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花魁

来源 :短篇小说(原创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xchjzl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
  油菜花开得异常热烈,弥望浩瀚的金黄,直把流淌的襄河、静谧的村庄和人的心都染黃了。这是磐石村最灿烂的季节,也是秦家老榨坊一年当中最清闲的时候。老秦终于歇下手来,一脸灿烂地往河边走。他原打算往河边看看油菜的长势,估摸一下今年的菜籽收成和油料的成色,然后坐在河边那块半截磐石上晒一晒太阳,不料刚到河边,远远望见黄灿灿的花海之中架了一条红色横幅,上面赫然写着:花魁故里,油菜之乡!老秦脸色一沉,霎时变得不再那么灿烂了。
  老秦名秦牛,一介榨油匠。就像那台被岁月磨光了棱角,通体油光锃亮的榆木老榨床一样,秦牛守着的这份老祖业已经很是有些年代了。据说他祖上好几代都以榨油为生,秦家老榨坊以前在襄河一带颇有些名气。赓续到秦牛这一代,秦家老榨坊曾经香火不济,后来又香雾重起,陡地名声大噪,以致成了当地一大土特产,秦牛因此还上了一档美食节目,那节目叫“舌尖上的村庄”。电视播出以后,记者还专门打来电话,问他看了没有?说,反响很大呀,热线不断!朋友也是死磨硬缠地找我“揩油”,非要尝尝你那“花魁油”!接着又责怪起来,给你做宣传又没收一分钱,你却才给我两壶“花魁”——你这“卖油翁”也太抠门了……
  不待对方说完,秦牛板着脸就挂了电话,嘟囔道,说好了不提啥子“花魁”的,偏又把她给抬出来了,还上了电视——奶奶的,都是些骗子!
  以前,秦牛对记者一行挺敬重的,打从这次被“舌尖”螫了一下之后,他便拒绝跟媒体见面了。可是,这“花魁”貌似一朵盛开的塑料花,太逼真,太诱人了,总有蜜蜂嘤嘤嗡嗡地飞过来。市文化局的人也找上门来了。那人直奔榨坊,先是绕着榆木榨床仔细摩挲了一遍,说,你这榨床全木结构、做工考究、古香古色,已经不是一桩普通的榨油工具了,而是一件十分稀贵的文物咧!接着又走到油缸前,只见缸里的油体黄靓靓的人影可鉴,油香袭来直拽口水。那人忍不住拿指头往里点了一下,然后蘸着一丝细细的油线放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嗍了嗍,啧啧道,这油不单品相好,味道也是绝了——嗯,有一种春天的气息和大自然的滋味,真正的天香玉成咧!秦牛见他挺在行,对自家的油又是这般称道,于是送他一壶,算作是对他的一番溢美之词的回报。那人接了油,咽着口水说,这可不是一壶简单的油,而是一种文化、一笔遗产咧——秦师傅啊,你得好生传承下去,可别在你手里断了茬哦!
  这话说到秦牛心坎上了,秦家世代相传的榨油工艺传到他手里,真就有断代失传的可能了——他儿子爱吃他榨的油,却压根瞧不上这份榨油的活,嫌这活太土、太脏!他就指望孙子了,而孙子尚且年幼,他却已是年届六旬,就怕等不到手把手教他的那一天了。
  那人说,现在国家非常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如果你申请非遗保护的话,这个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秦牛问咋个申请法。那人说,就是填张表,把你“花魁油”的历史沿革、传承谱系、传统工艺说清楚就行了。据说你这“花魁油”的历史十分悠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宋代,鼻祖还是那个“卖油郎”和他的“花魁娘子”咧!如此说来,“卖油郎”和“花魁娘子”就是你秦家传统榨油工艺的根儿——凡事寻到根儿,后面的事情就好捋了。
  秦牛说,照你这般说法,那“花魁娘子”不就真的成我祖宗了,这份遗产我可担待不起!接着嘀咕道,见鬼了,这帮秀才咋的尽爱蹭人家古人的花屁股?秦牛嘴上说着“秀才”二字,心里已经开始着火了,破口骂道,日他“秀才”先人!硬是把我跟人家“花魁娘子”栓一根油绳上了,“花魁娘子”关我鸟事,她算我哪门子亲戚哟?
  2
  秦牛恨死那个“秀才”了。人们之所以津津乐道地把“花魁娘子”和他扯到一起,一直扯到今天都还没完没了,全是当年那个“胡秀才”惹的。
  那一年,磐石村来了个下乡知青。那知青鼻梁上架一副眼镜,平时手不释卷的,即便下地干活也捎一本书在手里,一副文化人模样。知青名胡笙,不过,磐石村人都叫他“胡秀才”!胡秀才打省城来,没细见过五谷油料小时候啥长相,硬是连油菜和猪草都分不清,薅草锄地活脱就是搞破坏——草没见伤一蔸,撂倒的全是好庄稼。把个队长气的,恨不得揍他一顿给他长记性。这胡秀才虽说一到田里就“晕菜”,可一张油滑小嘴挺能忽悠贫下中农,每次下到河边地里,他便掏出一本活像被鼠啃虫尿了黄卷破书贩卖起来,哎哎,开讲啦——谁听故事?今天“聊斋”……话音刚落,花儿、柳儿等一帮大姑娘便嘁嘁喳喳地飞到了他跟前,他那一亩三分地的活儿转眼间也就这样轻松脱手了。
  磐石村蛰居偏远河畔,过去,文化娱乐的事儿就像庄稼人菜碗里的油荤,十分稀缺,人们劳作之余,聚在一堆听人说书咵白也便成了一桩乐事。说书讲古的大多是些爱耍嘴皮子的人,平时不咵两句就像心里长虫似的。不过,讲故事的人也有烦的时候,最烦人家打破沙锅问到底。可这胡秀才恰好相反——他是个特能添油加醋的主儿,讲起故事来就像拉橡皮筋,不单可以把一个简单的段子扯得细长细长,而且还特能发挥想象,把个子虚乌有的传说当成真儿,活灵活现地拽到现实中来,啪地掷到你眼皮子底下。一次,讲完“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不待人家讨要下文,他便望着汩汩流淌的襄河扯起了续集,后来呢?后来那百宝箱漂呀、漂,顺着九曲十八弯,最后漂悠到襄河的一道汊口打住了……
  讲到这儿,胡秀才忽然把话闸打住了。有人憋不住地问,哪道汊口?莫不是咱磐石村吧?
  胡秀才要的就是这种互动,立马起身应道,正是,那百宝箱当年就是漂这儿打住了!
  众人惊讶道,嗬,那可发了!也不知哪个悖时的走了狗屎运?
  胡秀才见大家酸溜溜的样子,一本正经道,浮财葬命,何人消受得起?那些金银珠宝全都散落滩涂了,瞬间化作一片金黄……
  众人见胡秀才望着满地菜花再次戛然而止,顿时恍然大悟,稀里哗啦地喝起彩来,好,这样最好啦!胡秀才说,当然啦,这就叫天女散花,芬芳万家——磐石村从此也就成了个“金银滩”!
  秦牛站在河边那块磐石边,一边急急地撸裤子,一边打着尿噤嚷嚷,没完,你还没讲完咧——那箱子呢?那个空箱哪儿去了?胡秀才说,那个空箱子你也要刨根问底啊?接着不假思索道,你那泡野尿不就撒在人家杜十娘的箱子上了!   众人捧腹大笑,笑秦牛瘾大,生怕把故事听漏,尿没撒完就慌神忙乱地关了鸡笼,结果尿湿了裤裆一大片;也笑胡秀才尽他妈胡侃神吹,居然把块油盐不进的踏岸石说成了琳琅满目的百宝箱——这个胡秀才呀,真是个“日白佬”,日白不打草稿!
  尽管知道胡秀才是在拿咵白赚轻省,可乡亲们乐意,不光抢着帮他干活儿,还拉他到家里做客,好吃好喝地款待他。当然,胡秀才也不白吃乡亲们,一顿酒足饭饱之后,油嘴一抹,含口茶漱一漱嗓子,然后也就打着酒嗝开讲了……
  一次,花儿的爷爷病了,家里人问他哪儿不舒服,他撇着嘴半天不吭气,最后才哼哼唧唧地说,“戏瘾”发了咧!说还是大前年看过一出样板戏,如今城里的戏班子硬是尿都不朝这方撒,一听送葬的丧鼓哀乐都馋死人了。花儿见老爷爷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寻思着要尽一回孝道,可她哪有能耐请动人家城里的戏班子呢,于是想到了胡秀才,想那胡秀才咵白虽说没有鼓乐伴奏,可他咵出的那份乐儿,着实比唱戏也差不了多少。花儿请了胡秀才,便叫秦牛过来作陪。秦牛正跟花儿谈对象,哪好意思空着两手上门呢,于是拎一壶油算着礼品送过去了。那天,胡秀才吃的正是那壶油做的菜,讲的恰好也是“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故事。故事一完,老人的病也就好了,便嚷嚷开席,说要好生跟这城里的文化人喝两杯。席间,胡秀才手里的一双筷子就像河面上盘旋的鱼鹰,不停地俯冲,又不辍地往巢里送。一番大快朵颐之后,胡秀才终于吁了口气,这才咋舌道,菜的味道太好啦,里头没放啥“妖果”吧?
  “妖果”就是罂粟的种子。那时候,许多乡下人都在院子的篱笆旮旯种上一点罂粟,一旦遇着头疼脑热拉肚子的事儿,便顺手采一点。有一回,胡秀才烟瘾发了,花儿还偷了爷爷的罂粟叶子给他擀过几支炮仗似的土烟咧。
  见胡秀才一副“好吃佬”模样,花儿开心地笑了,说,“妖果”没放,倒是放了些“神油”咧!
  胡秀才岔着两根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定定地望着花儿。花儿也喵他一眼,柔声说,要是你喜欢的话,我给你伺候几壶带回去,让城里人也尝尝咱乡下人的好手艺!
  秦牛见花儿当着外人和她家人的面夸赞他的手艺好,心里美滋滋的,却腼腆地说,其实也没啥神不神的,就是个寻常的菜籽油……
  一听“寻常”二字,花儿的爷爷绷着满脸的皱褶说,这油是菜籽做的不假,可你说它寻常就是辱没先人了!以前,秦家油可是咱磐石村的“一宝”,名气大得很嘞!只是后来“吃大锅饭”了,有人嫌老榨坊太费料,产量又低,以往的秦家油都让有钱人享受了,普通人家只能咽着口水闻一闻香气,所以就把它给关张了。好在是秦家这宗老手艺没断,到底还是传下来了……说到这儿,老人有些欣慰,也是直夸秦牛的油榨得好,转而却又叹气,一副惋惜不已的表情。
  胡秀才吃着秦家油做的菜,听老人絮叨着有关秦家老榨坊的兴衰史,当即就来了灵感,以后,但凡说到“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故事,便总免不了来个狗尾续貂:“卖油郎”和那“花魁娘子”后来怎样了呢?后来呀,遭遇战乱,他俩便举家逆流而上,顺着长江进汉江,拐入襄河的一道汊口后,但见两岸鲜花匝地、满河流金淌玉,俨然世外桃源,于是抛锚落楫,踏着那块半截磐石上岸,落脚在了今天的磐石村。从此,“卖油郎”便不再卖油了,而是干脆开了一家榨油坊,就地取材做起了榨油的买卖。后来,“卖油郎”还用自家娘子的美名命了个商号——花魁!
  有人迭声问道,你说的可不就是秦家老榨坊吧?照你这个说法,那秦家老榨坊传到今天,不经历好几个朝代了?那“卖油郎”秦重不就成了秦牛的祖上?那“卖油郎独占花魁”讲的不就是他祖上的一段花花事儿?
  胡秀才点头道,正是!
  有人疑惑地问,你莫不是又在日骚白吧?
  胡秀才一脸认真地说,这回千真万确!说着,掏出那本黄卷哗哗地抖,仿佛要把字抖下来给人看似的,说,白纸黑字写着咧,能有假?又说,秦家从秦重开始,薪火相传,都干榨油匠这一行——秦家老榨坊乃是有着千年历史的“老字号”咧!
  众人一脸艳羡——嗬,想不到秦家老榨坊那么有来头,想不到秦家油还有这么一个香艳的名字,想不到秦牛的女祖原来是做那个的……
  这狗尾续貂的故事很快传到了秦牛耳里,秦牛顿时觉得被人掘了祖坟,一脸的恼羞成怒。他可不愿别人说他是“卖油郎”的后人——他忌讳人家把他跟那个“花魁娘子”扯成一串,因为“花魁娘子”曾经做过“窑子”——他可不愿躺在那顶绿莹莹的帽子下乘凉快!为此他还专门找过胡秀才,叫他把那“狗尾巴”收回去。胡秀才摊着两手为难地说,覆水难收啊——说出口的话,还能收得回来吗?接着又说,你也别恼,說不定以后你还不知怎么谢我咧。
  秦牛问,谢啥?谢你找了顶绿帽子扣在我秦家头上?古往今来姓秦的人多了,你咋不说我就是秦始皇的后人呢?胡秀才翻他一个白眼,说,秦始皇焚书坑儒,那家伙是个暴君,有什么好?
  秦牛说不过胡秀才,于是学秦始皇,拿暴力跟这嚼舌头的秀才论理,当即便夺了他手里的破书,稀里哗啦地撕碎了,接着又雪片似的扔了他一脸。书是胡秀才的命,也是他的饭碗,胡秀才顿时气得一脸稀里哗啦,撸起袖子便要跟秦牛拼命。两人就像对着犄角的牯牛一样,抡着王八拳从地里打到河边,又从河边打到那块大石头上。可胡秀才哪是秦牛的对手呢,眼见就要滚到河里去了。花儿急得直跺脚,她知道胡秀才是个“旱鸭子”,生怕他有个闪失,于是冲秦牛大喊,你再不住手,我就跟你吹了!秦牛一愣,只好就此罢手。打过这一架以后,胡秀才便灰溜溜地回到城去了,从此再没回过磐石村——因为“上山下乡”的历史已经结束,他不需要再回来了;因为走的那天,胡秀才复仇似的拈走了一朵水灵灵的花儿,再也不敢回磐石村了……
  3
  望着眼前一片金黄灿烂,秦牛不由得想起了花儿。那天,花儿跟他闹掰了,秦牛可怜兮兮地问她为啥?花儿说,不为啥,就觉得你这人一根筋,我俩拧不了一对儿!花儿觉得胡秀才跟她才是一对,于是屁颠颠地跟着秀才走了。花儿走后,秦牛心里就像被人收割了的菜籽田,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以后一听“花魁”二字就窝火,就跟人闹翻脸,可他愈是拒绝,“花魁”愈是蚂蝗似的叮上他了——那个被嫁接了的故事一经传开,很快便像野草似的疯长,以致慢慢变得根深蒂固,以致后来秦牛重操旧业,秦家老榨坊重现江湖的时候,市面上的油品但凡出自秦牛之手,一律被人贴上了“花魁”的标签——“花魁”俨然成了一个活色生香的品牌,“花魁娘子”也便成了这个品牌的形象代言人。   其实,人们之所以对秦家油情有独钟,且冠之以“花魁”的称谓,也与它的品质不无关系。磐石人都知道,秦家油之所以做得好,除了它一脉相传、秘而不宣的独门绝活,其用料也是功不可没的,当地所谓“半截磐石,一壶好油”的说法,指的便是秦家出产好油的最大奥秘,就在于它的原料来自那半截磐石附近的千亩滩涂。那里的确是一片神秘的世外桃源!用后来专家的话解释,叫做“小环境孕育了大不同”——秦家老榨坊独拣此地菜籽作原料,榨出来的油就是与众不同!
  此刻,秦牛趟着漫过腰际的花海,磕磕绊绊走到那条写有“花魁故里”字样的横幅下面,冲一根架着横幅的柱子狠狠踢了一脚,活像那几个字玷污了这片菜花似的——其实,秦牛眼下恨的倒不是那几个字,而是拉起这条横幅的那群人,和那个从他手里抢走了花儿的胡秀才!这时,村长急颠颠地过来了,笑嘻嘻地说,我找你好半天了——有人托我跟你商量一件大事咧。
  秦牛冷脸问道,啥事还得找我商量?你拿人家的花屁股做脸咋没跟我吱一声?
  村长说,这事是镇长派人做的——其实人家也是好意,这不也是替你做宣传?接着说,真有大事商量咧。有人想与你合手干件大事,办一家大公司——他出资金,你出技术就行了——怎么样,天上掉馅饼吧?秦牛漫不经心地问,那人出多少资金?村长伸出一颗指头。秦牛说,十万?村长摇头。一百万?村长又摇摇头。秦牛吃了一惊,一千万?村长“呔”了一声,哂笑道,你气魄太小了!人家可是干大事的,要以咱磐石村为基地,兴办一家大型油脂企业咧,计划总投资一个亿!秦牛瞪着两眼问那人是何方神圣,咋的这般财大气粗?村长见他有些动心,于是揭开谜底,就是当年那个胡秀才——胡笙!一听“胡秀才”三个字,秦牛的脸立马就黑了,转身撩步就走。
  第二天,村长带着镇长又找上门来了。镇长开门见山地说,现在谁都知道襄河边有块风水宝地,磐石村有种人见人爱的“花魁油”,而且,这里曾经就是“卖油郎”和“花魁娘子”的故乡——这是一篇多么美妙的文章呀!现在,镇里想把这篇文章做大做实,打好“花魁”这张牌,讲好“花魁故事”,撬动磐石经济,力争把我镇打造成为闻名全国的“花魁故里、油菜之乡”,到时,全镇油菜种植面积将会扩大到十万亩,你那秦家老榨坊能消化得了吗?没有一家像样的大型油脂加工企业咋行?你作为“花魁”后人,应该以此为荣,要有大格局,积极配合大家把这篇大文章做好——这可是一桩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咧,你咋能拒绝呢?
  秦牛呛道,谁说我是“花魁”的后人?你咋也把别人信口胡诌的事儿当真了呢?
  镇长摇头苦笑,说,你这人真是一根筋!都啥年代了,还在守着那套老古董做你的土榨油匠——你咋榆木疙瘩不开窍呢?说着,五音不全地哼了一句,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哼完之后,又说,现在就连孙猴子、猪八戒都被人整出一个故乡来了,凭啥子人家“花魁娘子”就不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见秦牛就像一头倔驴,仍然雷打不动的样子,镇长气哼哼地撂下一句,你可别后悔!说完便甩手而去。
  镇长走后,村长急了,几乎咬牙切齿地对秦牛说,你可得赶紧注册“花魁”这个商标,不然真的后悔都来不及了——我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咱磐石村的“花魁”落到外人手里!
  秦牛满不在乎地说,难道不打“花魁”這个牌子,我榨的油就卖不出去了?
  村长哼着鼻子说,不是卖不出去,而是你那套榨油的老古董恐怕就要歇菜,以后只好进博物馆了!犹豫了片刻,叹着气说,实话告诉你吧,河边那片油菜地马上就要跟人签订单了!以后那片油菜地纳入了人家的合同,就再也不关你的事了——你说,没那片滩涂地的油菜籽做原料,你以后拿啥榨油,榨出来的油还能逗人喜欢,还能叫“花魁油”吗……
  村长一席话说得秦牛心里发颤,额头上直沁冷汗,兀地有了危机感——况且,这些年他榨的油之所以那么走俏,那么有名气,也确实沾了人家“花魁”不少光——“花魁”就“花魁”吧!秦牛心里似乎一下子转过弯来了。没过几天,秦牛便驱车进城,到工商行政服务大厅填写了商标申请注册表。工作人员看了他递过来的申请表以后,立马就笑了,说“花魁”真香,这几天起码不下十个人来注册这个商标了。说完便把申请表还给他,说,对不起,“花魁”已经被人抢注了,你得重新换一个名字!秦牛一脸尴尬,活像跟人抢祖宗没抢着似的,空荡着两手怏怏地回来了。当他路过河边那片油菜地的时候,发现油菜花正在簌簌凋谢,一丛丛菜籽芒在残花中探出头来,刺猬毛似的刺得他一阵阵心痛。秦牛又望了望那爿磐石,只见石头上居然也刻上了几个猩红的大字:花魁娘子自此踏石上岸!
其他文献
亚 芹   亚芹34岁,老姑娘了,不是因为老姑娘才圣女,是因为圣女才老姑娘。圣女也不是因为爱情受过挫折,是因为她娘的原因,她娘是圣母。   我小时候去亚芹家,见过亚芹家的圣母像。正屋对门的桌子上放着一尊半人高的泥塑观音菩萨像,菩萨慈眉善目,前面放着一只碗大的香炉,后面的墙上贴着一张黄裱纸,上面写着北海圣母观音菩萨之灵位。周边不断有人来上香,请圣母看阴宅阳宅,看腰酸背痛,看失火遭窃,求子求福,求出门
主持词  李相银(淮阴师范学院文学院院长、教授):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今天我们很荣幸地邀请到了中国著名作家、中国作协副主席、上海市作协主席王安忆来到淮阴师范学院,成为演讲嘉宾。王安忆是中国当代最具影响力也是最知名的作家之一,从1980年代的《小鲍庄》,到1990年代的《长恨歌》,再到新世纪的《启蒙时代》、《天香》,几乎是每一个历史阶段都奉献出了非常重要的作品。她不仅给我们创造了非常宝贵的文学财富,
焊 接   要说到焊接,半边山整个村子里,张家旺的技术那是叫得响当当的。   一个庄稼人不好好研究庄稼活,你研究什么焊接技术呀。那也是没办法,山里人种的那些庄稼,都是好东西。可交通闭塞,再好的东西运不出去,卖不成钱,那就是个问题。再说,村子里隔三岔五的,还天干一回,庄稼干得没有收成,日子就更难过了。   山里人的日子穷呀。人穷志不穷。不是山里人生来就该受穷的。要改变穷日子,那就得想办法。想什么办法
夕阳西下,我骑着我的马出了城。我的单车就是我的马,就是我的宝马。我的马不如出租车快,甚至不如公交车快,但是我的马却很省钱,而且我的马还很方便。   我的马当然很方便。比如现在,我出了城,就是一条泥巴路了,路弯弯曲曲,高低不平。这里,没有公交车,当然也不会有出租车,可是我的马却能快步向前。   我按响了铃铛。我把铃声看成是小鸟的歌声。这样一来,我的马就是穿行在林间,惊起了林子里的鸟儿。事实上,路
这篇小说写得很顺畅,从头到尾一气呵成。我也一直没有弄明白这篇小说为什么开了个头后,就没有停下來,像行云流水一样,自由倾泻,没有羁绊。   就和这篇小说的名字一样,当我在一个平常的早晨在电脑上敲出“我在大街上遇到了景娜”这几个字时,景娜的样子便在我的心里清晰地出现了,我打量着她:冷傲、忧郁、苍白。   是的,这就是她,也许她已在我的心里隐藏了很久,某一天,她不经意地忽然从我内心的某一个角落里跳将
有点标题党的味。   实际上逑的本名为球,球好,玩得转。父母为他起这名,还真动了心思。   村子里的名字五花八门,就有个叫朱骑马的,让人发笑。不过上了学,识了几个字,就改了,叫朱齐玛,不洋不土的,一点味没有。骑马古往今来是件大事,骑上马威风,骑不上,向往着也是好的。   球改为逑,音同意不同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上的逑,有深意。   可不管是球,还是逑,只是硬不起来。   硬不起来说的是
江苏淮安国家农业科技园区于2013年9月经科技部批准设立。园区坐落在江苏省淮安市,分为核心区、示范区、辐射区3个层级。园区实行省、市、区三级共建,由淮阴区人民政府负责建设。园区坚持科技引领、镇园一体、三产融合、“四化”同步,努力建成全国一流的现代农业科技示范区、农村综合改革先行区、三次产业融合发展试验区、四化同步样板区,成为全国一流的国家农业科技园区和全区新的经济增长极。  立足园区总体规划,实施
梅羽和大鹏想离婚,可是又狠不下心,想来想去就從离婚实战演习开始。   两个人分完了房子,又开始分家里的东西。家里的东西多半都是生活用品,小、多、杂,分上去还真费些工夫。一对心字图案的情侣杯,还是搬家那年买的,两只杯子靠在一起是一个完整的心字图案,两只杯子分开,每个杯子只有半颗心。   大鹏说,一人一只,也算公平。   梅羽低头不语,想起那一年,装完房子,穷得什么都买不起,大鹏发工资那个月,两
中国研发新型卫星太阳翼  8月17日,从中国航天科工集团获悉,由该集团自主创新研制的新型充气展开式太阳翼地面样机总装集成及地面折叠展开试验取得圆满成功,为实现“一箭多星”奠定基础。  太阳翼是航天器的供电设备,是航天器赖以生存的“能量源泉”,直接关系卫星在轨的有效运行。太阳翼面积越大,其为卫星提供的能源就越多。但受到运载工具有效空间和运载能力等因素的限制,传统的航天器太阳翼在满足性能要求和发射约束
木子越来越喜欢木匠活儿了。   许是受了那位收藏家朋友的影响吧,木子决定把家具全部换成老榆木的。   他跑了一趟山东,运回来几百方木头。都是从老房子梁柁上扒下来的,锯开一看颜色暗黄,绝对的老榆木。   木子把这些木头交到了老王手上。   老王是個木讷的矮子,半边脸面目狰狞。但他的手艺还是过硬的,尽管家具店里的产品日新月异,他还是靠打老式桌凳木床维持住了生计。   老王的作坊位于一栋家属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