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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你的作业完成了没有，拿过来我瞧瞧。”池美丽一边颠着手上的鸡毛毽一边朝我瞟。
她跟我只隔开一条过道。
我乖乖地把手伸进桌肚里，从里面摸出数学练习册，恭恭敬敬地送到她眼皮底下。
“笨蛋!我说的是英语练习卷!”池美丽像极了七十年前的日本侵略者，“快去拿呀!”
我缩手缩脚地回到座位上，往桌肚里一阵乱摸，没有摸出英语练习卷来。
“已经交给组长了。”我战战兢兢地汇报。
“去拿回来。”池美丽命令道。
“哦。”我像机器人一样地跑到组长那儿，说我想要回我的练习卷。
组长说你去问课代表要。
我去找课代表。
课代表说已经交给英语老师了，你跑一趟办公室吧。
我哪儿敢随随便便闯办公室，于是灰溜溜地回到池美丽身边，嘴角抽搐着不知该挑哪句话说。
“瞧你的笨样!”池美丽拧着眉毛，从课桌上捏起自己的英语练习卷，“拿去做。”
大概清朝皇宫里的“老佛爷”也不过这样的架势吧。池美丽是老佛爷，那我就是老佛爷膝下的宫女。老佛爷让宫女做的事，宫女不敢不做；池美丽让我做的事，我不能不做。
我这样逆来顺受、委曲求全，是因为我那个爸爸。
爸爸也真是的，三十八岁的人了，才混了个办公室主任，前面还加个“副”字。尽管原来的办公室主任早就升迁了，但组织上为了考察爸爸，并没有立即把他这个副主任扶正。爸爸为此做事谨小慎微，不敢惹出一点点事端，对待上级领导更是尊敬得没话说。而偏偏他的上级领导，那个秃顶黑牙爱吹牛的局长，便是池美丽的爸爸。
“老天真是不公平。”我曾在日记里写道，“论才学，论人品，论风度，我爸爸哪一点比池美丽的爸爸差?为什么他可以做局长，我爸爸只是个副主任?”
写归写，但这些话绝不能被爸爸看到。他要是看见了，心不碎在地上才怪呢。
后来想想也认了。人家诸葛亮比刘禅强那么多，偏偏只是刘禅的谋臣；孙悟空的本事比唐僧大多了，也只能乖乖做他的徒弟。世界上的许多事，大概不能以“公平”两个字来定论。
池美丽成绩不好，却古灵精怪得像只野猫。原来我跟她不是一个班的，她不能近距离指挥我，却好意思叫我中午的时候给她买饮料、送餐巾纸。这学期呢，学校说老师不够，破天荒地把五个班缩编成四个班，重新分班的时候，我稀里糊涂地跟池美丽分在了一个班。这可把池美丽乐坏了。
在一个班上，座位又拉得那么近，池美丽对我便吆三喝四、呼来唤去，完全把我当丫环使唤。使唤就使唤呗，不要抄我的作业呀。抄作业既害自己，又害我。要是哪天老师知道我专供作业让池美丽抄，我也少不了一顿狠批呀。
狠批就狠批吧。只要她爸爸能尽快把我爸爸的“副”字去掉，我的忍耐就是有价值的。
“做完了没有?”池美丽用钢皮尺敲敲我的手臂，“快点。”
我的笔尖飞舞着，就怕池美丽等不及了会生气。她要是一生气，回去准告诉她爸爸说我欺负她，我可怜的爸爸扶正的希望就破灭了。我总是这么担心。
为了让池美丽高兴和满意，让她在她的局长爸爸面前说我爸爸的好话，我愿意做个顺从的“小丫环”。
“我不等你了。”池美丽说，“你做好了签上我的名字交上去。记住，签名的时候小心点，不要像上次一样出洋相。”
池美丽嘱咐完便飞出去踢鸡毛毽子了。
噢，我都忘了现在是可以自由活动的下课时间。
不过，下课不下课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都得呆在教室里，见不到外面的暖太阳，也享受不了自由。不是为池美丽做作业，就是站在她身边看她抄作业。反正，她要是忙着，绝不让我闲着；她要是闲着，也不让我歇着。
终于做好了，我喘了口气，在试卷的左上角郑重其事地签上“池美丽”三个恶心的字。
这“池美丽”三个字，一次又一次蒙过了老师的眼睛。我的本事够大，居然会模仿池美丽的笔迹。这种本领让我有时挺得意。
不过有一次，我还真出了洋相。那次池美丽让我为她做数学练习卷，我在签名的时候，毛毛糙糙地把“池美丽”的“美”字写错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就是少了一横。结果细心的数学老师发现了那个错别字，把池美丽狠狠地批评了一通，完了说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对，还能进行精确的数学计算吗?
池美丽为此送给我一百个白眼，还偷偷罚我抄了一百遍她的名字，害得我那几天看见“美丽”两个字就想吐。无奈，我只有把气往肚子里吞。谁让我爸爸归人家爸爸领导?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凡是能忍的人，必定能把事情做成功。越王勾践兵败后，向吴王称臣乞和，做牛做马。卧薪尝胆，最终消灭了吴国。”我在日记里不止一次提醒自己，“要忍。”
签完“池美丽”的名交了英语练习卷，上课铃声也就快响了。我得跑步去一趟厕所，提裤子洗手都得麻利一点，赶在老师进教室之前回到座位上。
我跑回教室的时候看见语文老师走在我前面，便加大“油门”，一个飞速“超车”，滑到了她前头。
“女孩子家，走路不要那么急。”我听见语文老师对着我的后背嘀咕。
我伸伸舌头只顾往前冲。现在我顾不上自己是女孩子，我只是池美丽的爸爸下属的女儿。
回到座位，我瞥见池美丽对我笑。我知道，那笑算是对我为她做试卷的奖励。
今天上的是新课——《向往奥运》。
“一个国家，一座城市，能够举办一次奥运会，该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语文老师边操作多媒体边朗读。
黑板前的大屏幕上很快出现了这句话。
“谁来说说对这句话的理解?”语文老师启发道，“这句话体现了作者怎样的心情呢?”
同学们纷纷举手。
我被允许首先发言。我站起来胸有成竹地回答：“这句话体现了作者激动和自豪的心情，也说明举办奥运会对我们中国、对北京来说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每个人都感到骄傲。”
“说得真好。”语文老师笑容可掬地点点头，转而又朝闷着脑袋的池美丽看去，“池美丽，你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池美丽一惊，慌忙站起来，抿抿嘴巴，看看我，又看看同学们，“嗯嗯啊啊”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有男生开始笑话她。她更不自在了。
“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语文老师很有耐心，“随便说说。”
池美丽吞吞吐吐，还是说不出话。
“上课要动脑筋，”语文老师打了个请坐的手势，“心思要放在学习上。”
池美丽一脸惭愧地坐下。
晚上放学的时候，池美丽搂住我的肩膀，阴阳怪气地笑着说：“小司，你今天在语文课上表现得不错嘛，把我想回答的话都抢先说掉了。”
我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轻易接话。
“你说，奥运会有没有武术比赛 呀?”她突然问。
我迅速在大脑知识库中搜索一番，然后小心地回答：“没有吧。”
池美丽歪着脑袋不说话，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计划。
“有的话，最多也是表演赛。”我不安地补充道。
“那我现在就想表演表演。”池美丽坏坏地朝我眨眼睛，“你愿意配合我吗?”
我瞪着眼睛还没转过弯来，池美丽便朝我扬起两只手掌：“降龙十八掌来啦……”
“啪啪啪……”
我的脸被皮球一样地拍来拍去，脸皮顿时发麻变痛，头也发昏变重。我本能地别过头去逃避她的手掌，她的巴掌又机灵地甩过来……
“好了，十八掌，《天龙八部》里的乔峰也不过如此。”池美丽满意地拍拍手，装腔作势地撅着嘴说，“我的手掌都表演痛了。”
我站在那儿，任泪水流淌在火辣疼痛的皮肤上，心里像同时灌满了冰和火一样难受至极。
那一刻，我相信世界上一定有真正的疯子，把一个健康的人逼疯是多么容易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就游走在疯与不疯的边缘，如果我的意识稍微偏向疯的那一边，那我一定会立刻疯掉。
我可以容忍为她抄作业。可以容忍被她像奴仆一般呼来唤去。但是，她怎么可以打我的脸?我亲爱的脸，是妈妈十月怀胎辛苦造就的，上面印刻着爸爸妈妈多少甜蜜的吻，怎么可以随便给人打?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肆无忌惮地甩过我耳光。
冰压不住火。我的体内很快升腾起一团火焰，它被愤怒燃烧得炽热，越烧越旺，越蹿越高……
“啪啪啪啪……”
那么酣畅淋漓。
“降龙二十八掌。”我痛快地吐着气，“比你厉害!”
池美丽鼓着脸愣在那儿，半天没眨眼睛。
然后，我晃晃脑袋，头也不回地回家去了。
“今天火山终于爆发了。我的火山，不知道会不会让爸爸遭殃。”我躺在床上写日记，“没办法，我当时控制不住自己。我把事情搞得糟糕透了，现在很后悔……”
写着写着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一门心思地哭，以至于妈妈拿着毛巾进来给我敷脸我都没在意。
“女孩子家，怎么可以跟人家打架?而且互相打脸。”妈妈心疼极了，哆唆个没完，“幸好下手不是太重。你们老师也不把双方家长叫到一起开个会。是哪家的孩子呀，跟你一样不懂事……”
我咬着嘴唇不吱声。
我当然不能告诉妈妈对方是谁，更难以估量池美丽接下来的行动。如果池美丽告诉他爸爸我的举动，如果他爸爸拿我爸爸撒气，我爸爸不就提拔不了了吗?不但不能提拔，说不定还会被降职。
想到这儿，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惶惶感。
担心了半夜，考虑了半夜，我决定向池美丽道歉。赶在她报复我之前道歉，尽量把她恨我的程度降到最低。
第二天一早，我把脸转向池美丽，想说昨天我脑筋错乱了，才会大胆冒犯你的，希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所有的疼痛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我都愿意承担，我以后还对你惟命是从……
谁知池美丽抢在我前面开口了：“小司，给你。”
她伸过一只手来抓抓我的胳膊，扔过来一个小纸团。
我忐忑不安地展开，只见上面写着：
降龙二十八掌很厉害，我领教了。谢谢。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意思是你什么意思。
池美丽把头发一甩，浅浅一笑。
大大出乎意料的是，她再没抄我的作业，也再没把我当丫环使唤。
更出乎意料的是，我爸爸的那个“副”字没能去掉，而是，而是从办公室副主任直接提拔为副局长。
难道是我的降龙二十八掌发挥了作用?我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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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我只隔开一条过道。
我乖乖地把手伸进桌肚里，从里面摸出数学练习册，恭恭敬敬地送到她眼皮底下。
“笨蛋!我说的是英语练习卷!”池美丽像极了七十年前的日本侵略者，“快去拿呀!”
我缩手缩脚地回到座位上，往桌肚里一阵乱摸，没有摸出英语练习卷来。
“已经交给组长了。”我战战兢兢地汇报。
“去拿回来。”池美丽命令道。
“哦。”我像机器人一样地跑到组长那儿，说我想要回我的练习卷。
组长说你去问课代表要。
我去找课代表。
课代表说已经交给英语老师了，你跑一趟办公室吧。
我哪儿敢随随便便闯办公室，于是灰溜溜地回到池美丽身边，嘴角抽搐着不知该挑哪句话说。
“瞧你的笨样!”池美丽拧着眉毛，从课桌上捏起自己的英语练习卷，“拿去做。”
大概清朝皇宫里的“老佛爷”也不过这样的架势吧。池美丽是老佛爷，那我就是老佛爷膝下的宫女。老佛爷让宫女做的事，宫女不敢不做；池美丽让我做的事，我不能不做。
我这样逆来顺受、委曲求全，是因为我那个爸爸。
爸爸也真是的，三十八岁的人了，才混了个办公室主任，前面还加个“副”字。尽管原来的办公室主任早就升迁了，但组织上为了考察爸爸，并没有立即把他这个副主任扶正。爸爸为此做事谨小慎微，不敢惹出一点点事端，对待上级领导更是尊敬得没话说。而偏偏他的上级领导，那个秃顶黑牙爱吹牛的局长，便是池美丽的爸爸。
“老天真是不公平。”我曾在日记里写道，“论才学，论人品，论风度，我爸爸哪一点比池美丽的爸爸差?为什么他可以做局长，我爸爸只是个副主任?”
写归写，但这些话绝不能被爸爸看到。他要是看见了，心不碎在地上才怪呢。
后来想想也认了。人家诸葛亮比刘禅强那么多，偏偏只是刘禅的谋臣；孙悟空的本事比唐僧大多了，也只能乖乖做他的徒弟。世界上的许多事，大概不能以“公平”两个字来定论。
池美丽成绩不好，却古灵精怪得像只野猫。原来我跟她不是一个班的，她不能近距离指挥我，却好意思叫我中午的时候给她买饮料、送餐巾纸。这学期呢，学校说老师不够，破天荒地把五个班缩编成四个班，重新分班的时候，我稀里糊涂地跟池美丽分在了一个班。这可把池美丽乐坏了。
在一个班上，座位又拉得那么近，池美丽对我便吆三喝四、呼来唤去，完全把我当丫环使唤。使唤就使唤呗，不要抄我的作业呀。抄作业既害自己，又害我。要是哪天老师知道我专供作业让池美丽抄，我也少不了一顿狠批呀。
狠批就狠批吧。只要她爸爸能尽快把我爸爸的“副”字去掉，我的忍耐就是有价值的。
“做完了没有?”池美丽用钢皮尺敲敲我的手臂，“快点。”
我的笔尖飞舞着，就怕池美丽等不及了会生气。她要是一生气，回去准告诉她爸爸说我欺负她，我可怜的爸爸扶正的希望就破灭了。我总是这么担心。
为了让池美丽高兴和满意，让她在她的局长爸爸面前说我爸爸的好话，我愿意做个顺从的“小丫环”。
“我不等你了。”池美丽说，“你做好了签上我的名字交上去。记住，签名的时候小心点，不要像上次一样出洋相。”
池美丽嘱咐完便飞出去踢鸡毛毽子了。
噢，我都忘了现在是可以自由活动的下课时间。
不过，下课不下课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都得呆在教室里，见不到外面的暖太阳，也享受不了自由。不是为池美丽做作业，就是站在她身边看她抄作业。反正，她要是忙着，绝不让我闲着；她要是闲着，也不让我歇着。
终于做好了，我喘了口气，在试卷的左上角郑重其事地签上“池美丽”三个恶心的字。
这“池美丽”三个字，一次又一次蒙过了老师的眼睛。我的本事够大，居然会模仿池美丽的笔迹。这种本领让我有时挺得意。
不过有一次，我还真出了洋相。那次池美丽让我为她做数学练习卷，我在签名的时候，毛毛糙糙地把“池美丽”的“美”字写错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就是少了一横。结果细心的数学老师发现了那个错别字，把池美丽狠狠地批评了一通，完了说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对，还能进行精确的数学计算吗?
池美丽为此送给我一百个白眼，还偷偷罚我抄了一百遍她的名字，害得我那几天看见“美丽”两个字就想吐。无奈，我只有把气往肚子里吞。谁让我爸爸归人家爸爸领导?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凡是能忍的人，必定能把事情做成功。越王勾践兵败后，向吴王称臣乞和，做牛做马。卧薪尝胆，最终消灭了吴国。”我在日记里不止一次提醒自己，“要忍。”
签完“池美丽”的名交了英语练习卷，上课铃声也就快响了。我得跑步去一趟厕所，提裤子洗手都得麻利一点，赶在老师进教室之前回到座位上。
我跑回教室的时候看见语文老师走在我前面，便加大“油门”，一个飞速“超车”，滑到了她前头。
“女孩子家，走路不要那么急。”我听见语文老师对着我的后背嘀咕。
我伸伸舌头只顾往前冲。现在我顾不上自己是女孩子，我只是池美丽的爸爸下属的女儿。
回到座位，我瞥见池美丽对我笑。我知道，那笑算是对我为她做试卷的奖励。
今天上的是新课——《向往奥运》。
“一个国家，一座城市，能够举办一次奥运会，该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语文老师边操作多媒体边朗读。
黑板前的大屏幕上很快出现了这句话。
“谁来说说对这句话的理解?”语文老师启发道，“这句话体现了作者怎样的心情呢?”
同学们纷纷举手。
我被允许首先发言。我站起来胸有成竹地回答：“这句话体现了作者激动和自豪的心情，也说明举办奥运会对我们中国、对北京来说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每个人都感到骄傲。”
“说得真好。”语文老师笑容可掬地点点头，转而又朝闷着脑袋的池美丽看去，“池美丽，你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池美丽一惊，慌忙站起来，抿抿嘴巴，看看我，又看看同学们，“嗯嗯啊啊”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有男生开始笑话她。她更不自在了。
“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语文老师很有耐心，“随便说说。”
池美丽吞吞吐吐，还是说不出话。
“上课要动脑筋，”语文老师打了个请坐的手势，“心思要放在学习上。”
池美丽一脸惭愧地坐下。
晚上放学的时候，池美丽搂住我的肩膀，阴阳怪气地笑着说：“小司，你今天在语文课上表现得不错嘛，把我想回答的话都抢先说掉了。”
我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轻易接话。
“你说，奥运会有没有武术比赛 呀?”她突然问。
我迅速在大脑知识库中搜索一番，然后小心地回答：“没有吧。”
池美丽歪着脑袋不说话，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计划。
“有的话，最多也是表演赛。”我不安地补充道。
“那我现在就想表演表演。”池美丽坏坏地朝我眨眼睛，“你愿意配合我吗?”
我瞪着眼睛还没转过弯来，池美丽便朝我扬起两只手掌：“降龙十八掌来啦……”
“啪啪啪……”
我的脸被皮球一样地拍来拍去，脸皮顿时发麻变痛，头也发昏变重。我本能地别过头去逃避她的手掌，她的巴掌又机灵地甩过来……
“好了，十八掌，《天龙八部》里的乔峰也不过如此。”池美丽满意地拍拍手，装腔作势地撅着嘴说，“我的手掌都表演痛了。”
我站在那儿，任泪水流淌在火辣疼痛的皮肤上，心里像同时灌满了冰和火一样难受至极。
那一刻，我相信世界上一定有真正的疯子，把一个健康的人逼疯是多么容易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就游走在疯与不疯的边缘，如果我的意识稍微偏向疯的那一边，那我一定会立刻疯掉。
我可以容忍为她抄作业。可以容忍被她像奴仆一般呼来唤去。但是，她怎么可以打我的脸?我亲爱的脸，是妈妈十月怀胎辛苦造就的，上面印刻着爸爸妈妈多少甜蜜的吻，怎么可以随便给人打?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肆无忌惮地甩过我耳光。
冰压不住火。我的体内很快升腾起一团火焰，它被愤怒燃烧得炽热，越烧越旺，越蹿越高……
“啪啪啪啪……”
那么酣畅淋漓。
“降龙二十八掌。”我痛快地吐着气，“比你厉害!”
池美丽鼓着脸愣在那儿，半天没眨眼睛。
然后，我晃晃脑袋，头也不回地回家去了。
“今天火山终于爆发了。我的火山，不知道会不会让爸爸遭殃。”我躺在床上写日记，“没办法，我当时控制不住自己。我把事情搞得糟糕透了，现在很后悔……”
写着写着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一门心思地哭，以至于妈妈拿着毛巾进来给我敷脸我都没在意。
“女孩子家，怎么可以跟人家打架?而且互相打脸。”妈妈心疼极了，哆唆个没完，“幸好下手不是太重。你们老师也不把双方家长叫到一起开个会。是哪家的孩子呀，跟你一样不懂事……”
我咬着嘴唇不吱声。
我当然不能告诉妈妈对方是谁，更难以估量池美丽接下来的行动。如果池美丽告诉他爸爸我的举动，如果他爸爸拿我爸爸撒气，我爸爸不就提拔不了了吗?不但不能提拔，说不定还会被降职。
想到这儿，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惶惶感。
担心了半夜，考虑了半夜，我决定向池美丽道歉。赶在她报复我之前道歉，尽量把她恨我的程度降到最低。
第二天一早，我把脸转向池美丽，想说昨天我脑筋错乱了，才会大胆冒犯你的，希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所有的疼痛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我都愿意承担，我以后还对你惟命是从……
谁知池美丽抢在我前面开口了：“小司，给你。”
她伸过一只手来抓抓我的胳膊，扔过来一个小纸团。
我忐忑不安地展开，只见上面写着：
降龙二十八掌很厉害，我领教了。谢谢。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意思是你什么意思。
池美丽把头发一甩，浅浅一笑。
大大出乎意料的是，她再没抄我的作业，也再没把我当丫环使唤。
更出乎意料的是，我爸爸的那个“副”字没能去掉，而是，而是从办公室副主任直接提拔为副局长。
难道是我的降龙二十八掌发挥了作用?我晕。
(编辑 文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