阵子。”妈妈拍拍衣服,搓搓手,又说,“都要入夏了,天气还这么冷。”
  我回过神来,看见窗外正飘着细雨,树叶在雨中飞舞着,路上的人各自向着某个方向飞快地移动着。
  马克,你还好吗?我的心揪作一团。纸条上的话在我脑海里一遍遍震响:
  致我的挚友:
  非常抱歉,再见了。
  保守好秘密。
  我知道这是他的选择,真正属于他的没有选择的选择。
  马克又病了,我几乎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复发。
  七年前,我们才五岁。我们俩在后院跟波波一起玩。那时波波还是一只小小狗,又小又可爱,总是被自己的爪子绊倒。马克和任何一个五岁的男孩一样,很健康很快乐。
  我们奔跑着穿过草地喷灌器喷出的水帘,整个世界只有碧草蓝天和阳光下暖洋洋的肩膀。我们尽情地笑,不需要任何理由。小孩子都是傻头傻脑的,他们还什么都不懂。真的是这样。马克的妈妈站在后门廊,吸着柠檬水看我们。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我和马克躺在湿草地上歇口气。我们“咯咯”地笑着看云朵。我们比肚脐眼。我的肚脐是内凹型,像浅褐色皮肤上的一个小火山口。他的肚脐是外凸型,颜色苍白。波波快活地跑来,一屁股坐在我们俩中间,弄得我们的鼻孔里全是狗屎味。波波一只眼睛是褐色的,就像我的;另一只眼睛是绿色的,就像马克的。
  电话铃突然响了,我远远看到马克的妈妈跳起来去接电话。她哭了。我回过头,看见马克也在望着他妈妈的方向,眼神有些涣散。草地上暖洋洋的一切都瞬间失去了温度,草尖上的水珠都不漂亮了。世界旋转起来,我仿佛坐上了旋转木马,有点晕眩,却没法儿像在游乐场里那样莫名其妙地大笑。马克的眼里涌起了泪水,我很难过,那时,我们才五岁啊。
  马克有一个了不起的爷爷,他总是叫马克“勇士”。每当爷爷这样叫他,他都仿佛拥有了屠龙的勇气,兴高采烈地给我讲他关于登山的伟大计划。马克的爷爷总是说要带马克去登雷尼尔山,这是他们俩要一起去干的一件秘密的大事,可是等马克好转时,爷爷却病倒了。爷爷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越来越瘦小、灰暗和虚弱,身上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他去世之前的那天说:“我根本不想这样死去。”他让马克答应替他去登雷尼尔山。当然,他并不知道马克又病了。
  可是,一诺千金。远处的雷尼尔山在呼唤,马克必须走。
  难以承受的秘密之重
  它过于沉重,
  我的心为之颤抖。
  摇晃,却坚守。
  我坐在桌前拨弄着盘子里正在变冷的食物,一点胃口都没有。我心里满满当当全是这两天的事情。
  马克的爸爸妈妈急疯了,每天守在电话和电视机旁,等着警察和热心人的消息。警察说马克在去往斯波坎的巴士上,但我知道马克骗过了大家,他根本就没有坐上那辆巴士,雷尼尔山在相反的方向。
  我知道我在这件事里的责任有多重,我保守着马克的秘密,大人们不知道的秘密。我该说出来吗?马克的愿望能否实现,完全取决于我是否泄密啊!
  这个沉重的秘密像块石头一样压在我心上。
  我知道马克的爸爸妈妈有多么撕心裂肺,我知道在过去的24小时里,他们有多么忧虑、伤心,甚至绝望。他们不过是想要他们生病的孩子回来。而此时此刻,他们能否找到马克取决于我会不会说出我们的秘密。
  一切都落在了我身上。我的心颤抖着,却又不得不承担起这个秘密的重量。
  我要继续承担下去,在那个飘着细雨的下午的某个时刻我就决定了。守护这个秘密绝非易事,可是我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心里承載的东西比这还要沉重。这是马克自己的选择,一次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选择。
  风雪救援
  一天又一天,
  漫长得如同一生。
  盼着他回来。
  再次见到马克,是在西雅图的一家医院。
  马克就在那儿:苍白得吓人,瘦得皮包骨头,躺在床上,身上接着一大堆管子、气泵和哔哔作响的机器。大夫一口气说出他所有的症状:冻伤、脱水、极度疲劳、体温过低、休克、癌症。
  整个旅程超过了他的承受力。缺乏睡眠,食物不足,精神压力巨大,大部分时间没有药物,到一定时候他的身体便开始崩溃。
  他躺在那里好几天都没醒,我们能做的就是坐在他旁边等着,听医生怎么说。
  “他的命早就该没了。”有个大夫说。   “他根本就不该死!”我朝他大喊,“他甚至不该生病!”
  他终于醒过来时,我就坐在他身边。他的眼皮震颤着,身体开始动弹,他一睁开眼睛就和我四目相对。病房里只有我们俩,马克的爸爸妈妈正在外面大厅里跟医生说话。
  马克笑了,微微一笑。
  “嗨,杰西。”
  我咧咧嘴,却发不出声音。我感到肺里透不过气,好像空气过于稀薄。我的眼睛模糊了。
  “我死了吗?”马克问道,语气中没有恐惧。
  我摇了摇头。
  “没有。”我应道,声音沙哑、颤抖。
  “噢。”马克的声音平静温和,略微有点惊讶。他绿色的眼睛是那么沉静、湿润和明亮。他的脑袋在白色枕头的衬托下更显得光秃。“好。”
  仅此而已。噢。好。
  随后他的眼中骤然掀起一场黑色风暴。他从枕头上抬起头。
  “波波呢?波波还活着吗?”
  我冲他眨了眨眼,说:“它当然舍不得丢下你。”
  我告诉他救援人员如何在暴风雪中紧急出动。在离停车场不远的地方,他们看到了波波—— 一只棕黑色、两只眼睛颜色不同的小型犬。它全身都冻僵了,一边颤抖一边吠叫。他们刚要把它抱起来,它却掉头就跑,领着他们进了山。他们跟着浑身颤抖的波波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厚厚的积雪中穿行,即便迷路的时候也鼓起勇气跟波波守在一起。波波吠叫着警告他们注意致命的冰隙,而波波自己只停顿了片刻便一跃而起,勉强跳过了冰隙。
  我告诉马克,救援队怎样穿过这场暮春罕见的暴风雪,跟着波波找到了他。波波那时已经一瘸一拐,它跑到躺在雪地里的马克身边,把下巴搭在他结冰的手套上,瘫倒在一旁。
  波波并没有丢下它的男孩,它去寻找救援了,而且把救援人员带回来了。
  马克认真听着,任由泪水滑落。
  “杰西,它做到了?它还活着吗?”
  我抽了抽鼻子,冲着马克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是啊,它还活着。他们没法把它从你身边挪开,只好把它放在你身上,一起抬上担架。兽医很吃惊,说它本来是没法活下来的。可是我们都知道,它必须活下来,为了救你。”
  也许狗狗会死,可是友情不会死。
  马克已经消耗得像一张薄纸。他的身体枯瘦如柴,眼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他在山上找到了某种东西,某种与他同在的东西。
  “他还有希望吗?”我走出病房时,听到马克的爸爸妈妈问道,“他能挺得过去吗?”
  大夫耸了耸肩,但他耸肩时面带微笑。“我要说这是一个奇迹,”他说,“这个孩子保持着创造奇迹的良好记录。我看好马克。”
  生命的真相
  风暴在肆虐。
  他要登上那座山。
  波波在身旁。
  我们避开了摄像头和记者。马克是重大新闻——癌症患儿离家出走,濒死的孩子独自登山。有人认为他太傻了,有人认为他是个英雄。人人都想听他的故事。
  但只有一个人听到了,只有一个人听到了故事的全部。
  在医院的那些日子里,我一直陪在马克身边。
  “我要全部告诉你,”马克说,“一点不留。然后我想让你来讲我的故事。”
  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我不行。我希望……”
  他笑了:“行的,你行。你是唯一能讲我的故事的人,你向来都很擅长表达。”
  “我需要你来讲,杰西。在我统统忘掉之前,”他的笑容消失了,声音变得很轻,“或者说万一我没能挺过去,我需要你来讲。”
  我点点头,我当然要答应。
  于是,马克开始一五一十地把这一程讲给我听。我们一页一页地翻他那本被雪浸过的日记,读他写下的那些字——他寫了好多俳句,看他拍下的那些照片。
  我看到了火车站站台上那块破碎的表,那是被马克狠狠踩碎的。马克告诉我他当时是多么恼火,对自己的生活恼火,对流逝的时光恼火。
  我看见了一个脏兮兮的小餐馆,在漆黑的夜幕中透出温暖的光亮。那是马克的第一站,他那时很害怕,又很愤怒,甚至对一个想要关心他的店员发火。
  我看到一张模糊的照片,上面有个挥着拳头的愤怒面孔直冲着镜头。我仿佛听到了马克的痛苦、拳头飞来的呼啸声,还有为保护马克而奋不顾身的波波的吼声。
  我看到一张照片上有一道走廊通向一间厨房,里面有三个被蒸汽包围的女人。还有一张照片是卫生间镜子里有一个秃头的、满脸血痕的男孩。我听见了天使般的歌声和男孩继续前行的决定。
  我看到了一张坐在巴士上的小女孩的照片,然后是一张马克戴着帽子微笑的照片。整个世界都隔在了车窗外,抛在了身后。我听见了他们分享的诗歌和愤怒,听见了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明白的愤怒。
  我看见在一座浸透雨水、迷失在黑暗中的小洲上,一堆篝火旁边卧着一只狗狗。我听见了寒冷中的恐惧、友情和温暖,还有黑暗中的光明。
  我看见了一辆闪着红色尾灯驶向远处的绿色卡车。马克告诉我那位司机的儿子在战场上牺牲了,还告诉我那位司机是个好心人,面对马克,他不知道怎样做才对。
  我看见一条张着大口的黑洞洞的冰隙,正在等着吞掉一个病危的男孩和他的狗狗。我看见狗狗如何救了男孩,然后男孩又如何拼尽全力救出了掉进冰隙的狗狗。
  到最后,我终于看见了一座高山,雄伟壮丽。我感受到了和平、爱,还有生命的真相。
  在医院那些漫长的日子里,我和马克每天都在说着和写着这一程的故事,告诉对方自己所知道的真相。只有一次例外。
  那是马克的故事接近尾声,漫长的一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探视时间即将结束,他也累了。他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就像飘动的羽毛。
  “我快到了吗?”他问我,“我是说,快到山顶了吗?我想爬上去,到达山顶。我快登顶了吗?”
  我愣了一下,把马克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手里。
  “是的,”我停顿了一会儿说道,“是的,你快登顶了。”
  真相不止一种。一种是你可以测量的真相,它就在地图、图表和史实中。也许在那种真相中马克并没有登顶,也许他根本没有靠近山顶,也许在那种真相中他迷路了,偏离了路线,根本没有走到山顶附近的任何地方。
  然而有另一种真相,一种你在内心深处可以感知的真相,地图在这种真相中无关紧要。在这种真相中,那个正被病魔吞噬的瘦骨嶙峋的秃头孩子和一只长着褐色和绿色眼睛的小型犬走到了他们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他们走得比大脑和地图所能测量的距离还要远,可是并没有超出心之所想的范围。
  在这种真相中,马克完全做到了。他成功地登上了所有的山巅。
  【后记】
  那一趟非凡旅程让我们都忽然长大了很多。现在马克依然常常写俳句,还教我摄影。我把马克的故事写了出来,故事就叫《马克的完美计划》。每个人都可能在暴风雪中迷失,被愤怒与恐惧笼罩。然而,当乌云散去,或许就会看到远方矗立着一座山,正坦白地诉说着某种真实,让看似蛮横无理的人生坎坷忽然有了意义。我和马克想对所有读到他的故事的人说:“就算长大的路不容选择,也请鼓起勇气,即刻启程。”
  书名:《马克的完美计划》
  原作名: The Honest Truth
  作者: 〔美〕丹·格迈因哈特
  译者: 曹雷雨
  出版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年: 2018年
  页数: 236页
  定价: 29.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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