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的救赎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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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经常困扰我的问题是:如果没有父亲,我是谁?
  从小,父亲每年暑假就把我带在身边,不知不觉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在一个个饭局上,我也变相见识了中国的政商圈子。他试图为我构建起一个世界,可我在这个世界里总像是一个孤魂野鬼,伴随着饭桌上沉默的大多数一起为自己的陪衬默哀。
  做记者之后,他认为3年就够,多了实属无益,因为他之前就是新华社最好的记者之一;拍纪录片,他觉得狗屁不通,毫无价值,因为他当年拍摄的纪录片都已经引起了中央高层的注意;打高尔夫,他为我的水平感到愤怒,跟他一组被称为拖后腿,因为20年的球龄让他现在无敌于江湖;写书,他认为采访花费过百万,却留下了一堆流水账,因为当年写他的第一本书就影响了一代人。偶有宴席,他会让我上去唱首歌,这是我为数不多超越他的地方,可我总觉得自己是个二人转演员。
  在两个时间维度内被比较久了,体内的愤怒开始摧毁自己。与其让别人插手,不如我自己来,带着这种谁也没我更恨自己的态度,一直虚度着时光,并从异性身上找感觉。正因为这种旷日持久的痛苦,两年前,我开始走近一个群体,你可以称之为新生代,或者富二代群体。我们在夏威夷海边畅谈,在迪拜阿玛尼酒店里打通铺,喝酒喝吐在肯尼亚草原上,也曾在祖坟前缅怀,在夜总会内相互扒光,甚至在凶杀现场一起默哀。随着沟通的深入,我发现这个群体孤独、隐忍,近乎绝望。
  就这样,6个鲜活的生命出现在我的面前(正文里只涉及到5个),他们身上的共通性令我着迷。他们都是处于接班过渡期的一群人,各自都是当地圈子里的领袖,都有着不同于父辈事业的人生追求(能否实现则是另一回事),年龄上正从孩子向成年人迈进,迷茫和挣扎每天在生活中上演,人生的一些重大抉择开始浮现。如果说之前都是由父母安排的话,那么此时正是他们踏上自己人生主场的时机。
  在这些人中,有放弃自我兴趣、主动接班力图延续家族财富的,也有刻意逃避父辈光环谋求新生的,还有在父辈的充分支持下,真正开创新的事业,令到家族的商业轨迹从原始的资源类转型为轻盈的全球型文化产业。除此之外,女性企业家的尴尬身份也传递到了下一代,为了取得商业上的成功,她们不可避免地要去重复上一代雌雄同体的命运,这往往意味着与构建家庭之间的疏离。当然最后,一个所有子女都会面临的人生转折,即父辈的离去。我见证了一个二代通过父亲突如其来的离世,充分激活了自己身上的那份勇敢和担当的特质,这种被动的唤醒会令人突然找到自己的使命感。
  短时间的暴富让中国人在财富面前表现得像个孩子,任性、扭曲、恐慌、盲目,多年来我们忙于埋头赶路,很少能有机会真正去思考人和财富的关系。这不是简单地贴上标签就能看懂的社会现象,需要不同群体间真正的理解和沟通。
  这同时也是一个无数人改变命运的年代,就像正文里描写的5个二代的父辈,无一不曾是社会最底层的草根,从农村出来,在没有高学历和任何资源的条件下,却硬是通过自我改造,为人生赢得了一个上场的机会。
  这也造就了两代人之间最大的矛盾,父辈总想复制一个自己,在他们看来,这是过来人能提供的最安全方法,因为曾经被反复验证过。可在这个突变的时代,任何经验和教条都是速朽的,如果下一代依旧完全听从父辈,企业或者家族是绝不会有出路的。我们必须意识到,拼爹时代已经结束,而拼儿时代才刚刚开始,一代人还来不及谢幕,时代就已经把他们推远。
  我算是很幸运地见证了这两个时代交替的尾巴,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命题:自我救赎。

家族荣耀


  在西南的一个县城里,我待了一个星期。李斌在当地的楼盘已经竣工,正进入最为关键的售楼阶段。早在3年前,我曾到过他所在的城市,办公室位于城市的中心地段,整栋建筑都由自家公司承建,占据整一层的办公室无论从格局还是布置上,都与楼上他父亲的办公室一样。这样的安排利于平时汇报工作。
  尽管格局一样,这一代人还是有自己的想法。办公室巨大的木桌子上放着几大盒雪茄,五湖四海来的人们一坐下,李斌就会扔一根古巴产的高希霸雪茄给他们,然后云里雾里地侃起来。那时的他脚上穿着一双两百块的山寨LV高帮休闲鞋,并为人们会信以为真而沾沾自喜,他上身套一件反光豹纹紧身衣,小肚子遮不住地隆了出来,手腕上的法拉利手表是买车时送的。最近他刚拒绝了一次法拉利公司组织的加勒比海之旅,因为实在是太忙了。
  无论去哪里,李斌身边总是跟着一大群人,有外地过来的发小,也有当地未来的财富继承人。他们看电影按打买票,出门是轰隆隆的跑车车队,吃饭时摆满山珍海味的大圆桌围满了人,话题主要围绕减肥和新奇的“玩具”。这是一个极其害怕孤独的群体。
  一天晚上去大排档吃远近闻名的猪蹄子,我被招呼进了李斌的保时捷小跑车里,接着他以每小时150公里的速度在晚高峰的车流里飙了起来,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条灵巧的鱼,在河流中左穿右插,突然一个急刹停在了红灯前,“你看,保时捷的陶瓷刹就是好使。”他戴着墨镜,转过头来对我说。
  办公室隔壁的会议室改成了一间小酒馆,平时会有当地的乐队免费在里面排练和演出。李斌自己也是一个有音乐梦想的人,在我拜访的那段时间里,他正努力减肥,为了令自己第一张个人音乐专辑的封面显得更有明星范儿。为此他还在北京专门成立了一家娱乐公司。后来在3个月的时间内,凭借几乎绝食的方法,每天只靠两片蛋清和一点蔬菜,后期跑步健身,他迅速丢掉了60斤肉,告别了200斤的胖子形象。晚上面对着一大桌宴席,身边的几个兄弟也信誓旦旦地要开始减肥,但筷子却没能停下来。李斌自己不吃菜,只是不停地往我盘子里夹。他对每一个新来的兄弟都是同样的热情。
  李斌喜欢送最新最潮的东西给兄弟。那次iPad发售的第二天,他就从香港进了一打,见人就发,我临走前塞还给他,他硬是又从车窗扔了进来。对于他来说,“兄弟”的定义很广泛,有第一次见的朋友、发小、他家院子里的两个散打和武术冠军,还有他的前任少数民族武警司机。   兄弟们喜欢在他家的私人酒吧里喝酒,他每次总能拿出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有时候是好几摞的雪茄,有时候是存放了60年的威士忌。无聊的时候,我们会比谁的雪茄烟灰最先掉。白天如果天气好,一大帮兄弟会跑去坐游艇。他们目前的想法是买一架能上天入地的潜水艇式快艇。
  如果是在李斌所在的城市,你几乎很难跟他单独接触,因为除了睡觉,他的身边总是围满了人,话题也是破碎不堪,东一句西一句。我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在虚度光阴,这种表表面面的生活状态是我极其厌恶的。
  乐队在舞台上表演,台下的兄弟里面还有一个外国人、两个开酒庄的中年老板。老外是个中国通,已经在当地混迹了数十年,据说还有吸食毒品的恶习,李斌得知以后,已经尽可能跟他保持距离。
  李斌如今在异地开疆辟地,为他开车的是同龄的前特警,人忠厚老实,与他寸步不离,随身挎着个包,里面是现金和银行卡,买单收尾的工作都由他完成。除了忠诚,此人以前还曾组过乐队,担任鼓手,有些玩资。身处外地,李斌培养起了一帮这样的人,他们年纪都不大,但社会阅历丰富,知识结构也并不缺乏。有文身的前东北黑社会,玩吉他一流,还会拉马头琴;有14岁一人离家出走到深圳闯荡的胖子,是个杂家,说起好莱坞电影和汽车头头是道。
  这些人虽然平时喜欢插科打诨,但办起事来绝不马虎。在一个将近35度的下午,就因为李斌头天晚上无意提到的一句话,他们开着皮卡、光着膀子,把楼盘外立在道路两旁、绵延5公里的广告标语牌统统修缮擦洗了一番。
  与李斌第一次见面前,听说我要去,他专门派了司机来接。那是一个大雨倾城的下午,一辆悍马车停在了路边。随后两个小时的车程里,悍马车里异常寂静,之后的几天他曾向我展示过这辆车的特别之处,那是花费50万打造的德国音响系统。当他把黑人说唱乐的音量调高、车窗降下,虽然身处一个三线城市,但却有了美国街头的感觉。几分钟后,我们感到心脏有些难受,占据整个后车厢的低音炮的震荡令我们毛发直竖,几乎要扰乱心脏的跳动频率。
  在这辆车之前,李斌曾有一辆路虎,在一次午夜交通事故中,被拖车上砸下来的钢筋压扁,他险些丧命。第二天父亲就给他买了这辆悍马H3。
  现在H3成了他的常用车,再加上一辆全球限量版的H2,在中国只有不到5辆,内饰采用全真皮包裹,空间巨大,但不知为何后排两个座位异常狭小,双腿几乎无处可放。可能是为了预防地雷或者火箭炮的袭击,以及加强车身的平衡性,车身中间部分几乎全让给了6.5升的涡轮增压柴油引擎,愣是把乘客挤压在了两边。
  李斌万里迢迢地把两个H开到了小县城里,平时一般开着H3去吃路边摊(因为H2已经停产,坏了几乎没有修的可能),坦克一般的身型,“轰隆”一声停在长城和富康中间时,总会引起食客们的注意,甚至还有人拍照留念。倒是老板都已跟他相熟,每次吃饭,他埋单都不要找零。
  除此之外,李斌还有一辆法拉利(主要是妻子开,用于买菜,时不时会有刮痕)。我曾在他的院子里空踩过几脚法拉利的油门,引擎的轰鸣声一开始令人害怕,可逐渐会令人有一种肾上腺素上冲的快感。类似的体验在蹦极和跳伞中也存在,它强烈地提醒着我们还活着的事实。
  “你知道超跑里为什么没有装音响吗?”从车里爬出来后,李斌问我,我摇摇头,他说:“因为超跑的引擎轰鸣声就是最动听的音乐。”
  那时的李斌在北京成立了一家娱乐公司,正准备搞文化产业,并一直在某名牌大学举办的二代企业家培训班上课。据他说班里有一百多个来自祖国各地的同学,而这帮未来的接班人们,大部分都手持外国护照,其中不乏一些花钱就可以入籍的岛屿国家。
  李斌从小跟父亲很少见面,由于父母关系不佳,他跟着母亲在老家读书,任由父亲在南方打拼。那段时间书没读多好,倒是认识了一大帮比他年纪大的人,天天带着他们玩。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他带着身边人玩,他很享受主心骨的感觉。
  而父亲缺失后,陪伴他的是柴油版的模型直升飞机和快艇、限量版的吉布森吉他,以及两辆哈雷摩托。未来,他还想在海南置办一艘游艇。这些玩具都能填补心中的那个窟窿。
  他还曾开着悍马跟一帮兄弟进过原始森林,在没有路的地方硬压出路来。回想起当时车轮贴着悬崖边走的惊险,他还心有余悸,但当最后那片人迹罕至的天鹅湖出现在眼前时,一切恐惧都烟消云散,那次冲破恐惧的经历令他终身难忘。
  回忆起刚接班的几年里父亲对他的评价,最大的赞美是一句“不错”。可就是这个凡事得不到父亲认可的孩子,短短的两年时间,操起了3个地产的盘。西南小镇的这个已经准备了4年,本来他的设想是做成岛屿状,每个岛屿住不同圈层的人,通过船只来往,类似于迪拜棕榈岛的概念。可面对现在的市场,回归现实,他只能把水系与陆地连接,更接地气一些。眼看预售期将近,他还没找到整个楼盘的定位,既不知道卖给谁,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卖,为此他很困惑。
  白天我和李斌主要在他楼盘的会所里待着,那里的一个茶室里有上好的茶叶和香灰。不管头天晚上折腾到多晚,9点前李斌都会准时来到这里,头发打理整齐,黑衬衫稳当地扎进西裤里,皮鞋锃亮地坐在大木桌前,点上一炷香,又或加热一炉沉香,然后亲手泡上一壶各地搜罗来的好茶,开始一天的工作。因为他强调过很多遍,自己没有别的信仰,家族的壮大就是他惟一的信仰,而这个重任一直压在他这个独生子身上。
  随后各个工作人员轮番进来汇报情况,他们的岁数都比他大10岁以上,有的甚至已经白了头发。比起两年前在家乡的办公室就着雪茄的烟雾,当着一帮兄弟心不在焉地处理工作,如今的他显得老练了许多,更多时候是听,然后做出判断。某些特殊时刻,他会直接拨通父亲的电话,通话都很简短,但却都是战略性的决策问题,尤其是在处理政商关系上,末了,他总会提醒父亲多加注意身体。
  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也有老员工来表示感谢的,因为孩子上重点中学的问题得到了圆满解决。据李斌的秘书说,多年来他从没见过老板垂头丧气的样子,只要出现,必定精力充沛,这点似乎是继承了老李总的精神,十几年前,他还只是一个拉板车的。   闲暇时候,他带着我来到了楼盘内的楼王参观,房子的面积是其他别墅的两倍以上,室内的透明恒温泳池还在装修,酒窖正等着红酒入库,院子里用纱网隔开了一个区域,里面有一只孔雀正悠闲地散着步。未来他想把这栋房子打造成自己的私人会所,接待各方友人,他也曾跟一个朋友开过玩笑,要用这栋楼王换朋友手上的一辆帕加尼跑车。
  一个下午,李斌忙着在楼下大厅接待一家省城国有银行的领导班子,就融资的事进行商讨,我则换上跑鞋,沿着楼盘外的国道,跑入了旁边的乡村。在乡间的田野上跑步别有一番情趣。此时正值农忙季节,田地里摆满了稻谷垛,空气中有一股焚烧麦秆的味道,运猪车从身旁经过,满眼大奶子一晃一晃,偶尔还有赤裸上身的农民跟你搭讪,接着是由近及远的声声炮响,繁忙的一天就这样画上了句号。不知道这副场景还能存在多久,房产的开发热潮正席卷着这座县城。
  站在农田和房地产会所交界处的马路上,我突然想,李斌虽然在这个地方驻扎数年,他肯定没机会一个人跑步出来,呼吸田野间的空气。在不到30岁的年纪里,肩上担负着两个数亿元的楼盘重压,如果这么看来,呼朋唤友、不断换新的玩具,这完全不过分,因为无论他外表多么淡定从容,其实内心还只是一个孩子、这种单纯和简单是我在很多二代身上体验过的,他们说话直接,爱憎分明,内心总是充满一种善意。
  晚上的饭局由几拨人组成:准备来当地投资的老板,几个一起从外地过来的官员,还有当地的一把手和纪委书记。为了表示诚意,也为了在“老板”面前表现,外地的几个低级别官员们拿着分酒器干了起来,短短的半小时里,逼着当地的一个官员连喝了6个分酒器的白酒。坐在主位的一把手滴酒不进,微笑不语地看着饭桌上的混乱局面。倒是其中的一个女官员脸色很不好看,她拿出胃药,还是被灌酒,数次推托后差点翻脸。
  几天后,在县城的夜总会里,几打啤酒下肚后,李斌突然凑到我耳边说:“其实我根本不喜欢做房地产,太无聊了,天天装成个老总坐在办公室里,累啊,我的梦想一是进军娱乐业,当歌手,开一场万人演唱会,二是玩跑车。”他指的玩跑车是等3个盘做完之后,把赚到的钱投入到建设中国第一条国际级的技术赛道中去。这受的是法拉利赛道的启发。他曾亲自体验过,那里的赛道可以在15分钟内干燥,15分钟内变湿。在具备测试跑道的基础上,他更希望整合各方资源,打造中国自己的超跑。至于娱乐,他曾经在北京投资几百万成立的娱乐公司,尽管旗下有几个签约艺人,但现在似乎已处于停滞的状态。
  这是李斌少有的表露自己真实想法的时刻。与同龄人相处,他更喜欢旁听和观察身边人的反应,偶尔也会抛出几句话来,但往往都浮于表面,更多与吃喝玩乐或分享一个物件有关,这个物件可以是跑车、玉器、雪茄、沉香、美酒、游艇。与他相处,虽然事事服务周到,几乎是你想要什么都能满足,但你能感觉到他内心是收紧的,无法真正走进。
  在一个夜晚,李斌还曾给我打过一次电话,他那时正在山里穿行,信号时断时续,他说自己这么多年来太累,而且见识和眼界有限,他非常希望能出国几年,充充电。他开始咨询我的看法,我对此表达了百分之百支持的态度,并给他提了许多学习英语的方法,他在电话里很兴奋。
  可半年过去,李斌成了父亲更为紧密的战友,他们几乎是轮换着盯守着新楼盘的开放,一天都不能离开,银行的人要洽谈,政府的人要处好关系,就连工地打架都要他亲自下去处理。随着几个新盘的开张,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松绑了,而能稍微让他找回自己的,也就只有兄弟和玩具了。

喝死算了


  马三是个工作生活已经被安排到了45岁的男孩,鼻梁高挺,平时常穿黑灰色调的衣服,他曾调侃说这反映了他一直以来的心情。最近他刚跟相处了5年的女朋友分手,事情起源于母亲的坚决反对,随后家族里的长辈们也轮流开始做工作,而他如果一意孤行,结果只有一个:被家族驱逐。
  第一次见马三是在去美国的航班候机楼里,那时我跟着一群老板去海外上课,同批的年轻人不多,由于父辈的友谊,马三的父亲主动介绍了我给他认识。飞机进入平飞后,坐在商务舱的马三主动走了过来,跟身处经济舱的我身边的人换了位置。接下来的10天里,他还主动跟同组的学员换了房间,我们两个搬到了一起,以至于最后在草地上课的时候,我们两个人也待在同一个角落里,有时甚至泡在泳池里,远离听课人群。
  曾经在加拿大留学的马三从小在酒精里泡大,他所在的城市酒文化相当强势,饭桌上必备筛盅,一顿晚饭可以吃5个小时,主要是喝酒,用当地话说是“屁股沉”。还在上小学时,马三放学后背着书包就跟同学们拿着零花钱进了酒馆,一晚上每人可以干掉3瓶啤酒。
  长大之后的马三还是常常以酒精为伴,自从两年前回国后,他失眠愈发严重,酒精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这种痛苦。在加拿大的时候,他一开始还能找到几个人喝,到最后一年,就只剩下了自己的一个老乡,两人经常一晚上就着6斤装的洋酒玩筛盅,对饮,这样棋逢对手的感觉不是在每个人身上都能找到的。
  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马三拿起纸和笔,玩起了轮盘赌,10把下来,他的筹码已经翻了一番,这是他在加拿大赌场里,交了很多学费后掌握的规律技巧。凌晨两点,我们从冷清的赌场里走了出来,找了间越南河粉店坐下,这是每个加拿大留学生的共同回忆,因为在那个寒冷的国家,越南河粉总是最暖心的食物。
  早在大学毕业前,马三就变卖了自己的二手宝马车,用手头上的20万元杀入股票市场,经过7年的资本市场沉浮,这笔钱已经滚到了8位数。他当时就有预感,如果自己真的想主宰命运,必须过上财富独立的生活。而他跟异性的关系也因此变得很简单:我提供给你最好的物质条件,你必须完全听我的,如果不听话,那么赶紧滚蛋。这真有点像《五十度灰》里霸道总裁的行事风格。
  这次同行的还有马三的父母,但我很少看到他们之间交流,就算是说话,也是安排工作和讨论行程,按马三的话说,“就是上下级的关系”。马三的父亲早年在南方一带闯荡了数十年,完成了原始积累,因此马三的成长中几乎没有他的身影,一直到现在,他还是一个陌生的存在。两代男人之间的沟通从来都是天底下最微妙和困难的事情。   之后在夏威夷的海边,伴随着一轮明月,我们每天晚上喝到半夜两三点。马三是一个很有服务意识的人,除了总抢着买单之外,当身边的人提出要求,他都会尽量满足,例如每天晚上的酒水,都是他从度假村的小卖部里拎过来,还有好几包零食和几根小雪茄。这点来自于父亲的言传身教。老马从第一次做生意就跟人合作,有钱大家赚,哪怕自己亏了也不能占人便宜,这种人生哲学多年来从未变过。现在他是一个资产百亿的合资集团的董事长,里面的股东有资产实力比他大的,但都认他为大哥,冲的就是他的为人。
  平时,马三跟不熟的人话不多,回公司两年,干的基本上都是些杂活,还远远达不到李斌独自操盘的自由度,更别说分派部下干活常常受到抵触和漠视,他的想法也很难在集团内部推行。这是二代通常会遇到的问题,尤其是当老一代还在持续影响着这个企业的时候。
  他有一辆2011款的奔驰G55,闲时会把这个方盒子开进旁边的沙漠里,同时按下车内的前中后三差速锁的控制开关(这样一来马力会在4个轮胎之间,根据抓地能力自动转换,以防陷胎),在起伏不定的沙丘间“冲浪”。按他的说法,如果只是在城市里开这辆将近200万的野兽纯属浪费,车对于他来说就是男人的玩具,应该拿来蹂躏。
  以前对豪车的狂热,在回国的3年里被工作慢慢磨淡了。有一次他借朋友的兰博基尼开了一个星期,才发现超跑会给生活带来如此多的不便,到哪里都被人围观,在城市拥堵的路面上驾驶起来非常不舒服,还会因为无法提速而使得发动机积碳,之后他对超跑丧失了兴趣。
  第二次出国,我们一起在非洲和迪拜度过了半个月的时光,他跟温哥华的酒友随身带了两个筛盅。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们五人采用三对二的斗酒方式,在非洲草原上喝光了一个餐馆里所有的啤酒,最终以我方三人剧烈呕吐告终,可他们两人似乎才刚开始热身,我在那一刻才真正明白了他们为何在加拿大只能对饮。游戏的一开始还是输了喝一杯,很快就加成了三杯。后半夜半睡半醒间,马三每次喝酒前的口头禅萦绕在我耳边:“今晚喝死算了!”
  堕落和放纵,这本身都是极度愤怒的一种报复,愤怒的是自己的无能,也愤怒自身价值如此微不足道。在内心的深渊,马三其实一直在求救。
  我所接触的所有二代,他们的父辈无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存者,一辈子几乎没有任何困境不是顺利地被突破,他们的口头禅往往是:“我不知道‘难’字怎么写!”可由于强大的父亲,下一代往往生活在一个被过度保护的环境里,跟父辈相比,他们平凡得没有牛逼故事可吹嘘,野性全无,而活着也没有一件事能让父亲满意,读书不成功,恋爱不靠谱,就连帮父亲打理业务也不到位,惟一的指望也就是物质享受上能玩出花儿来,每个人都需要成就感,否则就如风中飘散的柳絮,可有可无。
  在迪拜MALL里,马三开始大量采购服装,他最喜欢Dol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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